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所謂江湖

宇文術走了，浩浩蕩蕩的來，和興師問罪似的，搖頭嘆息的走，失望，卻也儘力了。

營帳中坐了一會，談了一會，來的時候帶著怒意，走的時候留下一段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莫須問，一個很奇葩的官員。

一個人很奇葩，那必定有很奇葩的過往。

莫須問的過往不止奇葩，也很悲傷。

東海有江湖，莫須問曾混跡過江湖，半年的光景罷了。

出身蠻不錯，自幼養尊處優，悟性好，卻不喜讀書，喜練武，跟著府中的護院學了幾招三腳貓的功夫便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嚮往江湖，一頭扎進了江湖之中。

初入江湖，碰到一女子，比他足足大了六歲的女子，很美，滿是風塵味兒，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一點都不浪漫，只有弱肉強食。

女子的身手不是很強，可莫須問卻很弱。

背著一把破劍，走在東海的官道上，見到這個很美的女子與一群鏢師廝殺。

死了很多人，鏢師死了很多，女子同行的匪盜也死了很多。

莫須問拔刀相助，卻被女子一腳踹趴在了地上，狼狽至極。

女子出手狠辣，將僅剩下兩名鏢師滅了口，莫須問怕極了，怕死。

女子沒有殺他，還調戲他，說莫須問長的俊俏，做他男人如何。

莫須問打不過這名女子，只能從了她，與女子結伴而行，白日趕路，夜裡在客棧行魚水之歡，如同恩愛夫妻那般。

江湖並不快意，多是無錢度日，半年的光景里莫須問愈發的煩了，想要離開。

他還是不喜女子，哪怕每夜都同卧一床，他想要的夫人是大家閨秀，是小家碧玉，而不是整日與男人眉來眼去的浪蕩女人。

半年後，莫須問要分道揚鑣，女子說好，她也膩了。

莫須問覺得自己解脫了，他不喜這名女子，太過水性楊花。

女子教了他很多，關於江湖，關於人心。

獨自一人的莫須問又覺得自己可以闖蕩江湖了，不長記性，在一個被百姓稱之為「邱城」的地界見闊少欺辱百姓，打傷了闊少，官府將他抓了起來。

邱城真正的名字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叫它邱城，被打傷的闊少姓邱。

莫須問被押入了大獄，很多莫須有罪名，秋後問斬。

他後悔了，不想闖蕩江湖了，想回家，想回家中聽爹娘的話好好讀書，科考為官。

暗無天日的大獄中，莫須問足足待了兩個月，有一天突然被放了，獄卒說他可以滾了。

離開官府的時候，莫須問又見到了那女子，在通判的懷中摟著。

女子和通判說，莫須問是他弟弟。

通判不在乎，只說女子床上的功夫好。

女子救了莫須問，莫須問卻不感激，他只是恨，不知恨誰。

離開了邱城，莫須問想與女子保持距離，他不喜歡江湖了，也不喜歡江湖的女子了，很臟，江湖很臟，江湖中的女子也很臟。

莫須問將心裡話說了出來，女子不生氣，離開了。

可剛上了官道，闊少帶著家丁出現了，很多人，背著弓，要報仇。

闊少帶著人將莫須問狠狠打了一頓，奔著要人命去的，打的莫須問昏死了過去。

昏死之前，莫須問只記得女子的背影，女子一定聽到了他的慘叫聲，他的求救聲，卻沒有回頭。

莫須問醒來時在亂墳崗，他更恨了，他知道，一定是女子出賣了自己，若不然豈會剛離城便被人找到。

他知道，女子討好官府通判不是因要救他，是因將他帶出大牢，令闊少報仇。

從亂墳崗中爬起來的莫須問，如同兩世為人，離開了江湖，回到了家中，用功讀書，入京趕考。

他要做官，他要復仇，有朝一日他要回到東海，找闊少，找那女子，復仇。

家中花了錢，書也讀的好，終究成為了官員，一步一步的爬，一日一日的活著。

很多年過去了，不知不覺年華老去，所謂的仇恨，隨著時間的推移已是淡了。

當年那個江湖中的無名小輩成了汀州知府，雖是快近不惑之年，可在官場上足算的上是年少有為。

汀州距離東海不遠，成了知府的莫須問因公務又去了邱城，快近邱成時，他突然想到當年那個女子。

當年那個女子無意中提及過一個地方，叫坪村，女子說她存夠了錢財，一定要回坪村，找個好人嫁了，不找江湖中人，找莊稼漢，踏踏實實過日子，養孩子。

鬼使神差，莫須問去了坪村，也見到了已是兩鬢斑白的女子。

女子的面容很蒼老，芳華不再，斷了一條胳膊，凄凄慘慘。

女子似是不認得莫須問了，只道是官員來巡查，坐在老舊的木屋中，雙目無神。

木屋中有一個牌位，守了很多年。

莫須問只看了一眼女子，覺得自己很幼稚。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快意，會站在女子面前，說當年那個被你瞧不起，被你出賣的愣頭小子如今已是堂堂知府大人，你一定悔恨終生吧。

里長見莫須問掃了眼女子，掃了眼木屋，有口無心，說女子叫蔣姐兒，早年間行走過江湖，有見識，也愛幫襯村民，只是命苦，死了夫君。

莫須問有口無心的問著，里長有隱瞞，越是隱瞞，莫須問越是好奇。

最終問出來了，二十年前，蔣姐兒跑回了村中，用柴刀砍斷了自己的右臂，成了殘廢。

過了沒幾日，官府來了人，說城裡出了人命官司，有人橫死府中，殺人者用劍，是個女子，怕是蔣姐兒。

村民們幫著蔣姐兒應付，說蔣姐兒一直在村中，干農活時不小心斷了胳膊，殘廢了，哪能去殺人。

邱城官府的人離開了，蔣姐兒就一直留在了村裡，再未嫁過，也無人會娶一個殘廢。

村民們好奇，總是問她，至於嗎。

蔣姐兒說至於，一條胳膊，為摯愛復仇，千值萬值。

莫須問狂奔回了村中，狂奔進了木屋中，也看清楚了牌位上的字----亡夫莫須問之神位。

那莫須問原本早已忘記的半年，便是蔣姐兒這位江湖女子的一生浪漫。

她殺了人，為亡夫摯愛復仇。

她也斬斷了胳膊，永遠告別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