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啤酒與蘇醒
再睜開眼睛時,張豪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張沙發上,他的眼睛適應了一會頭頂的光線,然後趕緊起身尋覓。他剋制住陌生環境、混亂擺設,還有瀰漫在空氣中的刺鼻氣味帶給自己的恐懼,徑直朝著有人影晃動的藍色簾幕後走去。
張豪掀開簾幕的一角,探頭進去,只見一個瘦削的人影在刺眼的慘白光芒下不停地忙碌著。他細長的雙手在病床上時而停滯時而忽上忽下地快速運動,染血的消毒布幾乎掛滿了房間的每一處角落,空空的血袋也一樣。他這才注意到湧進鼻腔的那種變了質的血腥氣味,不由得縮回頭乾嘔起來。
「什麼也別動。」醫生從裡面說,簡短的就好像多說一個字就是浪費時間。
張豪注意到對方的聲音比想象中要年輕許多,而且看那體格看著就讓人覺得有些靠不住,不過張豪知道此刻只能相信他。
他回到沙發處,坐下,但發現自己根本坐不住,於是小心走動起來。他發現這個屋子雖然不大,寬度更像一條走廊,牆上打了許多柜子,貼在柜子把手上的標籤上寫著的都是各種各樣的醫用工具,角落還蹲兩個發出雜訊的冰箱和消毒櫃,拐角處停著一個移動擔架,上面也沾著血。
擔架後有一扇窗戶,張豪透過窗戶看到了接他們來的那輛房車。他不由得想起那誇張的轉彎姿態和刺耳的雜訊,只祈求對方的行醫技術比開車技術要好。
大約又過了兩個小時,醫生才從裡面走出來。他摘下口罩和兜帽,扯掉手術服,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靠倒在沙發上灌了起來。
張豪發現這位醫生真的很年輕,肯定不到三十歲,臉上沒有一點皺紋,只有那雙眼睛下掛著深深的黑眼圈,絕對是經常熬夜造成的。他的臉和身材一樣消瘦,嘴角始終掛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衣服和褲子穿在身上都顯得很松垮。
他的手異常精緻——手指修長,指甲整潔——掛在瘦削的手腕上。他握著啤酒罐的手沒有一絲抖動。張豪盯著他,等著他開口。
醫生捏扁空酒罐,舒了口氣,斜睨著男孩,說,「這下你可欠我一條命了。」
醫生只讓他看一眼。但這就夠了。對張豪來說,看到維萊卡還活著比什麼都重要。病床上呼吸面罩后的那張女人的臉仍很蒼白,身上也插著各種維繫生命的管子罩……地上和垃圾袋中滿是染血的棉球,止血帶和一次性急救用具。他從改裝的手術室走出來,醫生已經喝完了第二罐啤酒。
「我救治過無數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傻子,這種傷勢我不是頭一次見,不過……」醫生饒有興緻地說,「這麼專業的傷口我還是真是第一次遇到。」
「什麼專業?」張豪問。
「不管是淤青,還是穿刺傷,都顯然是有意造成的。每一處都幾乎致命,或者說攻擊意圖是要命的。」醫生自顧自地說著。「而且武器很特殊,穿刺傷口幾個幾個連在一起。這手法跟那些大街上流氓混混胡亂毆打造成的傷可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嘖嘖,有意思。不想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嗎?」
男孩猶豫了一下,說,「殺手,我們遇到了殺手。」
「自稱殺手的人可多了去了。」醫生鄙夷地說。
「專業的殺手。」男孩帶著一絲倔強說,「比那些大街上的強得多得多!」
「哦?」醫生將信將疑地點著頭,「那你的這位大姐姐是幹了什麼招惹到了一位煞星呢?」
男孩沒急著回答,維萊卡性命的穩定也讓他恢復了理智,他知道不能隨便暴露她的身份。
「哼哼,隨你。」醫生打開了第三罐啤酒。
「謝謝。」男孩衷心的說,並朝著醫生深深鞠了一躬。
不愛撒謊,真誠道謝的孩子總是招人喜歡。醫生聳了聳肩。「不用謝我,小子,還是謝她自己吧。」他灌下酒水,打了一個飽嗝。「她贏了,不是嗎?」
張豪聽懂了醫生的話。沒錯,這個神秘的年輕醫生的確醫術了得,能將傷勢那麼重的女人從死神手裡撈出來。
但另一方面,這能得到這欣慰結果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維萊卡戰勝了她的敵人。如果她輸了,那麼也許連男孩自己都不可能站在這裡了。
……
看到自己患者的眼皮動了動,醫生便知道她的意識和肢感覺已經恢復了。
「真是命大。」他站在病床邊咂舌,不無諷刺地調侃著,「你是惹了什麼危險的人物啊,小姐姐?」
燈光已經調暗,維萊卡終於睜開眼睛。「我……在哪?」她虛弱地問。
「我的病床上,還能在哪?」醫生說。
「你救……了我?」維萊卡乾咳一聲,覺得嗓子乾的好像被風刮過幾百年一樣。
「你說呢?」醫生調戲般笑著。
「謝……謝。」維萊卡說。
「別謝我。我為你關了一個星期的門,這次肯定會好好宰宰你們。」醫生說。
「多少……都行。」
「哈,你們真是都一樣。那小子說連命都給我,你說多少都行。話說你們真的很有錢嗎?有錢還能被殺手追殺?早就花錢解決殺手了吧!」醫生不可置信地說。
「錢……不是……萬能的。」維萊卡微張著嘴唇說。
「是的。」醫生同意,但隨後便皺著眉用略帶責備的語氣教訓道,「但命只有一條。」
維萊卡緩了幾口氣,才又問,「他……怎樣?」
「你問那小子?你還有力氣擔心別人,呵。」醫生嘲笑著,「放心,除了當天好像有點發瘋了,之後都還好,沒受什麼太大影響,那小子心理承受能力還挺強的。」
無法動彈的女人竟是笑出了聲。不過胸腔和肚子的振動拉扯到傷口,笑容很快就變成了咧嘴忍痛的痛苦表情,她掙扎著斷斷續續地說,「那可是……我……親自……撿回來的……小子……」這幾個字彷彿用光了全部能量,她的眼皮又開始沉了。
「再睡一覺。」醫生說,「然後我可能就會趕你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