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垃圾」——蘭州系列殺人案偵破紀實。

瘋狂的「垃圾」——蘭州系列殺人案偵破紀實。

一、兩起離奇的失蹤案

2005年11月15日下午5點多鐘,蘭州市公安局安寧公安分局刑偵大隊駐十里店派出所里,民警正接待一位鄉下人打扮、神色黯然的老者。據報案者說,他的兒子叫於東,在他給兒子匯了1萬元錢后,兒子就不見了,之後怎麼也聯繫不上,單位上也找不見人。他擔心兒子遇到了壞人,求民警給查一下。安寧分局刑偵大隊調查后決定立案偵查。兩個多月之後,即2006年正月初三,失蹤人於東的屍體在黃河對岸西固一偏僻的消防井裡被發現。就在西固公安分局將此命案立案偵查之際,他們又接到一中年婦女陳桃的報案:她丈夫劉成午夜出門之後,再也沒有回來,請求警察幫助查尋。急於想要一個結果的陳桃,在跑完分局、市局之後,又拿著材料直接跑到甘肅省公安廳,找到刑偵總隊,一半算是報案、一半算是上訪。也是湊巧,陳桃趕到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時,恰好遇到那個在安寧失蹤遇害后被拋屍西固的於東的父親,也抱著一大摞材料在這兒上訪,目的就是催促警方加快辦案速度,弄清他那個大學生兒子到底上哪裡去了。省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孟好宏熱情接待了這兩位上訪人員,他沒有將這兩起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案件截然分開,而是聯繫到一起,立即批示蘭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對這兩起案件、特別是近期全市失蹤人員做一個調查,並交待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可併案偵查。

二、一個叫丁堡的唯一見證人

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批示,很快被送到蘭州市公安局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鬍義(現為甘肅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總隊長)、刑偵支隊支隊長鬍靜漢的手上,兩位領導立即指派刑偵支隊副支隊長周建、重案大隊大隊長李斌、教導員衛周紅隨同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孟好宏帶領的省、市聯合調研組,趕往西固分局,就於東被害案、劉成失蹤案進行調研。在孟好宏、周建一行來到西固公安分局之前,其時西固分局已對劉成失蹤案開展了調查。西固公安分局對劉成失蹤案頗為重視,因那個安寧失蹤、拋屍西固的於東被害案件,困在他們手中無法突破,鑒於劉成失蹤前後所留下來的一些線索與於東遇害案有相似之處,便指望在此人失蹤的調查中能有所突破。

偵查員從劉成失蹤前所接到的一個電話和銀行卡兩個切入點入手,派出兩個工作小組,同時進行調查。偵查員查到了一部神州行電話,這部電話從5月20日開通,到6月9日停止使用。在不多的幾個電話中,有兩個電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一個是失蹤人劉成,另一個人叫丁堡。劉成不知身處何方,所以,當丁堡的電話一打通,他們便欣喜若狂,馬上驅車找到這個丁堡。丁堡三十來歲,在企業從事保衛工作,多少與公安工作搭了點界,見急匆匆地來了一群警察,知道一定有事,可能是一樁不小的事,心下暗自檢點了一遍自己近日來的行為,也沒有找出什麼值得公安機關如此大動干戈的事來,便坦然地接待了西固刑警的詢問。

