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棠未眠(4)

第14章 海棠未眠(4)

縱使心頭千頭萬緒,可當殷雲回到家后,茹娘面上不顯,仍是一派溫和,夫君身體本來就不好,所以陪在他身邊的時候,她總是會展露最真摯的笑臉讓夫君展顏,即使心裡有再多的委屈和難過,她也會把這些不好的情緒隱藏起來,也許已經成了一種本能,當她看到夫君的瞬間,她立即收起了蒼白的脆弱,笑著迎了上去。

宮裡的消息總是傳播的很快,殷雲也知道了她被皇后召進宮的事情,如今看到她並沒有任何異樣的情緒,心裡稍些安慰,但還是決定告訴她實情,若是讓她從別人嘴裡得知官家有意讓他尚公主的事情,難免會讓她多心。

「茹娘,其實上次我雙腿跪的青紫,是因為我拒絕了官家讓我休妻再娶,我不知道你在皇后那裡有沒有聽到什麼流言蜚語,但既然我拒絕了,就不會讓你成為下堂婦,你永遠是我唯一的妻子。」殷雲說話的聲音很緩慢,但每一個字都很清晰,茹娘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心慌,趴在夫君的肩頭大聲哭了起來。

殷雲驟然聽到茹娘的哭泣,心頭大亂,連忙將人攬進懷裡,便猜到茹娘早已知曉此事了,只是一直壓著不說,如果他不是主動提起,恐怕以茹娘什麼事情都埋在心裡的性子,還不知道背後偷偷掉幾次眼淚呢。

「別哭了,哭的我也想落淚了。」殷雲本就是易感體質,總是會觸景生情,無故落淚,對著書中悲涼的句子落淚,對著落日的飛花落淚,那是他身體控制不住的,可他最難以忍受的便是茹娘的眼淚,他希望他的茹娘永遠笑顏如花,和他看雲捲雲舒,陪他走過朝絲暮成雪。

茹娘漸漸止了眼淚,看到他衣衫上的大片水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我只是怪我連累了你,你本有一個大好的前途,如今卻要處處受限,就連官家和皇后都得罪了。」

「這沒什麼,當初我拒婚的時候就說了,我可以辭官,但我不會休了你,我清楚明白什麼對我才是最重要的,我十年苦讀,是為了改變我們這個家困窘的局面,而不是為了讓這個家分崩離析。」殷雲伸手將她臉頰上掛著的淚珠輕輕擦去,然後微涼的唇輕輕靠近茹娘濡濕的紅唇上,輕輕吮吸,微微顫慄,感受著兩個靈魂的碰撞。

茹娘顫抖著眼睫閉上了眼睛,漸漸忘記了在宮裡的不安,她想自己還是很自私的,因為她的不舍,因為她對夫君深沉的愛,讓她勇敢的想牽住彼此的手,哪怕最後結局還是很不美好,至少她嘗試過了。

風幽篁剛整理完戶部的內部資料,便看到謝裴煜從她的桌案前走過,她忙起身行禮道,「謝侍郎,我有話說。」

謝裴煜停住了腳步,微側著頭,他比風幽篁高出了半個頭,於是看向她的時候眼睛微垂,像是在審視一般。

風幽篁謙遜的抬頭說道,「此次我們敘州之行,路途遙遠,而我們身上身負賑災款,是百姓的救命錢,所以人身安全必須要得到保證,我哥哥如今在皇城司當差,想和我們同行,不知道能不能行個方便?」

謝裴煜負在身後的雙手張開,兩手一攤說道,「我們戶部雖然身負著朝廷經濟的命脈,但是如今國庫緊缺,也拿不出多少銀兩,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當官的會被人搶劫,除非他們是真的不要命了。」

他的話也是再明顯不過,你操心的太多了,這次出行又不是過家家,還要多帶幾個累贅,況且這些事情自有監事會考慮周到,你就不要多管了。

風幽篁還欲再說什麼,謝裴煜卻不想聽了,「好了,既然你還有閑心想別的,不如把我剩下的卷宗給看了吧。」

風幽篁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戶部尚書年事已高,過不久就要退休了,接下來誰繼任的問題成了炙手可熱的話題。

