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避高位如蛇蠍
齊燁睡著了。
不睡他也沒什麼鳥用,辦事的都是下面的小夥伴。
夢中,齊燁見到了厲良玉,夢到這位身形蒼老的舟師大帥,他在問,問厲良玉,聞家小小姐真的是自縊而死的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要揭發聞家,如果是,為什麼要屠了聞家滿門。
夢中,厲良玉只是站在黑暗之中一言不發,如同一團黑霧,比黑暗更加黑暗的黑霧。
齊燁又問,你能變回來嗎,從黑暗中走出來,變回那個擁抱光明,在海上乘風破浪追擊著私掠船的少年人,變回那個登島拔刀死戰的小旗。
一切的一切,沒有答案,就算有了,也是在夢中,夢中的,總是虛幻的。
眼瞅著快到午時了,齊燁被旺仔叫醒了。
問了時辰,齊燁鬱悶不已的鑽進了馬車,準備上朝。
老六說了,他必須上朝,可以晚,可以遲到,但是必須上朝。
馬車中,旺仔將事情的最新進展說了一通。
番館的瀛賊,沒動靜。
其他外國使團,也沒動靜。
科考,依舊順利,今天最後一日,已有不少考生的親族趕去了南庄,京衛調出一支大營站在官道兩側。
陳幽去找了周寶,帶著司衛繼續監視瀛賊使團。
這些是沒進展的,有進展的是魏嵐的確有同黨,有漏網之魚。
漏網之魚在瀛賊使團中,結果還是個漢人,名義上是使節之一,東海那邊來的,厲良玉的親隨之一。
齊燁又開始嘆氣了。
東海,是他日夜挂念之地。
讓一個男人心心念念,要麼,是至愛之人,要麼,是至恨之仇。
齊燁想去東海,但不是現在。
他準備好了,他早就準備好了,日升月落,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
可國朝根本沒準備好,坊間百姓沒準備好,士林讀書人沒準備好,各營軍伍沒準備好,連朝廷和宮中都沒準備好。
別說準備了,連勢都沒造起來,現在,並非是和瀛賊宣戰的時刻,早的很。
本就沒準備好,又出了厲良玉這檔子事。
一旦厲良玉真的造反了,唯一得利的只有瀛賊,大康朝更無準備可言了。
強忍著睡意入了宮,來到大殿外,齊燁迷迷瞪瞪的就那麼走了進去。
門口禁衛還挺逗,提前走了進去大喊一聲:「抱刀司大統領齊將軍請奏參朝。」
禁衛喊的時候,齊燁正好往大殿柱子後面躲,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老六面無表情,群臣面色各異。
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事的,都是老臣,眾臣,看了眼齊燁,心裡沒什麼波瀾,知道齊燁肯定忙活了一宿。
不少老臣心裡還怪心疼的,又要科考,又要查案,還要來上朝,老六這是拿齊燁當鐵人使喚了。
品級低的,不知道昨夜發生什麼事的,更敬畏了,這他娘的不就是權臣嗎,上朝都快結束了才過來,和進自家似的往大殿柱後面一靠,還擱那打哈欠,君臣就和沒看見似的。
什麼叫做大人物,大人物必須演技好。
就如同現在,明明東海那邊要反天了,知情的君臣如同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該嘮什麼嘮什麼,贇乘泰還和熊思賢吵了幾句嘴,因為厲府失火的事。
熊思賢的意思是厲府好歹是大帥他家,朝廷給工部撥點錢,修一修。
贇乘泰的意思誰家著火誰花錢,戶部沒錢,愛咋咋地。
要麼說都是演員呢,二人哪能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嘴,無非就是讓人安心罷了,讓人誤以為這就是一次意外。
老六大手一揮,一聲「散朝」,百官離殿。
所謂權力核心,根本不在朝堂上。
人們都以為大事開大會,小事開小會,沒事不開會。
實際上是沒事開大會,小事不開會,大事才開小會。
肅穆的朝堂,百官兩側站著,天子端坐龍椅,談論的是家國大事。
真正決定家國大事,其實就是一個小房子,小桌子,小凳子,幾杯茶,大家和和氣氣樂樂呵呵,氣氛愉快又輕鬆的就定下了。
