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試罷春闈(2)
書生雖離去,但梅潤笙的做法卻還是贏得了許多學子的好評,自然也落到了坐落在對面酒家二樓包廂的窗邊人眼中,他生的威猛高大,喝的也是最烈的酒,腰間佩戴著一柄大刀,那把刀擦的鋥亮,想必主人一定是愛極了細心呵護所致。
而最有特色的是他那一雙手,右手大拇指上有一個玉扳指,那是他身份的象徵,而他左手的小尾指卻是缺了的,就好像斷臂維納斯,擁有一種殘缺的美,這雙手的繭子厚重的厲害,簡直可以破皮而出,此時右手食指正不輕不重地敲擊著桌面,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突然他對身邊的侍衛吩咐道,「去將探花郎請過來。」
侍衛誠惶誠恐的下了樓去,邊走邊想,能讓上頭這位大人物用請字,可見對那位探花郎的態度一定要恭敬,他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看到探花郎正準備要離開,忙伸手攔了過去。
梅潤笙抬頭,看到一個若隱若現出現在窗口的人,然後收回了目光,「既然有人相邀,笙不勝榮幸。」
他跟在那個侍衛身後,心中有所猜測,如今他剛及冠,家裡人也在為他物色官家小姐,如今現在他又成了探花郎,身份與日俱增,恐怕此人是要效仿榜下捉婿,將他的女兒許配給自己。
侍衛將房門打開,請他進去,自己卻立在了門前,這顯然是要私聊的意思,梅潤笙正了正神色,一撩袍子走了進去,他其實並不著急成親的,他的好兄弟蘭一臣至今還孤身一人,自己比他還小上許多歲呢,不管那人的目的如何,他都婉拒即好。
高大威武的男人摸著自己的玉扳指,視線定格在自己的斷尾上,這個世界上能傷了他的也只有自己,當時寶貝女兒被劫匪劫走,讓他自傷,他毫不猶豫的砍下了自己的小指,這份狠厲無人能比,也可看出他對女兒的珍視,如今女兒已經到了待嫁之齡,他千挑萬選都沒有中意的,又不能把她留在家裡當老姑娘,便想著看一看這新一屆的英年才俊。
最終他看上了眼前這個少年人,他有一顆慈悲之心,明明身份不俗,卻並沒有歧視和嘲笑落魄之人,這種品行讓他讚賞,況且他的才華和容貌也不用多說,是配得上他的女兒的,好機會不容錯過,於是忙忙把他召了來,開誠布公的探一探年輕人的底。
「坐吧,別拘束,」男人微微他的抬手,示意他坐下來,親自給他斟了一杯酒,是他剛才所喝的烈酒。
梅潤笙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一位將軍,因為常年奔走的緣故,對方的臉上有些暗黑,像是塗了一層不均勻的黑炭,不過那雙眼睛長得炯炯有神,他像是被一隻鷹盯住的感覺。
「不知道將軍找我這個晚輩有何指教?」梅潤笙也不推脫,也非常豪氣的將那杯酒一飲而盡,不過以往喝的都是比較溫和的酒,頭一次品嘗烈酒還是忍不住嗆了出來。
將軍哈哈一笑,也不喜歡繞彎子對他說道,「本王覺得你很適合做我的女婿。」
梅潤笙聽到他的自稱愣了一下,原來不僅僅是將軍這麼簡單,還是一個王爺,又看到了他小指有砍斷的痕迹,便猜出了此人應該是征西大將軍閑王。
傳聞閑王只有一個寶貝女兒,被封為豐陽亭主,和她父親一樣長得甚為粗獷,由於母親早逝,無人教導,常年跟隨父親南征北戰,在邊關那些地方住了許多年,傳言她是一個瘋丫頭,好兒郎都是不願意娶她的。
梅潤笙只是聽說,並沒有隨意的去評判,以往聽過也只是一笑置之,可這好事現在落在了他的頭上,他彎了彎眉眼反問道,「不知賢王為什麼會選中我呢?要說才華我不是第一,論美貌我也比不上蘭一臣,甚至以後的仕途,我也並不想在朝中做官,相反想去一個小地方做一方縣令,嘗一嘗人生疾苦,這樣的我難道閑王還看得上嗎?」
閑王看出他並不是拒絕,而是真的有所疑惑,於是為他解惑道,「在你之前我確實考慮過其他人,這次的狀元郎我查過,出身商賈世家,家道中落,投奔外祖家,如今平步青雲,肯定會成為風起之秀,盯上他的又何止我一人,官家的公主也到了待嫁之齡,本王總不能跟官家搶女婿吧。」