待他聽到是在6月初與一部神州行通過話,讓他說說他和這部電話的主人的關係時,心下緊張:怎麼?小月出事了?沒有,確切地說,我們還沒有找到這部電話的主人,因為有你的通話記錄,所以來了解一下你們的交往情況。丁堡稍放心地說,說實話,我們還談不上真正的交往。也就前幾天和她見過一次面。小月三十來歲,和我年齡相仿,是在網上聊天時認識的。只知道她的網名叫小月,聊得高興了,便想見見面。我是單身,自我感覺不錯,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現在,已是大齡青年。到這年齡了,玩膩了,瘋夠了,還真的想找個理想中的女人成家過日子,沒事了就泡在網上,指望有朝一日能遇著個紅顏知己。我和小月聊得很投機,我覺得這個女人生活閱歷豐富、善解人意,和自己心中的擇偶標準暗暗吻合,便有意和她交往。我們互看過視頻,雙方對對方的長相都還滿意,便打電話約定見面,地點是七里河的小西湖公園。那天下午,我們準時在小西湖公園見了面,見面時我還是以她的網名稱呼她小月。在公園的一個茶座上,我們聊了兩個多小時,談得挺開心,並約定以後有時間再約。之後我把她送上一輛公共汽車,她向東我向西,便分手了。請你把小月的長相、衣著打扮描述一下。小月個子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間,五官周正,很大氣,是那種人們常說的耐看的女人。留著長發,沒燙,但染了色,染了其中的一部分,是那種很順眼的亞麻色。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裙,質地中檔,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以你的經驗,能聽出她是哪個地方的口音嗎?說的是普通話,多少帶一點東北口音,應該就是我們常說的企業普通話。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特徵,長相上、口音上?丁堡沉默了一會兒:初次見面,坐著喝茶聊天,興緻挺高的,也不能瞅住人死盯,你們說呢?那樣好像有失禮貌吧。小月在笑的時候,會露出一個尖尖的虎牙。不知算不算是她的一個特色。畢竟我們只有一面之交,都客客氣氣,放不開,也沒有談到什麼實質性的問題……麻煩你再仔細地想想,想起來告訴我們,估計我們還會麻煩你的。打擾你了。不必客氣,這是我應盡的義務。警察臨走前,丁堡猶猶豫豫地問:不知我能不能打聽一下,這個小月遇到什麼麻煩事了?能告訴你的是我們也才剛剛開始調查,還沒有個眉目,你是我們調查到的第一個對象,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望著已越走越遠、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的幾位刑警的背影,這位心地善良、行為檢點的大廠保衛幹部在心裡默默禱告:老天保佑,但願小月不要遇到什麼大事情才好。小月的花容月貌、言談舉止給這位大齡青年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正想著忙過這兩天有時間再約她出來聊聊,以進一步聯絡聯絡感情,加深加深印象——誰知自己還沒有忙完,佳人沒有約上,倒把專管案子的警察等上門來了。丁堡也只有苦笑的份兒了: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此時感嘆自己婚姻多舛的丁堡,如果知道自己一度動心傾情的那個女人是個黑惡團伙的骨幹分子,她接觸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奪他性命,劫他錢財……他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在魂飛魄散之時,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慶幸:天啊……也不知是不是祖上積下的陰德,先人燒下的高香,只讓我從地獄邊上走了一遭……後來的事實證明,丁堡的僥倖,靠的不是祖上的陰德,而是自己的陽德。如果他在約會小月時有什麼輕浮的言詞、不軌的舉動,他付出的代價就將是身家性命都不保的後果。也正是因此,丁堡成了此案唯一見過犯罪嫌疑人的目擊證人,為搗毀這個兇惡陰險的犯罪團伙提供了最關鍵的突破點。另一個偵查組根據陳桃提供的銀行卡卡號,開展了系列調查,查到6月9日早上9時銀行一上班,有一男一女持這張卡在工人文化宮、南關什字工商銀行的營業點從櫃檯上分別取走了元。偵查員提取了取款人留在銀行的取款單,此單為那名女涉案人填寫,留下的姓名為陳桃。調取銀行的錄像資料顯示,男子粗壯、女子高挑,面目上都做了偽裝。此卡還於當日下午3點多,被人在白銀銅城商廈自動取款機上取走餘下的3500元。銀行資料顯示,依然是這一對男女。通過比對於東遇害案所提取的銀行錄像資料,案件中出現的那個粗壯的中年男子,基本確定就是在劉成失蹤案中出現的同一個人。西固分局的刑警根據這一線索,派員前往白銀。在白銀警方的配合下,進一步開展調查,指望有所突破。在蘭州、白銀兩地奔走數日的西固刑警,在做了大量調查訪問工作之後,卻始終沒有突破。案件的調查跟安寧分局的境遇一樣,陷於困境之中。刑偵精英們無不心下焦慮:誰敢保證飢餓的狼就不會再去吃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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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號「6·09」