決定大事的,總是那幾個人,那屈指可數的幾個人,所謂的大會小會,其實就是通知,所謂的爭論不休,所謂的你來我往,所謂的辯論,屈指可數那幾個人心照不宣的演戲罷了,最終結果,總是不會偏離早就定下的結果了。
公平,公正,公開,最現實的六個字,君臣也是這麼做的。
必須要公平,因為權衡利弊的幾個人都要在場。
必須要公正,因為大家都要吃上蛋糕。
必須要公開,因為大家要讓所有人知道並不存在蛋糕。
幾個尚書,三省的幾個大佬,外加一個齊燁,出了大殿,溜達一圈兒,然後又繞回去了,前往敬儀殿中。
齊燁和張瑞山同行,倆人都挺困。
「怎麼還上朝了呢。」齊燁好奇的問道:「上朝也就算了,陛下還讓世伯一起去開小會?」
張瑞山滿面不爽:「鬼知道。」
倆人都挺不理解,要知道六部九寺不是所有一把手都要去開小會,尚書這邊也就是戶部、刑部、兵部三衙的一把手,三省就一個熊思賢和倆屬官,外加一個尚書省現在行使著尚書令職權的曹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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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伯。」
齊燁壓低了聲音:「厲良玉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知曉了,段平昨夜尋到了府中,問過了原委。」
張瑞山也是心大,以前他只把官印借給齊燁,現在只要是齊燁的人,不止是段平,誰去都能拿到官印。
「真是夠夠的了,就沒安生日子。」
齊燁滿腹怨言,掰著手指頭算道:「和季渃嫣成親、龔信收徒,對,還有我徒弟求親,外加科考的事,這麼多事都沒辦呢,又蹦躂出個厲良玉,靠他大爺。」
「能者多勞。」
張瑞山呵呵一笑后,話鋒一轉:「一會陛下要論的東海和厲良玉之事,可此事與京兆府無關才是,知曉陛下為何要將世伯我也留下嗎?」
「不道。」齊燁搖了搖頭:「我也挺納悶的。」
「今早宮中來了沒卵子的小太監,不但要本世伯上朝,還要本世伯散朝後前往敬儀殿…」
說到一半,張瑞山突然一拍額頭:「日他娘,不會吧!」
「怎麼了?」
「這…這…」張瑞山面色大變,第一次流露出了惶恐之色:「好賢侄兒你可聽過中書省的傳聞?」
「中書省?」
「中書令似是沒幾年活頭了,聽聞要告老還鄉…」
張瑞山額頭都見汗了:「宮中他娘的不會要老夫擔任中書令吧。」
齊燁張大了嘴巴,望著張瑞山,半晌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中書令,三省中,中書省才是名義上的一把手。
中書省中,中書令更是實質意義上的一把手。
這就是說,中書省中書令,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真正的朝堂第一人,統管百官。
齊燁無語至極,無語張瑞山這種老混子,怎麼可能會擔任這種官職。
齊燁更加無語至極的是,張瑞山竟然對統管百貫的朝堂第一人,避如蛇蠍。
不過轉念一想,齊燁覺得也對勁,老張的性子,京兆府府尹就是他的極限了,畢竟也只有府尹這個官職可以不用天天上朝到日子領俸祿就行。
「都怪你!」張瑞山有些來氣了:「要不是因為你,前幾日上朝,老夫豈會提出天子門生一事,豈會令陛下青眼有加,若是老夫高升,與你勢不兩立!」
齊燁哭笑不得:「世伯多慮了吧,老六喝多少啊,怎麼會讓你擔任中書令。」
「最好是如此。」張瑞山冷笑道:「宮中可切莫不要逼老夫請辭告老!」
齊燁:「…」
「好賢侄。」張瑞山再次壓低了聲音:「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駛得萬年船,倘若當真是如此噩耗,一會到了殿中,你可要幫世伯我周旋一二。」
「這怎麼周旋,我說你不行啊。」
「何止是不行,你得說老夫是尸位素餐酒囊飯袋!」
齊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