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蕭淙之,我好想你。
前朝的太府卿告老還鄉后,太府寺便已經半閑置了,只管這上京的幾門生意,商事解禁后的諸多事宜都插不上手。元綺今日上任,帶了旨意過來,調出了近五年的卷宗。
太府寺如今主事的原太府寺丞,姚德興,年過四十,在此供職十年有餘。
「恭迎郡主入主太府寺。」
他帶著太府寺上下皆列隊迎接,元綺與元穆一同立在堂上,不難看出,其下諸多官員,並不都如姚德興這般恭敬,大約也同那些言官一樣對她頗有怨言——太府寺空了這麼久,既無實權也無肥差,姚德興在此十餘年都未能高升,可見在這兒的都是些不得志之人,突然空降一位商賈出身的女上司,對於這些科舉出身官員來說,無疑心有不甘。
多虧元穆同行,論出身論地位,他是絕對的上位者,即便對元綺再不滿,這些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諸位不必多禮,我今日奉旨上任,來的匆忙,只是想先來與諸位打個照面。」
姚德興道:「既如此,想來郡主今日並不急於辦公,不如下官為您介紹熟悉一下?」
她笑道:「我正有此意,有勞姚大人領路,此外,請調出了近五年的卷宗,撥出幾位得力的人手給我,明日便正式辦公。」
「下官領命。這就著人去辦。」
午間元綺做東,請了太府寺的幾位主事官員吃酒。
元穆本也想陪著,但元綺卻道:「哥哥,你先回去吧,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兒,不能事事要你來撐腰。」
元穆想了想道:「我這是擔心你,且不說太府寺的人用的順不順手,還有長孫家那邊施壓,我在,有些事情,你好辦。」
元綺撲哧一笑:「哥哥,難不成你還想給我當助手嗎?行了,你回去吧,若是讓別人知道,只會說我仗著兄長的勢力,到時候,連陛下也會覺得我沒能力罷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元穆心中有愧,此番元綺回來,他一心想要彌補,真是一點兒苦都不想她再吃了。
「哥哥,你忘了,除了你,還有蕭淙之呢,」她說著低了聲,「我估摸著這一回皇后舉薦我也是他在背後推動的。」
元穆露出一絲笑容:「八成是,科舉案他可為太子招攬了不少門客,這一回太子向皇后舉薦你,連我都不知道。」
元綺露出俏皮神色,調侃道:「呀,我還以為哥哥同他惺惺相惜,無話不談,生死與共呢,想不到竟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聞言元穆不僅沒有笑,反而臉色落寞了幾分:「當年你走以後,我為了穩定大局,一直瞞著他,我們圍殺了阿蒙多,之後他帶我去了錫林,原來他早就猜到你不見了。淙君大義,為了天下忍情忍痛,一直到仗打完了才挑明。自那以後……」說到此處,元綺大約也猜到了,他與蕭淙之,雖然政治立場相同,但卻也有了隔閡,否則科舉案,和此次保舉元綺出任太府卿,不會都瞞著元穆。
元穆又道:「是我對不起你們。」
「哥哥,別這麼說,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一切可以回到從前的。」
元穆扯出一絲笑來:「嗯,阿綺說的對。」
「嗯,那你先回去吧,改日,我去看看嫂嫂和小侄子。」
「行,有任何事,你隨時找我。」
元穆走後,元綺便設宴招待。說句不好聽的,太府寺這幾位,雖說是當了京官兒,卻壓根兒融不進上流的圈子,一直在邊緣徘徊。
就元綺招待的規格,席下幾位一時都不敢動筷。唯有姚德興,對於這場面頗有經驗,一直同元綺講著太府寺的情況。
酒菜剛上來不多久,外頭小斯便來報,說武定侯來了。
元綺明顯察覺到這幾位一下緊張了起來,腰桿挺的筆直,眼睛時不時就朝外看,這反應明顯比元穆在的時候更加緊張。
元綺對那小斯說的:「請他進來吧。」
那小斯出去不久,只見蕭淙之換了一身玄色的常服,目不斜視地闊步走進來,幾位下官皆起身行禮:「拜見侯爺。」
但蕭淙之眼裡卻似乎壓根兒看不到這幾位,大步越過他們徑直朝著主位上的元綺走去:「坐下吧。」
幾位如獲大赦,坐回席上,只見蕭淙之毫不避諱地並肩坐在元綺身邊,面上難掩愛意,坐下后立即一隻手覆在元綺手上。這下,就連姚德興都不敢正眼看了。
早聽說這二位和離了,這架勢,怎麼不像和離,倒像新婚夫妻呢?
還有眼前這位武定侯,從前只能遠遠看見,都覺得威武不凡,凌厲逼人,如今竟然就在眼前,不少人腹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還能同他吃上飯!