在調研工作中對兩案的案情有了初步了解的李斌,知道這是兩碗夾生飯,而刑警搞案子最忌諱、最不情願的就是搞這種別人搞了一半卻搞不下去的夾生飯。偵查破案,講究的是第一時間趕到第一現場,調查第一個目擊者、知情人,掌握第一手資料,才能快速作出反應,攻破案件,抓獲罪犯。一旦時過境遷,現場被破壞了,目擊者、知情人不知去向,就會給偵查破案帶來意想不到的困難。正當李斌忙得焦頭爛額之時,副大隊長張金剛恰到好處地從瀋陽中國刑事警察學院一個短期培訓班趕了回來。在培訓期間,張金剛剛好遇上了同來學習的西固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大隊長邸維峰,兩人就西固接手的這兩起疑難案件進行過仔細的研究、商討,並對一些細節、疑難點作了分析,安寧於東被殺案已經定性;西固劉成失蹤案,根據掌握的情況,基本推定已經遇害。真是在哪座碼頭上,操哪個方向的心。瀋陽短訓班上張金剛對這兩起疑案的用心,沒想到不久之後便派上了用場。在沒接手這兩起案件之前,他已熟悉了案情。與其說是巧合,還不如說是刑警的天性和本能使然。從案子移交到一大隊之日起,主管一大隊的副支隊長周建就幾乎沒有在自己辦公室里待過,時時和李斌他們泡在一塊兒商量案情或是奔走在調查現場。支隊長鬍靜漢已五十多歲,在刑偵戰線上幾乎幹了一輩子,李斌他們尊稱他為前輩。他時不時地下來坐坐,不多說話,只是聽著,即使在案件的關鍵時期,也就這麼一句:「李斌,有把握嗎?」就這一句,李斌便已是戰戰兢兢了,生怕自己的弟兄們有一個閃失、出半點差錯,因而失去了方向,白費了心血。主帥的重視是好事,更是壓力。壓力如同一條鞭子,驅趕著周建、李斌、張金剛這群參戰刑警。他們一個個如同被抽打著的陀螺一般,瘋狂地旋轉著。在吃透安寧、西固戰友前期大量調查所搜集到的情況、證據后,他們通過綜合分析安寧於東被殺案、西固劉成失蹤案兩起案件多個案點的相同或相似之處,決定併案偵查,並將此決定上報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及李宗鋒副廳長。李宗鋒當即批准了市局刑偵支隊要求併案偵查的報告,代號「6.09」。

