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前塵幻夢（33）

「我知道。」

明述平靜地開口，手中長劍慢慢拔出。

對面的黑衣人見狀，便明白了他的選擇。

他冷漠的聲線響起，帶著最後的提醒，「你打不過我的。」

明述笑了，「儘力一試。」

聞言，黑衣人周身氣勢陡轉，變得冰冷而鋒利，他動作極快，手伸向背後，只一瞬間，手中就多了一把寬刃短刀。

兩人身邊的風彷彿都靜止了，某一刻，兩人同時一動。

刀劍相擊，火花四濺，短短時間，兩人已經過上了數招，招招帶著極致的殺意。

他們的武功路數如出一轍，然而招式卻大相徑庭，兩兩相撞，一時分不出高下。

然而，只是一時，很快，黑衣人手中刀刃一轉，攻勢開始變得快速而迅猛，彷彿結束了試探。

明述依然能接下他的招數，但他心中清楚，他已經落了下風，過不了多少招，他就會敗。

他朝著後放，最後喊了一聲，「姜千慕，走吧。」

尾聲帶著釋然與嘆息，包含的不舍被姜千慕聽在耳中，她咬著牙，強迫自己做出動作，起碼先把尋竹送走。

此時尋竹已經醒了，他的注意力全被打鬥的兩人吸引，他看不出這是生死之戰，只覺得那種氛圍無端的讓人發慌。

他被母親抱起，下一刻就要朝著遠方走去，「娘……」

忽然，尋竹眼睛瞪大，看到的一幕讓他驚慌無比，「爹！」

聽到他這聲帶著哭腔的呼喊，姜千慕身形一下頓住，身後的打鬥聲還在繼續，她沒有聽到明述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那夾在風中劃破衣料和皮肉的聲音，讓她腳下彷彿生了根。

懷中的尋竹不斷掙扎，她恍惚的那一瞬就被他掙脫了下去，她急忙伸手拉住尋竹，自己也回身看去。

只見，明述的後背被劃了一個大口子，黑夜中看不分明，但鼻尖淡淡的血腥味告訴她，他在流血。

姜千慕眼神一厲，在抬眸的一瞬間，下定了決心。

那一邊，明述敗了下來，他被擊退數步，又被一人攔腰接下。

他抬眸去看她，輕輕嘆了聲，「不走？」

姜千慕道：「不走。」

明述看向撲過來的尋竹，低聲道：「兒子怎麼辦？」

尋竹聽他這話，抬起頭，臉上糊了一臉的淚，他摸了一把，道：「我也不走！」

黑衣人站在原地，看著對面那一家三口，他扯了扯唇，道：「你們夫婦倒是謹慎，這麼多年閣中都無人發現你們，不過……」

他的刀尖指了指尋竹，道：「怎麼養的兒子這麼張揚，我能找到你們，還多虧了他。」

尋竹猛然抬頭，仿若當頭一棒，「你……你說什麼？！」

明述一瞬握緊了尋竹的手，將他往身後拉了拉，看著那黑衣人目露警告，「我兒子，張揚些挺好。」

黑衣人發出了一聲輕笑，面巾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露出的那雙眼睛也無法窺探他真實的情緒。

尋竹緊緊盯著他，彷彿要將他的眼睛記在心裡。

明述動了動，對著黑衣人道：「抓住我的懸賞是什麼？」

黑衣人眼中頭一次露出了些不一樣的神色，饒有興趣道：「閣主之位。」

明述低笑一聲，「給我點時間。」

黑衣人後退一步，應允了。

見狀，明述轉過身，面對著他相伴半生的妻子與他們的兒子。

他看著姜千慕，道：「我要死了。」

姜千慕沒什麼過激的情緒，她淡然又堅定，「我會陪你的。」

明述張口欲言，最後在他熟悉的帶著警告意味的視線之下，還是閉上了嘴。

他輕笑一聲，上前一步，唇瓣緩緩印上了面前人的眉心，那是他心之所向。

在他退開之後，姜千慕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領，踮腳傾身，在明述配合的彎下腰時，唇瓣相碰，帶著無邊的眷戀，卻也轉瞬即逝。

二人同時低頭，在尋竹身前蹲下身，將那個小身影擁了過來。

明述摸了摸他的頭，隨後一點一點拭去他臉上的淚，「兒子，以後你就是孤兒了……」

一句話，讓尋竹再次崩潰。

姜千慕杵了一下明述，讓他好好說。

「明辰，」明述握著尋竹的肩膀，少有的連名帶姓的叫他，「不要讓仇恨佔據你的全部，不管你是執意要報仇，還是選擇放下，爹都希望你能隨性而活。」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輕，「讓你看到這樣的場面，很抱歉。」

尋竹抽噎著，眼前被淚水模糊，「爹……」

明述垂眸，將身側的包袱全都塞到尋竹手中，「留個紀念，爹早知道有這一天，給你寫了不少信呢。」

尋竹抱著包袱的手指漸漸收緊，面上有一瞬，傷心與難過更甚，眼神中的隱痛不像是他此時能表露的。

姜千慕溫柔地伸手覆上他的臉頰，目光中帶了些難以隱藏的不舍，「兒子，原諒娘選擇隨你父親而去，這對你來說確實殘忍了些……」

她說著停了下來，壓制住嗓中的哽咽，最後只是傾身緊緊抱了他一下。

她的手撫上尋竹的脖頸，輕聲道：「睡一覺吧小辰，睡醒了，康叔就回來接你的。」

話音落，尋竹感到脖頸傳來一道力道，瞬間暈了過去。

然而，年輕的身體睡去，卻有經歷歲月之後的魂魄醒來。

多年後的尋竹被困在曾經的身體中，聽著他不曾聽過的、刺痛人心的聲音。

見明述和姜千慕站起身，黑衣人緩緩邁步靠近，看著夫婦二人，對姜千慕道：「我只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明述聳了聳肩，看向姜千慕。

姜千慕垂著身側的手緊緊握著，聲音微啞，「我知道，我不跟他一起死。」

黑衣人聞言，驚訝地挑起眉。

只聽那微啞的聲音繼續道：「我會跟你一起回去，然後帶他離開。」

原來如此。

黑衣人點了點頭，「暗影閣不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

姜千慕道：「我可以，若有可能，我會殺你，給他報仇。」

「這肯定是沒可能的。」黑衣人不假思索。

他說完，看向明述，手中的刀緩緩抬起。

「誒，」明述對他說，「商量個事，別砍我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