大家都認為是謝侍郎,他做了許久也是時候出師了,而她風幽篁一來,如今勢頭正盛,顯然有壓過謝侍郎的趨勢,這讓謝侍郎有點危機也是應該的。

風幽篁想了想謝裴煜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近日糧價上漲,她鋪子里的幾家米鋪雖然壓著價格沒有上漲,但是導致供不應求,她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這不單單是京城的問題,各地都有這樣的現象,此次賑災最重要的也是糧食,民以食為天,若是這個天塌了,民眾暴亂壓也壓不住。

等她忙完了坐車回去的路途中,竟然和梅潤笙的馬車碰上了,他們各家的馬車上都有著家族的組徽標誌,馬夫也是有眼力見的,準備讓對方的買車先行,誰知對方馬車的帘子掀了開來,露出了梅潤笙的臉,他正準備去閑王府正式的下聘,不想正巧遇到好久不見的風幽篁,於是向他微微拱了拱手,風幽篁熱情的回應,「梅世子穿的這麼正式,是要去哪呀?」

「嗐,馬上我要娶妻了,到時候記得來喝杯喜酒呀~」梅瑞笙臉上是一派喜色,雖然一如既往的穿著紅袍,可是這紅色明顯比以往都艷麗了不少,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風幽篁一眼就瞧出了與眾不同。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四喜,你佔了兩大樂事,真是羨煞旁人呢!」風幽篁笑著打趣。

「風兄就莫要取笑我了,那我先走了,以後再會,」梅世子的馬車便先行而過。

風幽篁不知道,她這會兒正在恭喜別人,等到她回到家中,別人也來恭喜她了。

王家二老爺坐在她的會客廳里,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桌上的糕點都少了一半,風幽篁拿不准他想做什麼,不動聲色的向他問了好,其實他可以儘早搬出去,不用再看王家的臉色的,只是如今的狀元府邸剛剛翻新,還沒有布置妥當,所以她和哥哥便遲遲未搬。

「篁兒,如今你這麼有出息,那想嫁給你的姑娘,可是從城頭排到了城外,這官媒也找了我好幾次,想讓我幫你參謀參謀,畢竟你父母早亡,總歸我也算是你的長輩,多操心一些也是應該的,如果不是我家丫頭準備選秀入宮,我都想把自家的女兒嫁給你呢!」二老爺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可風幽篁聽了卻冷笑不止。

不說她是個女子,就算她是男子也不會考慮王瑞芳那個眼高於頂的女子,於是他客套的說道,「這就是二舅舅你的不是了,如今哥哥還未娶妻,我怎麼能越過我的哥哥呢?」

「話雖是如此,不過論出息,你比你哥哥要優秀的多,你的婚事可以先定下來,至於他,讓他祖母幫他考慮就是了。」

「是嘛,」風幽篁不咸不淡的說著,能讓二舅舅這麼上心,恐怕給他找的妻子一定是與他沾親帶故的親戚,以此來攀附上他的權勢,她心裏面門清,表面上卻與他打著馬虎眼。

二老爺覺得時機成熟了,笑著說道,「我親家家裡面有一個正值年齡的孫女,然則桃之有華,正婚姻之時也,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可莫要錯過了呀!」

風幽篁心想果然不錯,還不等她回答,風寒竹徑直走了進來,他在外面聽了半天了,進來之後便故作不悅的說道,「二舅舅你可就是偏心了呀,這麼好的人選,怎麼不先為我考慮一二呢?」

風幽篁有些想笑,但礙於人前,低著頭去杯中的茶水。

二老爺有些尷尬,他私下裡只找風幽篁,便是不想讓別人聽了去,沒想到風寒竹竟然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偷聽還偷聽到正主面前了。

好在他裝正經慣了,咳了咳說道,「你們是同胞兄弟,雖然你比他早出生一會兒,可也不差幾個時辰,所以給他介紹也不算偏幫吧~」

「我知道二舅舅的意思,豆花似解通鄰好,引蔓殷勤遠過牆。你不過是想讓兩家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而已,如此的越俎代庖,我在此謝下了。」

二老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風寒竹的嘴,他永遠都說不過他,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在誇他,實際上暗諷之意明顯,他覺得再呆下去面子裡子都要掛不住了,於是對風幽篁說道,「既然事情已經說了,那你就先好好考慮考慮,我先回去了。」

看著他匆匆而走,風寒竹嗤笑一聲,「這老頭總是喜歡多管閑事。」

風幽篁汗顏,二舅舅也不算太老吧,畢竟這王家的基因都是不差的。

她的二舅舅如今正值壯年,外頭養的小妾比她的年紀還小一些呢,如果真像風寒竹所說的那樣已經「老」了,那可不是一樹梨花壓海棠嗎?

