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地下墓穴

守墓人每向前行走一步，脖頸斷口上的雕像頭顱都會搖晃一下，彷彿隨時都要掉下來。

每次晃動，都會有黏稠的血漿從脖頸湧出。

露尼娜彷彿完全沒發現任何異樣，面帶微笑，嗓音甜美，和初見守墓人時那命令的語氣簡直判若兩人：

「老伯，你說那些冒險者就在附近，能帶我們去找找他們嗎？」

「好。」

做出回答的依然是守墓人手裡提著的人頭。

他轉過身，在腹腔內的燭光的照射下，四周墓碑投下的一道道陰影也隨之轉動。

雖然守墓人是背對著眾人，手中人頭卻始終看向林凱。

林凱低頭看了看自己，覺得也沒什麼特別的。

為了掩人耳目，他還特意穿了類似戰士的輕便衣裝，攜帶了一把短劍。

不過一旦開展，他必然第一時間先把短劍向敵人丟出去，然後開始施法。

守墓人帶著幾人穿過半個墓地，來到一間房屋式墓室的前方。

墓室曾經應該很奢華，現在卻顯得頗為老舊，疏於打理。

大概它背後的家族後繼無人或者已經舉家搬走。

守墓人掏出鑰匙串，可實際上門根本就沒有關上。

在弱光術的照明效果下，眾人看得清楚，那鑰匙串上只有一把是真正的鑰匙，其他都是死人的斷指。

守墓人以手挨個撫過鑰匙串上的手指，喃喃道：「洛克，古娜，哈姆斯特，傑西卡，羅拉……對了，羅拉，是羅拉。」

他選出一根指頭，向墓門的鎖孔上插去。

然而，鎖孔太小，手指根本就無法插入。

「啵，啵……」

守墓人口齒不清地重複著毫無意義的音節，不停試圖將斷指插入鎖孔。

斷指上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最後在守墓人的暴力下，終於面前進入一小節。

「啊，打開了，」守墓人說。

按照灰岩半島的傳統，死人需入土為安，不會將棺材設置在地表的墓室內供後人瞻仰。

縱使墓室有房屋式的地表結構，其內部也會有通向地下墓穴的階梯。

如果上來就把守墓人轟殺，接下來他們可能需要到處亂找。

進入墓穴后，眾人踩著腐朽濕滑的階梯，沿著通道向下，兩側的牆壁上斑駁褪色的壁畫訴說墓穴所屬家族曾經的榮光。

林凱時不時改變自己在隊伍中的位置，卻發現守墓人提著的人頭一直死死盯著自己。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露尼娜做了個手勢，示意林凱不要亂動。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地下墓穴，四個角落點著四盞燈，中間擺放著一口棺材。

「老伯，那些冒險者在哪裡呀？」露尼娜問道。

「都，在這兒了。」守墓人拍拍棺蓋。

「我想和他們說說話，可以嗎？」

「好。」

守墓人開始移動棺蓋，然而他一直保持著上身豎直，以防雕像頭顱掉落，所以推棺蓋的姿勢頗為怪異，試了幾次都沒打開。

「凱，你去幫幫老人家，」露尼娜說。

林凱眼睛瞪大，指了指自己。

露尼娜點點頭。

林凱看向費德羅，費德羅攤了攤手，還略微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繃帶頭。

他又看向潘，潘對著林凱甜甜一笑，隨後用手指在脖子上一劃，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林凱嘆了口氣，來到棺材附近，用力去推棺蓋。

厚重的石棺發出難聽的嘎吱聲，一寸寸移開。

霎時間惡臭衝天。

沒有棺-槨一類多層結構，棺內直接盛放墓主人的屍骨。

或者說本該如此。

現在呈現在林凱眼前的是滿滿一棺材的紅黑的肉湯，腐爛的膿水和半液化的組織幾乎快要浸沒棺材口。

其中漂浮著內髒的碎片和細碎的肢體器官。

林凱之前還納悶，失蹤的冒險者怎麼說也該有三人以上，如何被放置在棺材里。

幸虧一直以來他的情緒方面受到壓制，否則可能會立刻嘔吐出來。

現在他雖然覺得噁心，但是身體沒有感覺任何不適，也沒有移開視線，反而在仔細觀察，想憑藉肢體碎片的數量推斷出裡面究竟有幾個人。

「你們，不進去嗎？」

守墓人指了指石棺。

他脖子上的石像頭顱微微歪斜，差點掉落，血絲編成的眼睛放大，似乎很困惑，手裡提著的人頭上那腐爛的眼睛也同步睜大。

費德羅和潘都在盡量剋制不做出什麼過激反應，但都忍不住捏住鼻子扭過臉去。

露尼娜扯了扯自己緊身法袍的衣角，很自然地側移一步，彷彿在整理衣物，實際擋住了費德羅和潘。

她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微皺一下，隨後立刻舒展，沒有表現出其他表情。

不管她平時對林凱的態度如何，僅憑這一點，就足以令林凱佩服。

露尼娜也學著守墓人的樣子小幅度歪了歪頭：「老伯，我們打寂岩城來，在城裡也算小有名氣。

『等級』和『服從』是最美好的品德，不是嗎？

我們不想和這些窮酸的冒險者住在一間房子里，你看能不能找你的『上級』想想辦法？

要不我親自和他談談？」

「對，對，」守墓人提著的人頭對露尼娜的觀點表示贊同。

同時，雕像頭上下不停點頭，幅度之大，一不注意，雕像頭向後仰去，脖頸噴出更多黑血。

守墓人急忙用沒提著人頭的手以一個很詭異的角度，自背後扶住雕像頭。

力度之大，距離守墓人比較近的林凱清晰地聽到咔嚓的骨頭斷裂聲。

「抱歉。」

守墓人一邊道歉，一邊轉動提著的人頭，使之對著腹部空腔里燃燒著的手指蠟燭。

蠟燭的火光突然強盛起來，那截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加速燃燒、縮短。

人頭也開始如陀螺一般旋轉。

林凱長吁一口氣，因為人頭終於不再盯著他看。

很快，人頭停止旋轉，但是眼窩裡的眼珠依然在不停運動，時不時翻到腦後去，而且頻率越來越快，彷彿眼珠在眨動。

這種場景令林凱感到莫名熟悉，魔戒啊哦每次開口說話時，血色寶石眸子也是不停閃動紅光，只不過寶石本身不會轉動罷了。

等到眼珠終於也停止下來，守墓人手中的人頭開口了：

「你們，都進去，除了，他，跟我走。」

守墓人指了指林凱。

「抱歉啊，老伯，」露尼娜上前道，「我們四個人是一個小隊的，不能分開，要不還是我過去和你的『上級』聊聊吧。」

「不，不，服從，不服從，」守墓人的聲音更加顫抖。

一直在他被掏空的腹腔中燃燒的手指蠟燭，顏色變成慘綠色，再次加速燃燒。

條條血絲自他脖頸斷口處生出，蠕動著纏繞住雕像頭顱。

固定住頭顱的同時，在雕像眼睛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血絲，形成新的眼睛，向外突出著。

燃在墓穴四個角落的四盞燈具，火光也跟隨著守墓人的燭光顏色改變而變成慘綠。

綠色火焰升騰，通向墓穴階梯上方的墓園裡傳來一陣陣凄厲的嚎叫。

破土而出的聲音、墓碑移動的聲音、墓門開啟的聲音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