元綺感受到手上溫度,抬頭看他,一時間竟有些像當初與他初到靖州參加的接風宴,月姬刁難,他也是如此,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
如今想來,笑意便堆在嘴邊。
「你怎麼來了?」
蕭淙之直言:「本來下朝就該來找你,但被陛下喊去,說了一會兒話,怕你久等,立即來了。正好趕上飯點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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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綺聞言眼神中帶著狐疑,她當然知道蕭淙之會來找自己,畢竟上次夜會後,已經快一個月沒見了,她疑惑的是,他為何如此高調地來?
蕭淙之明白,但此時不方便多說,何況席下還有幾位大人噤若寒蟬,他於是提了一杯酒,對下面說道:「今日郡主上任,往後多多仰賴諸位了。」
下面幾位立即提酒杯飲盡:「侯爺太客氣了,能有郡主主事太府寺是我等的榮幸。」
之後蕭淙之的話並不多,仍是由元綺在問一些公事。但明顯發現,這幾位大人回答得更加細緻。
他們也都不傻,郡主上任,鎮國公是親兄長,陪著來無可厚非,但蕭淙之以什麼身份來?又以什麼身份說這番話?
所有人心中已經不言而喻了。
酒過三巡,散了席,幾位大人自然是回去當差,但元綺今日並不辦公,一時間去留便有些尷尬,加上午間飲了酒,便一時昏昏沉沉。
「下午有什麼安排?」蕭淙之問。
元綺想了想,卻問:「你今日如此大張旗鼓地來,就不怕傳到陛下耳朵里?」
他卻露出自信的笑,並將人扶起來:「無妨,陛下既然肯任命你,那對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總歸你人已經在上京了,誰都攔不了我來見你。」
元綺心中一暖,卻還是提醒他:「凡事還是謹慎些好。」
蕭淙之俯身湊近一些:「難道郡主想要同我地下情?」
她臉上本就微醺,聞言輕推他一把:「油嘴滑舌。」
他收起笑意,在她面前蹲下:「來,我背你,下午若無安排,去看看子湛吧。」
這正合元綺的心,何況酒肆並不適合說話,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他。
她戴了幃帽,由他背著,徒步走上了長街。今日街上行人並不多,行過鬧市,還有一段僻靜小路。
「怎麼不叫馬車?」
「想同你單獨走一走。」
「那放我下來吧,前面有個湖,沿著湖走走,正好醒醒酒。」
蕭淙之卻沒放,他腳步很慢,背著她沿著湖邊走了許久。
她趴在他肩頭,透過擺動的幃紗看到他的耳朵,下頜,脖子。他的肌膚不比女子細膩,下巴上有些鬍渣,仍有戰場洗禮的堅毅與肅殺。
她看的出神,這個人此刻真實地在自己眼前,人生在世,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所行的這段路,明明這麼短,卻希望此生都能在他背上。
「蕭淙之。」她輕喚一聲,氣息吹動幃紗,撩過他耳畔。
「嗯?」
「是你讓太子舉薦我的?」
「嗯,皇后還記著長穆的仇,她出面最公正合適。」
「那尚陽公主呢?也是你說服她出家的?」
前方傳來他的笑聲:「朝若未免太看得起我。」
「那是為何?」
「尚陽公主早有心上人,我不過是順水推舟,幫了她一把,也解了自己的麻煩罷了。」
元綺回想起尚陽,記憶里是非常受寵的小公主,當年嘉柔和親,就是因為尚陽年幼,四年前,她不過十二歲,如今也才十五六,哪來的心上人?
「我怎麼聽說,陛下登基后,公主就去守皇陵了,她自小在宮中長大,哪來的心上人?」
「出了宮不就有了。」
「出宮?你是說,在皇陵?」
她在宮裡這段日子,時不時會有宮女來學舌,說武定侯與尚陽公主如何恩愛和睦,武定侯出宮弔唁醫聖遇刺都是公主相伴,如今侯爺還為她專門請了法師去除皇陵帶出來的陰氣。
難怪當時在妙法觀,蕭淙之曾說,讓她無論聽到什麼謠言都不要當真,他這是在拿尚陽做幌子呢!
元綺明白了,不禁感嘆道:「難怪要宗室除名,皇家的公主,即便再落魄,也不會嫁給販夫走卒,何況還是出家人。」
蕭淙之卻對此並不在意:「一個月不見,你怎麼一直問別人?」
「那我該問什麼?」
他頓了頓,看不清神色,卻道:「問子湛。還有,問我。」
元綺燦然一笑,笑意在他耳邊縈繞,熱烘烘香噴噴的:「我知道子湛很好,嫂嫂經常託人送信來。」她瞧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唇隔著幃紗,貼近他耳朵道:「至於你,蕭淙之,我好想你。」
他倏然停住,彷彿受到極大震撼,無聲中他用力將人往自己背上一送,加快了腳步:「那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