「想來想去,你是最終的合適人選,本來就是王侯之家,如今還成了探花郎,以本王的地位,亭主還是配得上你的。」
得到了答案的梅潤笙揚了揚下巴,雙手拱拳道,「承蒙王爺看得起,不過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約,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等回家我和父母商量商量再親自登門給您答案如何?」
閑王也沒想讓他現在立刻給自己答覆,他女兒又不愁嫁,總不能上趕子把女兒推銷出去吧,這不是太掉價了嗎?於是他「嗯」了一聲,梅潤笙就起身告辭離開了。
再說風寒竹策馬揚鞭,一路趕到了祖家王宅的後門,將馬繩甩給了一邊的小廝,臉上的笑意不減,奔跑著進入了兄妹倆住的西跨院,果不其然,在書房裡找到了端坐練書法的風幽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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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練字的時候很專註,甚至沒有聽到從外面跑進來的腳步聲,這種沉浸的姿態,讓風寒竹都不由的放緩了腳步,怕打擾了妹妹。
為了掩飾身份,風寒竹一直都叫風幽篁弟弟的,他來到書桌後面,蒙住了她的雙眼,湊到她的耳邊壓低嗓音問道,「猜猜我是誰?」
溫熱的呼吸灑在耳畔,讓風幽篁耳朵有些癢,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朵,無奈的說道,「除了哥哥你這麼幼稚,還有誰會這麼做?」
風寒竹高興的和她分享好消息,「這次你得了狀元,怎麼都不去蹭那份熱鬧呢?」
「早已知曉結果的事,又有什麼值得高興的,而且我不一直都是學霸嗎?」風幽篁的傲嬌勁兒起來了,不過也只會在哥哥面前,對別人都是端著架子的。
當初在殿試上她看到官家眼中的欣賞和肯定,她就知道十拿九穩了。
饒是如此,風寒竹還是豎起了大拇指,「唉,自家弟弟就是優秀。」
他又朝前傾身看了下桌面上的詩,輕聲念了出來,「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哥哥,我們來這兒也有八九年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去,恐怕要從此在這個朝代紮根了。」風幽篁有些感慨。
他們出現在這個朝代的時候,雙親都已不在了,只有父親遺留下來的爛攤子,他們本是商賈之家,但奈何父親經營不善,欠了一大屁股的債,他承受不住壓力,竟然和母親雙雙自縊了,只留下他們苦命的兄妹倆。
於是,他們一路奔波,還要躲避那些追債的,好不容易來到了外祖家,祖母對他們不冷不熱,只因為他們的母親是下嫁給商人之子的,親戚朋友更是時不時的用鄙視的眼神看著他們,好像他們是瘟疫一樣,他們被安排在這西跨院最小的兩間屋子裡,冬天的時候沒有炭火,冷得像冰窖一樣,夏天的時候沒有御熱之物,沒一會兒,渾身上下都是汗水。
他們忍受了這麼些年,如今,弟弟進士及第,平步青雲,終於可以離開這個牢籠了,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風寒竹倒是適應的很好,他揉了揉妹妹的腦袋說道,「怕什麼?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有我保護你。」
風幽篁淺淺一笑,一雙梨渦浮現在臉龐,她將張桌面上的紙折了起來,「走吧,我們去前院,想來他們應該知道這個好消息了。」
風寒竹也得意的笑了起來,想到王家人那一副瞠目結舌的嘴臉,他就不能再想下去了,因為真的太打臉了。
