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陽光總在風雨後
我媽從醫院拿著診斷報告出來就蔫吧了,到家就趴在炕上哭。我爸知道我媽去了醫院看病,下班回來,看見我媽一直趴著哭,他問都沒問,也坐在門坎上開始哭。我爸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你放心,咱家是沒錢,我也沒本事,但是就是砸鍋賣鐵,我去磕頭借,我也給你看病。你放心。我肯定不會不管你的。」然後哇哇哇的哭得震天動地的。這話把我媽給聽愣住了,我媽抹了抹眼淚,抬起頭來問我爸,「你說啥呢?!」我爸哽咽著說:「你別瞞著我,你就說吧,你到底得啥病了。明兒個我帶你去城裡大醫院看。」敢情,我老爸以為我媽得了大病在哭。我媽是哭笑不得,故弄玄虛的跟我爸說,「我這病是得死一個,但是死的不是我。」我爸也愣住了,這是咋回事兒?!直到我媽告訴我爸,她懷孕七八個月的事,他倆都覺得不可思議。我爸抽了自己一嘴巴,倆人才確定這事兒是真的,不是在做夢。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我爸就和單位請了假,騎車帶我媽來醫院做流產手術了,那個年代的人自覺性都特別的強,就像我媽,年輕時候是村裡的團支部書記,一輩子要求積極向上,連續13年無償獻血,還是我們那旮旯兒的先進標兵。她自己就沒想過去做違反規定超生的事兒。我和我媽認識的四十年裡,我媽就沒說過瞎話。你問她啥事兒,她說了就是真的。她要是沉默了,她就是不想說瞎話了。她寧可不說話得罪人,也不會說假話。所以上一篇文里,有個匿名的網友說我媽太假,揣著明白裝糊塗,我就特別想跟他說,一個農村婦女,每天除了上班還要下地幹活,種了20畝地,每天重體力勞動,回到家還要看孩子,洗衣服,做飯,歸置房子,連閑下來的時間都沒有,她缺乏生理常識,內心就認為自己沒懷。她壓根就沒注意到身體的變化。這種事兒,我媽沒必要騙我,我呢,也沒必要費勁吧啦的編出來騙你,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倒。
回來繼續說,話說我媽因為不知道具體的懷孕時間,所以月份是接診醫生估算出來的,我媽自己算了算突然覺得我奶奶果然是未卜先知了。想來,如果當時她不是只顧著跟我奶奶吵架,來醫院看看,可能早點做手術也不會受那個罪了。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門診醫生開了流產手術的單子,我爸交了費,可是計劃生育門診做手術的醫生手術前按了按我媽的肚子,說你這個做不了流產手術了,月份太大了,得做引產。然後讓我爸和我媽考慮一下,重新簽字交錢做引產手術。好吧,為了避免又有人抬杠,我這裡粗略的說一下流產和引產的區別啊,僅限於那個年代哈~哪兒不對,歡迎懂行的白衣天使指正。流產分為藥物流產和手術兩種,剛開始懷孕早期可以吃藥流掉,自己掉下來了。月份大一些呢。就是流產手術,需要把裡面的胎卸胳膊卸腿的分解了,一次性掏出來。那麼引產手術,就是給你打催產針,讓你像生孩子一樣生出來,然後做化學處理,以前就是一盆水就給解決了。反正我媽是這麼給我講的,我也沒具體求證過。具體是不是這麼個事兒,歡迎學醫的朋友在樓下給我們講解一下。這邊我繼續講,引產就需要住院了,不是隨做隨走的門診手術了。引產和流產費用不一樣,給的假期也不一樣。他倆只能回來,一個是沒帶夠錢,另一個還得跟單位重新請假。說好第二天再去醫院。
這一晚,我媽失眠了。我表姑姑因為超生引產的事兒,一直在我媽腦海里,那時候她陪著去的醫院,七八個月的孩子引出來都聽見哭聲了,護士一盆水潑下去,就沒聲了。畢竟是在自己肚子里,做媽媽的心軟了。想著自己的孩子一生出來就被人處理掉的慘景,我媽就在被子里偷偷的哭了起來。我爸也沒睡著,他聽見我媽哭了,就安慰我媽,我爸說,要是能知道是兒子咱們就生了,罰錢咱也生。但是萬一還是個姑娘,生下來也沒用,咱都有了一個了。」我媽哭著說,「其實有個伴兒也挺好的,我們以後死了,她倆還能有個照應。」不知道我爸是覺得我媽說的對,還是覺得有可能會是全家期盼的兒子,反正第二天,他倆誰也沒提去醫院的事兒了。
我媽懷二胎的事兒沒過多久就傳了出來,計劃生育幹部來到了我家,要求我媽儘快去醫院做引產。這時候,婦聯主任知道我爺爺在家有話語權,又覺悟高,就跑去讓我爺爺來做我媽的工作。於是我爺爺奶奶也來了我家。我媽先給我奶奶賠了不是,然後對我爺爺奶奶說,她確實不知道什麼時候懷的孕。因為懷我的時候吐的昏天黑地,而這次一點反應也沒有。不知道是不是換胎了(就是和前面生的不一樣的意思)。從到家開始,我爺爺就一句話沒說,一直在抽煙,這時候聽我媽這麼說就s深深的吸了口煙,站了起來,說:「咱們做人實打實的,人得本分。國家不讓我們生,我們是不應該生下來的。但是這麼大月份了,你們非要生那就生。但是就一句話,你們得認國家罰,認單位處分。至於罰款,你們有多少錢就掏多少,剩下的我來補。」然後嘆了口氣,走了。我奶奶看了看我媽的肚子,也嘆了口氣,跟著走了。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懷的,所以也沒有什麼預產期。兩個多月後,我媽在幹活的時候突然肚子疼,就回家躺炕上了,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要生了,就喊了街坊去衛生站叫衛生員來家裡接生。話說,衛生員還沒到家呢,我媽就生出來一個又白又胖的娃娃,我爸跑家一看,嘴角子咧到後腦勺子上去了。
「帶把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