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花依舊人未還
一個沒有美酒的房間如同一片沒有美人的桃林，雕樑畫棟也好，繁花似錦也罷，終究是留人難留心，也是與囚籠無異了。
至少秦墨是這麼想的。
秦墨雙手扶著桌子掙扎著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地向著門外走去。
他要去城外的山腳下看桃花！
院中的桃花縱然再美又如何，沒有她的氣息，沒有她的足跡，沒有她的鶯歌燕語，也便沒了靈xing，朝開夕落，過眼煙雲。
醉醺醺地邁過秦府側門的門檻，秦墨步履蹣跚地向著西城門走去。
臨安城西城門距離秦府並不遠，穿過那條南北走向的青柳街就到了，街道兩旁擺攤的小販們對秦墨的出現已經習以為常。
城外西山腳下的明煙湖畔有一處桃林，自從第一束桃花綻放以後，秦家的二公子每天下午都要去湖畔看桃花，風雨無阻從未間斷過。
每次秦墨路過的時候，整條街市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吆喝的依舊吆喝著，聊天的依舊聊著天，偶爾也會有人偏著頭偷偷地瞥一眼秦墨，但是立刻又很快地轉了回去。
若是秦墨有意捕捉這轉瞬即逝的眼神，他會發現這些眼神中充滿了惋惜、同情以及鼓勵，但卻沒有一絲的嘲笑。
秦墨xing格內斂但不冷漠，遇到不平的事情總會忍不住出手相助。附近不少人都受過他的恩惠，所以秦墨在這附近的風評向來極佳。
秦墨被青峰派李掌門親自收為弟子的事情，曾經轟動了整座臨安城，整條街市的人也都為秦墨感到由衷的高興。如今，秦墨被青峰派趕下了山，同樣轟動了臨安城，到處都是風言風語，議論紛紛，唯獨這條街市一切如常，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醉生夢死中的秦墨自然無法體會到周圍人的苦心，跌跌撞撞地向著城門外走去。
城門外，每天下午也有那麼一小撮人在等著看秦墨的笑話。
為首的是夜家的三少爺夜依寧，身後跟著的幾個公子哥兒大都因為做過什麼壞事而被秦墨狠狠地教訓過。對於有些人來說，落井下石本就是人生的一大樂趣。
夜家和秦家被並成為「臨安雙龍」，當然這都是街頭巷尾流傳的說法。夜家和秦家明爭暗鬥了幾十年，雖然一直是勝負未分，但也都不屑於和對方平起平坐。
若是沒有夜依寧撐腰壯膽，即便秦墨頹廢如此，那幾位公子哥也不敢輕辱於他。狗仗人勢，狐假虎威，鼠膽小輩多是樂於此道。
縱然如此，幾個人也不敢真的對秦墨動手，不過是圍著秦墨說些冷言冷語，極盡挖苦之能事，希望通過這些話語徹底地將秦墨擊潰，以解心頭之恨。
看著秦墨一天比一天憔悴，這幾位公子哥覺得自己的嘲諷打擊有了效果，更是樂此不倦。而夜依寧從不參與進來，每次都是冷眼旁觀，眼神中偶爾會閃過一絲快意。看著一群狗圍著自己討厭的人狂吠自然很有意思，但他自己卻是不願意做狗的。
此時的秦墨彷彿同外界隔絕了一般，絲毫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了對美好往事的回憶中。
去年，也是桃花爛漫的時節。
各個門派紛紛開山招收弟子，這是十年一度的盛會。
臨安城不過是座世俗的城池，引不起各門派的興趣，只有距離臨安城最近的青峰派每次會派一名練氣期的弟子過來，指望著能招幾個偽靈根回門派做做雜務。
即便如此，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去測試自己的資質。臨安城雖不大，但也有數十萬人，挨個測試一遍顯然是不現實的。
青峰派給出了二十個名額。秦家和夜家各佔三個名額，剩下的十餘個名額則是被十幾個中小世家所瓜分。
十年前，秦墨只有五歲，秦家的三個名額被秦墨的哥哥秦風，姐姐秦嵐還有族中一位叫秦川的堂兄用掉了。
被秦家寄予厚望的秦風和秦川兩兄弟一絲靈根都沒有，而秦嵐卻出乎意料地被檢測出是四靈根。四靈根和五靈根都被成為偽靈根，修行上自然是困難無比。不過秦嵐能成為青峰派的外門弟子還是讓秦家興奮不已。
正值豆蔻年華的秦嵐遺傳了母親的美貌，出落得亭亭玉立，千嬌百媚。負責收徒的青峰派弟子見sè起意，回去的路上竟然強迫秦嵐做自己的貼身侍女。
秦嵐雖然渴望拜入青峰派，但也不願受到這樣的凌辱，想反抗卻又有心無力。還好一位玄音閣的長老碰巧路過，將其救下並帶回了宗門。