當初風幽篁想拜託祖母讓她去太學讀書的時候卻被無情的拒絕了,舅舅家的孩子都可以去上學,而她自己在家裡只能沒有章法的學習,也幸好她的表妹幫了她許多,會從她哥哥的書房裡拿一些課業給她,否則她真的會一頭霧水,畢竟跟現在的高考還是有所不同的。
她還記得當初她的舅舅對她說,「你還不如學你的父親去經商,恐怕會比讀書要好的多。」
如今,鳳幽篁做到了,不僅成了當今狀元,而且在長安許多的地方都有她的股份,雖不是富可敵國,但也不會面臨以往躲避追債的無力和落魄了。
前廳大堂上,請旨太監已經來了,正問道狀元在哪裡,祖母被攙扶著從高座上顫巍巍的走下來,吩咐身邊的侍女去把自己的好外孫叫過來,丫鬟也被這陣仗嚇壞了,急急忙忙的就往後面跑,迎面就碰上了風寒竹他們兄弟倆,一顆心頓時落了下來,「風少爺,前廳來了一個請旨太監,像是官家身邊的,您快隨奴婢過去吧。」
風幽篁點了點頭,沒有小丫鬟的倉皇無措,她的腳步不疾不徐,寵辱不驚,一點兒也不像一個出自商賈之家的小少爺。
他來的時候,祖母一大家子已經跪倒在地,風幽篁和哥哥跪在了最後面,秉筆太監也沒有多話,只要人到了就好,他展開了聖旨,用公鴨嗓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經朕祥閱延考典禮,選拔賢良,特賜風幽篁高中榜首,狀元及第,特此詔示天下,欽此!」
祖母跪在最前面,由她接旨也無不可太監微微彎身,一臉笑意的對著老人家說道,「你這外孫可是給你王家爭了臉面呀,咱家還需要回去復旨,就不多留了。」
祖母忙吩咐管家給司禮太監送上了銀錢,卑躬屈膝的將人送走了,這才默默的回身,對上了外孫的視線。
風寒竹還是弔兒郎當的樣子,不過顯然比以往更加的盛氣凌人了,他對祖母說道,「如今我弟弟是個狀元郎,馬上官家也會賜府邸,以後就不再叨擾了,這夏天的冰和冬天的炭火一定不會短缺了的,祖母就放心好了。」
老祖宗臉上掛不住,心裡咯噔一聲,她是沒有過多關注這兩個外孫,聽他話里的意思,好像他們府里的下人也見風使舵,並沒有好好把他們當做貴客對待,甚至還讓他們缺衣少食,這要傳出去可不是丟了王家的臉面。
於是她難得溫和的笑了笑,然而比她不笑時還要扭曲,「你們母親都不在了,家裡沒個主事的人怎麼行?我將身邊的翠嬤嬤給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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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大事小事都會讓翠嬤嬤去辦,她有自己的小算盤,想著不能和他們斷了往來,風小少爺是個有前途的,可以幫助他們王家再上一個台階。
風寒竹挑了挑眉,有些不屑,以前都沒管過他們,現在竟派個人來監視他們,真當他們是你捏的不成。
他正要一口拒絕,卻被妹妹拉住了袖口,她清冷的面龐沒有被任何事情所打擾,看了一眼老祖宗身邊的翠嬤嬤,知道她這個人其實做事很麻利,不然也不會得主家重用,人到了她手裡,該怎麼用是她的本事,謙虛的行禮道,「多謝祖母肯割愛,日後府里也靠翠嬤嬤了。」
翠嬤嬤就這麼被推了出去,但她是干大事兒的,就這麼丟給了一個小少爺身邊,她也沒有不高興,仍是不卑不亢的行禮道,「不敢當,小少爺有什麼吩咐,嬤嬤我一定照辦。」
跟風幽篁關係要好的表妹王瑞瑛站了出來,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她就知道風哥哥是最厲害的,比自家的哥哥好太多了,「太好了,以後我在小姐妹圈裡就有的炫耀了。」
風寒竹「切」了一聲,對祖家的每一個人都不抱好臉色,不過對這個妹妹,他還是肯賞幾分臉面的,只因為這表妹心地好,曾偷偷的接濟過他們,就算是投桃報李,他也無法對她視而不見,對她說道,「你那些勢利眼的姐妹,還是不要處的太好,若以後反過來給上你一刀,你哭都沒地方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