「你別當真不就是了,他隨便說說,我就隨便聽聽,就當是解壓了,」風幽篁倒是不像他那麼氣憤難當,雖然因為臉上的克妻痣,幫他擋了不少桃花,可是因為他如今的名聲大噪,他的婚事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哼,我就看不慣別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的弟弟一定是配得上世間最好的人,」當然這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風寒竹並不在意。

鳳幽凰心裡一暖,將他拉到椅子上坐下,「有一件事要跟你說,我跟謝侍郎說了,想讓你陪我們一起前去敘州,可是他拒絕了。」

「嘿,那小子是上天了吧?變成你的上司就不近人情了,虧我以前還把他當好朋友。」風寒竹跟吃了炮仗似的,準備去跟理論,還好及時被風幽篁給拉住了。

「哥哥啊,你先坐下來好好聽我說,他雖然明著說不讓你去,可你可以暗著跟著我們呢,我有一件事想安排你先前去瀘州。」於是她在哥哥的耳邊悄悄嘀咕了半天,風寒竹不住的點頭答應。

說完了正事,風寒竹拉著她起身,「我本來就是來找你出去玩兒的,既然我馬上要出發去瀘州了,走之前我還是派兩個手下跟在你身邊,否則我不放心,正好帶你去認識認識他們。」

夕陽的光芒並不熱烈,風寒竹拉著風幽篁泛舟湖上,此時舟上已坐了三四個人,都是在皇城司一起做事的兄弟,大家也不拘束,相互的稱兄道弟,其樂融融。

夕陽西下的渼陂湖美的讓人失去言語,水面波瀾壯闊,一眼望不到邊,站在船頭,有種想作詩的衝動,風幽篁想起許人古人所作的關於渼陂的詩句,而她最喜歡的一句便是,「渼陂寒水碧溶溶,野客江僧望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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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詩句能表達半分她對渼陂湖的喜愛,也算足夠了。風寒竹為她一一介紹他的好兄弟,其中虎背熊腰正在大塊吃肉的漢子叫季末,旁邊坐著的是他的弟弟季未,笑得傻憨憨的,還有一個在划著槳的,戴著草帽的,只露出半張容顏的男子叫范七,看起來不怎麼愛說話,而最後一個也是最斯文的一個男子,一看就不像是一個武官,風寒竹和他最為熟絡,叫他戴淵。

戴淵並不是那種容貌出眾的男子,只是讓人奇怪的是,單看他五官的每一處都長得恰到好處,只是五官合在一起便顯得有些普通了,此刻,他舉起酒杯向風幽篁敬酒,風幽篁也不是那種拘泥的女子,而且哥哥在身邊,她也不需要有什麼顧忌,爽快的一飲而下。

他們喝酒聊天,不知不覺太陽隱入了地平線之下,月亮慢慢的升了起來,在舟上看星星是一種不一樣的感受,現代的星星沒有那麼亮那麼多,可能是此時空氣還沒有那麼多的污染吧。

風幽篁靠在竹筏上,數著頭頂上的星星,卻永遠也數不完,風寒竹喝的也有些醉了,睡得東倒西歪的,這舟上的人除了默默划槳的那位,只有戴淵還一直清醒著,可見他的酒量很好。

「你一直盯著頭頂看,卻忘了腳下的風景,」戴淵突然出聲,風幽篁不由得側頭看他,不知道是不是看星星看久了,好像他的眼裡也充滿了無數的星子。

「你說的對,仰望星空,不如腳踏實地,」風幽篁想起了現代一句很有哲理的話,然後低頭朝水面看去,一瞬間她便愣住了,總算理解了「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是怎樣的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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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骨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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