在這十年間，秦嵐也回來過幾次，只是稱自己機緣巧合成了玄音閣的外門弟子，其中緣由卻是閉口不提。
或許是秦嵐的緣故，玄音閣也留意到了臨安城，這次便派了一名練氣期的弟子來臨安城招收弟子。秦家因此又多了幾個名額。
玄音閣招收的多是一些女弟子，秦墨自然選擇了青峰派。
至今，秦墨依然清晰地記得測試靈根的情景，當自己的右手輕輕地放在測靈柱上時，一道白sè的光柱從底部急速地上升到了頂部，光柱中雷電交加，隱隱地傳出嗡嗡的轟鳴聲。
一旁的青峰派弟子張著嘴巴，半天才反應過來，顫顫巍巍地從胸前掏出一枚傳音符，急匆匆地說了幾句話，便將其捏碎了。
之後的時間裡，這位練氣期的弟子一反之前的倨傲，對秦墨可謂是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就差把秦墨當祖宗供起來了。
很快，一道亮光便從遠處疾馳而來，落在了臨安城。
再一次確認了秦墨的資質后，這位李掌門激動地鬍鬚亂顫，當即宣布收秦墨為自己的關門弟子，並對外宣稱楊軒乃是難得一見的火木雙靈根。
李掌門知道，火木雙靈根對於一個二流修仙門派來說，的確是很少見了，同時又不足以引起頂級修仙門派的注意。等秦墨真正成長起來以後，他就是青峰派崛起的希望。
至於那位負責測試靈根的弟子，再也沒有人見他在青峰派出現過。
chun風得意馬蹄疾，一ri看盡臨安花！
自從秦墨被青峰派掌門收為弟子的那一刻起，秦家徹底地將夜家壓了下去。
秦墨也因此成了臨安城最為矚目耀眼的人物。
既然拜了師自然要和師傅一起回山門，但是一個月後便是父親五十歲的壽辰，而秦墨知道自己一旦拜入仙門，和家人便是聚少離多。
於是秦墨懇求師傅讓自己陪父親過完五十大壽再回山門，而李掌門也是罕見地破例答應了，甚至以給秦浩天賀壽為名留在了秦府，這可是天大的面子，臨安城再一次的沸騰了。
少年得志自然便多了幾分輕狂，即便是秦墨如此內斂的xing格，也是難耐心中的興奮。
見城外chun光一片大好，再加上朋友在一旁的慫恿，秦墨心中不由得也泛起了幾分遊興。酒盞花枝，吟詩作對，雖有些附庸風雅之嫌，但是那份風流瀟洒又有哪個少年不期盼呢？
秦墨便是在明煙湖畔遇見了凌香兒。
一襲淡粉sè的紗裙，細腰不盈一握，膚如凝脂般晶瑩剔透，jing致的俏臉上，細眉如柳，雙眸似水，雙唇微抿，唇sè嫣紅，如同一朵綻放的桃花。
秦墨看到凌香兒第一眼之後便再也無法將目光挪開。凌香兒見有人正痴痴地看著自己，臉sè微微一紅，嗔怨地看了秦墨一眼便跑開了。
以後的ri子里，秦墨每天下午都會準時來到明煙湖邊，希望能再看到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繞的身影。
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天後，秦墨再一次見到了凌香兒。就這樣，兩個人漸漸地開始熟絡起來，秦墨也知道了凌香兒的身份。
原來她是臨安城城主凌逸臣的小女兒，四靈根，被玄音閣收為外門弟子。以往，即便是四靈根也會在臨安城引起不小的轟動，但是這次秦墨的光芒太過耀眼，沒有人再去關注其他了。
凌香兒xing格乖巧，溫柔如水，很快便俘獲了秦墨那顆年少熾熱的心。兩個人如膠似漆，一有機會便相互依偎著靠在桃花樹下說著各種各樣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甜蜜的ri子總是短暫的，當凌香兒含著淚水來向秦墨道別時，秦墨才深深體會到離別的痛楚。
凌香兒將一塊系著紅繩的青sè石頭掛在了秦墨的脖子上，輕言細語地說道：「這塊青石我從小就帶在身上，以後它就代替我陪在你身邊，直到我們下一次相見。」
說完，凌香兒踮起腳尖在秦墨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便轉身離開了。
從回憶中醒來的秦墨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棵桃樹下，桃花依舊，斯人已去。撫摸著胸前的青石，秦墨感到心中一陣陣的刺痛。凌香兒已經拜入仙門，而自己卻是修仙無望，從此便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前途渺茫，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