第62章 生產
「什麼……嵐雀?什麼異脈?你把那些毒湯都喝了啊……」霍紫嫣結結巴巴的問道。
羽青無奈的瞥了她一眼,「說了你也不懂,總之,就是喝了你的湯也無事!」
霍紫嫣撫了撫胸口,「無事就好,無事就好。」
羽青直起腰,肚子里吸足了力量的小東西好似重重伸了個懶腰。她的腹部猛然傳來一陣痛入骨髓的絞痛,下體一陣熱流涌動。
羽青絞著眉頭,往後退了幾步,感覺那股熱熱的液體順著腿流到了鞋面。
「霍紫嫣!快!我……這個小壞蛋……怕是要出生了……」
霍紫嫣還沒回魂,那邊易晨飛不明所以,要過來扶她,羽青推了他一把。
「你……你別看!快去找人,抬個軟轎,我走不動了……」
易晨飛剛跑遠,羽青一陣抽痛,掐著霍紫嫣的手背快要洇出血來。
「啊——」羽青忍不住喊出了聲。
霍紫嫣哪裡見過生孩子,聽得羽青叫的這麼慘,眼淚又涌了出來,跟著一起哭,
「怎麼辦?羽青你別這樣,我害怕,二哥哥回來肯定會怪我……」
羽青已經不想看霍紫嫣的臉,緊緊的閉了眼,使勁罵道,
「紫月寒,你個……騙子!你不是說,生孩子不疼嗎……」
……
霜蕤軒外,一群人焦急的等在門口,聽著裡面羽青一聲高過一聲的喊叫,易晨飛幾乎要控制不住的衝進去。
田禾看他緊張的厲害,忙的勸慰他道,「你別緊張,師娘吉人天相,一定沒事的!」
「沒事?都已經一天一夜了!」易晨飛紅著眼睛,跑到坐在門口的黃醫老跟前,急急的問道,「黃老,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你……你想想辦法啊!」
黃醫老此刻臉上俱是汗珠,側耳聽了聽裡面的動靜,說道,
「催產葯已經服下,孩子未足月,一時之間好似足足大了一圈,老朽也不知為何啊……」
「那你好歹,替我師父止止疼!」
黃醫老哆嗦著手擦了擦汗,搖了搖頭,
「這孩子太過迫切要出來,止了疼,沒了感覺,夫人更沒法使力,只會拖長產時,更為不利啊……」
易晨飛一把鬆了黃醫老,雙手抱了腦袋,捂了耳朵蹲在一旁不停的揪著頭髮。
房間內,霍紫嫣顫著雙手,哭的比羽青還慘。
「難怪爹爹不讓娘繼續生孩子,這也……太嚇人了……」
「羽青,你別嚇我。我怎麼跟二哥哥交待……」
在所有人六神無主的時候,霜蕤軒的門口出現了一個粗布麻衣的老頭。
「真是沒用!死丫頭,跟了他不到兩年,孩子都要給他生了。平時那麼怕疼,此刻倒會讓你終生難忘了……」
郎之渙隨手把身上的包袱扔在了院門口,只拿了一個藥箱,皺著眉頭,罵罵咧咧的一路往產屋走去。
易晨飛不明所以,上前一抽劍擋住了來人的路,
「你是誰?你要做什麼?產屋重地,豈容你隨意亂闖?!」
郎之渙抬起那張滿是疲憊的臉,一看就是沒日沒夜的趕路,眼下一片烏青。
他上下打量了易晨飛一眼,抬手拍了他的腦瓜子一下,直接給易晨飛拍懵了。
「臭小子,誰你也敢攔!」
易晨飛瞪著雙眼剛想回敬,便聽見屋內羽青氣若遊絲的聲音說道,
「晨飛……讓開,快讓……郎神醫……進來……」
說罷,產房門口開了一道,霍紫嫣哭哭啼啼的走出來,沖郎之渙不停地擺手,「郎神醫……你快……快點……」
當產屋的門重新關上,易晨飛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剛想說些什麼,就見一旁七十多歲的黃醫老兩眼發光的拽著他的袖子,問道,
「那……那剛才……夫人叫他什麼?郎神醫?……『醫澤』郎之渙?」
易晨飛愣愣的點了下頭,沒過多久,產房內沒了羽青的喊叫聲,他才鬆了口氣。
易晨飛此時望向霜蕤軒門口,與郎之渙一起來的是個一身紫衣十分幹練的女子,正抱著劍倚在門框上。他拘謹的走了過來,對著她施了個禮,問道,
「姑娘從何而來?還未多謝……」
依雲冷冰冰的翻了易晨飛一眼,乍看是一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淡淡的回了個禮,「人已送到,使命已完。告辭!」
「哎,姑娘還沒說什麼門派怎麼稱呼?我易晨飛以後一定報答……」
依雲頭也沒回,拿著劍隨手一揮,「青辭宮,依雲。」
易晨飛沉迷的看著那個冷峻的身影,高馬尾,男裝緊衣,颯颯爽利。
明明長得那麼好看啊,卻怎的這般冰冷?
