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滿月酒

自打出院，我就哭個沒完，我爺爺用床單裹著我，準備把我扔到我們村西的河坡上，剛走到大門口，就被我媽追了出來，我媽用身體擋著大門，憤怒的指責我爺爺冷血沒人性，而我爺爺卻說，我愛哭就是命硬，方人，早晚會剋死他！我媽更急眼了，撲向我爺爺，一把就把我從我爺爺胳哧窩拽了出來，歇斯底里的大喊：「我見過克爹克媽的，沒見過剋死爺爺的。我就是被她剋死了我也願意，你要是死，那就是你該死！跟我閨女沒關係！」我媽歇斯底里的喊叫和哭聲，惹來了街坊們，有來勸架的，也有來安慰我媽的。事情都鬧到這個份兒上了，我爺爺真是騎虎難下了，八十年代的北京，雖然是郊區，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扔個孩子的時代了。看著大家指指點點和議論紛紛，明擺著我爺爺的臉有點掛不住了，然後就見我爺爺大聲說，「不扔可以，分家另過！你們都給我滾蛋！」我媽哭的稀里嘩啦的，咬著牙說：「滾就滾！分！誰不分家，誰王八蛋！」

我媽為了我，分家了，但是是在辦完我滿月酒席之後分的。為什麼拖到這個時候？有兩種說法，我奶奶說，我爸和我媽沒單獨過過日子，沒房沒錢，沒有能力給我辦滿月酒。而我媽媽說，我奶奶為了貪我辦滿月收的份子錢。真是婆說婆有理，媳說媳有理。反正這幾十年了，啥啥都是一人一套說辭。我也習慣了。

時光飛逝，一轉眼來到了我滿月酒的這天，我們家辦了三天三夜。天啊，我這麼一說，你一定以為我們家是大戶，或者是重視我吧？那你錯了，純粹就是因為我爸爸狐朋狗友太多了。

來說說我爸這人，你也不能說他不務正業，但是確實一天到晚的沒個正形兒，下了班，幹完活，從來不著家，外面吃喝玩樂，好不瀟洒。年輕時候人特別仗義，誰打架都叫他，他都去。扛著棍子，拎著刀，扭著拽的二五八萬的腰。他去哪裡都是成群結隊，左擁右抱著好哥們兒，滿大街都是他拜把子兄弟，可比我爺爺奶奶點燈熬油費勁吧啦給他生下來的親兄弟都多的多。唉。。。也怪那時候確實沒那個條件，要不然，但凡給我爸個山頭兒，湊個一百單八將那也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我爸這些兄弟在我的滿月酒上，吃飯喝酒吹牛逼，喝趴了，倒哪兒哪兒睡。睡醒了繼續吃飯喝酒吹牛逼。你以為我的滿月酒席是什麼樣子的？我媽告訴我，一桌就三菜，花生米，攤雞蛋，拍黃瓜。就這仨菜，我奶奶都覺得多了，老太太覺得給這幫人吃雞蛋那就是浪費，喝完了酒都吐出來了，這可便宜了我們家養的狗，一天三頓的吃地上醪糟雞蛋羹。後來聽說，那幾天我家狗都醉的不省人事了。。。

我的滿月酒確實也是我們村的大喜宴了，喜從何來？上次說到了我們這個姓氏，到這一輩，生了8個女孩，本來我爸爸還以為能給我爺爺長臉，在我這裡翻個盤，沒想到也是女孩。那8家親戚看見我那真是喜從天降，喜上眉梢，想都不不用想，我都知道肯定是真心的。異姓的街坊那就是更真心的開心了，心琢磨，瞧這一大家子，生9個都沒生出來一個帶把兒的！一群廢物點心！

我的滿月酒結束之後，我爸和我媽就被我爺爺奶奶給轟出來了。我爸我媽上班掙的錢，地里幹活掙的工分兒都給了我奶奶。我奶奶卻一分不掏。除了給一袋子糧食，只給分給我們家一個鐵鍋一把破鏟子和半袋子鹽。據說我爸被轟出來抱頭痛哭，怪我媽不該跟爺爺打架，不該同意分家。但是我媽有骨氣，說你現在回去，我就跟你離婚，我帶著孩子改嫁，你不回去咱們仨就好好過，沒有過不去的坎。我爸哭完了想了想，我爺爺奶奶也是太絕情，可能老婆孩子熱炕頭更重要吧，不管怎麼樣，還是決定和我媽好好過。我媽拿著結婚時候姥姥給壓腰的900多塊私房錢，又借了2000塊錢的飢荒，在我爸眾多狐朋狗友的幫助下，蓋了三間半大瓦房！

這幾間屋子，就是我童年最美好的港灣，裝滿了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