產房之內,待郎之渙給羽青施了幾針之後,羽青頓時感覺疼痛感消除了不少,精神也回來了些。
郎之渙又彈上銀絲給羽青把了把脈,
「這孩子……竟是吸了那道天息?本以為那是世外造化,謫仙賜你的護身符,倒讓這小不點吸了個乾淨……」
羽青疲累的睜了眼睛,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郎之渙,又或者是疼的太厲害讓她感覺有些委屈了,一看見郎之渙的臉,她恨不能撲上去抱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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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渾身上下都被汗澆透了。
她嘴一扁,眼淚滾滾而出,委屈的喊道,「郎伯……」
郎之渙本來一臉黑雲的神情,聽見這一聲便軟了下來,嗔道,
「死丫頭,說好一年回南海,我們仨老東西眼都望穿了。你卻沉溺在這,連孩子都要給他生了……」
羽青臉上略有些歉疚,緩了口氣說道,「我……本想等事……都了了……」
郎之渙忙的伸手給她抹掉了眼角的淚,小聲的問道,「疼不疼?」
羽青點了點頭,用袖子捂了捂眼睛,說道,「疼死了……」
「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去鬼門關轉一遭,你該早告訴郎伯!我老頭子沒什麼用,但定不會讓你受這般苦。你太縱容這孩子了,一早壓制她一下,不至於這般搗蛋讓你遭罪。」
說著,郎之渙從藥箱里拿出一個藥丸讓羽青吞了,說道,
「這葯能吊你兩個時辰的精力,你聽產婆的話,不要枉費力氣。這腕子上的八根銀針,可令你疼痛減半,郎伯就在屏風外面。有我在,定能讓你今晚睡上個安穩覺……」
羽青聽了,十分乖巧的點了點頭。
郎之渙又摸了摸她的頭,才退到了屏風之後。
有女娥端來茶水,郎之渙緊握著茶杯,心裡卻是懸著始終沒有喝一口。
霍紫嫣跟個鵪鶉一樣窩在旁邊,一會看看裡面,一會看看郎之渙,不停地摳著手指。
又熬了一個多時辰,終於,一聲響亮的嬰啼讓所有人都來了精神,齊齊的望向門口。
盼了那麼一會,終於見兩個產婆滿面笑容的開了門,說了句,「母女平安。」
易晨飛剛要往裡走,被豆荷攔了下來。
「夫人這會子沒有力氣說話,晚點再進去。」
霍紫嫣終於鬆了口氣,擦乾了紅腫的眼睛,出來招呼玉環,「玉環,快,去著人就這方子熬藥膳。盯緊點,一步都不許離開!」
門口突然又冒出一張臉,黃醫老探著頭哆哆嗦嗦的瞅著那張方子,說道,「給我看看,這是……」
霍紫嫣見過郎之渙,此時再看黃醫老不禁有些生氣,故意嗔道,「黃爺爺,這是郎神醫開的藥方,您不得供起來!」
黃醫老瞪了瞪小眼睛,從頭掃到尾,忙不迭的點頭道,「對,對對,得供起來。用藥大膽,又謹慎,好,好方子啊……」
屋子內,郎之渙用略顯拙劣的姿勢抱著柔軟的女娃娃,兩眼裡滿是憐愛,看著那孩子粉嘟嘟的小臉和嘴巴,忍不住又哭又笑,「真是個俊俏的娃娃,跟你小時候像極了……」
羽青虛弱的靠在軟被上,看著那小小的一團,喃喃道,
「原來阿娘生我,也是這般疼……我有郎伯,她那時候有誰呢?」
郎之渙突然哽住了,用手去碰了碰羽希的眉頭,說道,「你阿娘於生產之事比我精通,可是……她自己生的時候……要靠誰呢?」
羽青眼下不知為何,情緒有些失控,她不止一次的想過,第一個看見孩子的應該是紫月寒,可是他卻不在。
她突然很想他,想他陪在身邊。
屋內一陣寂靜,只有幾個女娥還在打掃房間,把門窗都掩的更嚴實些。
羽青默默的流了會淚,回過了神,忙的問郎之渙道,「對了,郎伯,你什麼時候從南海過來的?怎的這般準時?」
郎之渙把孩子交給了旁邊一個奶母,「是……夜小子……派依雲那丫頭去接的我……」
「夜楚雲?」羽青詫異道,「他不是遠走它地了嗎?」
郎之渙點了點頭,「他的行蹤我並不知曉,但是,依雲說,夜小子也是受人所託。若我所料不錯,應該是紫月寒。南海偏遠,信羽難通,只有依雲知道我們的住處……」
「依雲?」
「我離開涯州之時,夜小子不放心,讓依雲一路護送我回去。」
羽青的頭略低了低,欠他的,似乎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這一路日夜兼程,本以為來了還能照料你一個月,誰想這孩子這麼著急,幸虧沒耽誤啊……」郎之渙不免后怕,「依雲大概給我講了這一年多發生的事。郎伯這人心眼兒小,心裡就系著那麼幾個人,我顧不了天下蒼生,但是,我也理解他們要去做的事。護了家國,亦是護心頭所愛。等以後天下太平,他一定會守在你身邊……」
羽青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忽然覺得好累,看著熬了葯回來的霍紫嫣,沖她點了點頭,「紫嫣,莫長老交給你了。還有羽希……」
霍紫嫣頭點的像小雞啄米,「放心吧,羽希我親自照看,再不會有一絲差池!」
郎之渙又走過去點了點羽希的小臉,「不用太擔心,想必這世上已經沒人能傷的了這個小祖宗。」
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兒閉著眼睛扭了扭。
霍紫嫣從奶娘手裡接過了小羽希,看著那俊秀的小臉,會心的笑了。
待羽青睡熟,郎之渙深覺疲憊,開門出去,準備好好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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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一開門,便迎上了黃醫老畢恭畢敬的禮數。
「郎神醫,學生黃為生……」
原本這麼七十多歲拜四十多歲的人十分有違長幼綱常,但郎之渙卻是毫不客氣的對著黃醫老一頓數落,
「行醫雖然是治病救人,但是太過謹慎怕出錯,太過循規蹈矩,能有什麼作為?你心中有葯,心中有尺,膽大心細,才是正理。若我不來,我家丫頭豈不是要活活疼死?」
黃醫老趕忙慚愧的低下頭,恭謹的說道,「學生無用,一輩子按部就班,就怕砸了我祖上五代的招牌。夫人所受磨難,皆是因為我醫術不精,慚愧,汗顏……」
郎之渙看他一把年紀,還如此謙卑,剛才憋得一肚子怒火也消的差不多了,擺了擺手,說道,「算了,青丫頭自有我照看,你回去吧。」
那黃醫老好似還沒聽夠『醫澤』教誨,搓了搓手,顫顫巍巍的問道,
「學生聽夫人說,您著過許多本醫學藥典,學生惶恐,不知可否……」
郎之渙此時才想起背著的包袱還扔在院門口,走了過去撿起來,往裡掏了幾下,掏出來三本看起來破舊泛黃的書,塞到了黃醫老的手裡,說道,
「這都是我想讓青丫頭學的,就帶了這三本,以後有機會,再拿別的給你看。」
說罷,郎之渙把包袱往身上一掛,急匆匆往院門外走去。
黃醫老雙手捧著幾本書,望著郎之渙的背影,喃喃道,
「原來大家,從來不吝嗇這種學理分享。這份氣度,我一生都不能比。汗顏,汗顏吶!」
霍紫嫣找人把莫雲貴送回了他的祥和殿,就著兩個聾啞小廝,一日兩餐,餵給他吃,另又從白薇殿尋個幾個修為尚可的弟子看守。
「莫長老貼身的弟子一律杖殺,其餘的打發掉,不要讓他死了。我就要讓他看著,看著他痛恨的紫月門如何屹立不倒,看著他痛恨的人如何喜笑和樂……」霍紫嫣盯著莫雲貴的眼睛恨恨的說道。
莫雲貴癱在躺椅上,眼睛吃力的轉了轉,房門一關,隔絕掉了唯一的光線。
羽青自生產後,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使勁的睡著。
只有到飯食的時候才會起來,她吃的很多也很快,每日抱著羽希發一會兒呆,又會躺下繼續睡。
吃了郎之渙開的調理之方,加上吸來的靈力,她的身體恢復的極快,就這樣不辨晝夜的過了十幾日。
這一日,她支開了霜蕤軒一眾伺候的人,起身悄悄的來到了門口。
桌子上有她留下的一封信,她不舍的想了下女兒,最終毅然決然的拿起雲巫傘往外走去。
院子里,一個人坐在桌子旁喝著酒。
「以前總聽紫月寒說,江南的梨花白好喝,入口清爽,味甘香醇,這幾日我喝著確實不錯。」
羽青心虛的走了過來,「郎伯……我……」
郎之渙抬起微醺的眼睛,看了會羽青,問道,「丫頭,你還在坐月子呢!拋下孩子,你捨得嗎?」
羽青眼裡有些動容,可還是伸出手握了握郎之渙的胳膊,說道,
「紫月門內奸已除,羽希……有你跟紫嫣,我很放心。如今時值六月,我身子已經無甚大礙。可是,我必須去……無法手刃仇敵……無法為母親師父報仇……此生難安……郎伯……你是懂我的對嗎?」
郎之渙眼含淚花低下頭嘆了口氣,「郎伯知道從來都攔不住你。你……去吧,羽希我一定照看好。平安回來,別忘了,你已經是個母親了,你必然不想羽希再承受你曾承受的痛苦……」
羽青的手顫了一下,接過郎之渙遞過來的幾瓶葯,忍不住上前來抱了一下老頭子,含著淚轉身,往外走去。
紫月寒率眾弟子往北而去,已經快到越津地界,中途已經碰見了幾批零散的屍魃。
此時他坐在車裡,拿著一封信,眼裡的淚忍不住往下掉。
坐在一旁的豐昊看他神情,心下瞭然,舉了舉酒杯說道,
「是不是……做父親了?」
紫月寒重重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女兒出生了……」
紫月寒反覆的搓著那張信箋,說道,「這孩子怎地這般著急,嫣兒說青兒疼了整整一天一夜,若沒有郎神醫估計還要遭些罪,都是我不好……我不能陪她生產……也不能看著我們的女兒降世……」
紫月寒說著擦掉了眼角的淚,又抬頭看向豐昊,「我舅舅的事,你們怎麼能瞞著我?若非因為這件事,也不會……」
豐昊尷尬的笑了笑,「是嫂子堅持,你也知道,我一直有愧於她。那石玉不是威脅,只是沒想到竟是你那『好舅舅』……人畜無害,細推極恐啊……」
豐昊看向窗外,越津城不遠處黑紫霧氣瀰漫,又一批行屍走肉慢慢的冒出來。他提著劍走到車門處,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但是羽希來的正是時候,也許這孩子的降世,是昭示這乾坤的扭轉,她踏破曉而來,乘希望而來,我們就是辟這盛世的刀尖,斬邪魔,定天下!」
說罷,豐昊下車踏地疾行,幽藍的劍光一閃,沖著前面奔跑的最兇猛的屍魃斬去。
豐昊一柄劍使得行雲流水,幽藍的劍光在屍魃群里上下揮舞。
只是那些屍魃砍倒又會爬起來,越靠近上京,這些屍魃周身的煞氣就越重,越來越難纏。
正當一個屍魃從豐昊背後猙獰著撲過來的時候,一道羽箭飛來,射穿了它的頭顱。
豐昊抬頭看著站在車頂手執飛羽弓瞄著屍群的紫月寒,會心的笑了。
有些情義哪怕經過那麼多年的誤解,可是誰的心裡都不曾懷疑過,而如今最大的欣慰就是,他們還是兄弟,還在一起,並肩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