四、記憶碎片中的蛛絲馬跡

專案組的偵查員張金剛,聚神凝力將此案的突破點鎖定在那個與女犯罪嫌疑人有過一面之交的丁堡身上。此人是經警方調查與這個犯罪團伙成員——很可能是一名重要成員有過正面接觸的唯一一位倖存者。緊盯住丁堡不敢放鬆的張金剛,每次跟丁堡打交道,事前都做了充分的準備,如同一個手握刻刀的雕刻工,面對刀下的玉石,生怕一個不小心,一刀下去,咔嚓一聲,前功盡棄。一名優秀的刑警,不僅需要敏捷的思維、超群的智慧、吃苦耐勞的韌勁,還要有寬廣的胸懷,一顆能忍辱負重的仁義之心。有時候,為了一條線索,你就得低三下四地去求,忍著白眼,受著冤枉氣,好像是你個人的事,欠著他的一樣。尋找證據、詢問證人、總是一副大爺的嘴臉,那是影視劇里的警察形象。現實生活中有沒有?有,但不多。為了從那個唯一的證人嘴裡摳出點有價值的信息,張金剛便一遍又一遍地與丁堡聯繫,將自己的偵查思路盡量地朝丁堡所佐證的那個方向、那個人物、那個網路靠近一些、更近一些……張金剛以一個平常人的心態去理解一個證人的煩惱、苦悶與憤怒,讓對方理解,他們的這種做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為的是工作,為的是破案,更為的是拯救一個人、甚至是一群人的生命……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果因你提供的線索,能救一個人、甚至一群人的生命,那造下的是多少級浮屠?就算只有你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功勞,那你在佛家的功勞簿上,因為此事也已經記下了功德無量的一筆。這句半玩笑、半認真的話,讓對方因糾纏不休而早已升騰而起的怒火,苦笑之間便悄然散去:就當你說的真有這麼回事吧,就算是為自己積一回德吧。知道張金剛「放不過」自己的丁堡,便認真地配合起來:你說啥就是啥,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你榨不干我的最後一滴油,是不會放過我的。知我者,老丁也。你來我往之間,隔閡消除了,籬笆撤掉了,交流順暢了,警察與證人便成了可以隨時撥打電話的朋友。是朋友,不敢說有求必應,但打個電話、問個事情還是可以的。為了能將他所需要的情況挖掘到點滴不漏,張金剛的電話從蘭州一直追打到去北京學習的丁堡。長途電話的耗資過多,丁堡有時會將電話暫時停掉或者關機,所以,每次通話之前,張金剛便趕緊跑到郵局,掏腰包先把丁堡的電話費交足了再說。好生感動的丁堡不能不好好配合。這就是張金剛的厲害之處,也是他的過人之處。也許,正是因為比其他人多出的一點點不肯罷休的勁頭,那個同丁堡約會、自稱「小月」的女子的輪廓,在張金剛的腦海中一點一點地被刻畫了出來,並且越發地清晰起來:個子高挑、長發飄飄、修飾精心、五官周正,眉眼之中三分嫵媚、三分孤冷、三分酷傲,還有一分鬼魅魔怪的陰森殘酷;混跡江湖日久、引誘男人的手段純熟,很可能受過我執法機關的打擊;感情複雜多變,遭受過挫折甚至折磨,雖身陷魔窟,仍保留著幾分自尊還有一絲未泯滅的良知……正是張金剛的執著、真誠,敲開了丁堡記憶深處的黑洞,一束亮光點燃了那已經丟失的細節: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天,那個和我在西湖公園見面的女人所持的是一部聯想牌的手機,那種牌子的手機的型號和我單位的一位同事一樣。張金剛像一位在迷霧茫茫之中急著尋找出路的行者,剛走到崖邊,突然,雲霧裂開一角,閃出一條路來,怎不讓他欣喜異常,怎不讓他緊揪住不放……趕快查這種牌子、這種型號的手機。根據前期調查掌握的情況,李斌、張金剛便將查證、落實的主要區域圈定在蘭州、白銀一線。他們的偵查依據是,購買手機的機主,大都會考慮到售後服務、維修等關係到切身利益的因素,很少會在遠離居住地很遠的地方購買此類消費品,女性消費者更是如此。當然,這是大部分消費者的心理,例外者也有。調查工作只能先常規,后例外。蘭州的調查工作很快有了結果,張金剛便將調查的線索向蘭州的鄰城白銀方向延伸……白銀,在張金剛的偵查網路上,是個白光銀點頻閃的地方。在對丁堡無數次的詢問之後,那個網聊后約丁堡出來,因為動了惻隱之心而放了丁堡一馬的神秘女人,在口音、身高、言談舉止、衣著髮型、習慣手勢等方面反覆地被研究、琢磨、修補之後,便有了一個較為完整的女人形象,此人便是警方需要捕捉的那個黑惡犯罪團伙的一員。找到了這個人,就算是找到了那個陰森魔洞的洞口。這個神秘女人對這位旨在破獲此案的刑警來說是何等的重要。一個人在做一樁事之後努力消除痕迹是有可能的,但要想在每樁事後都消除乾淨自己留下的痕迹,則幾乎不可能。如果你那樣去做,就是大腦神經出了問題,最後把你自己煩死、折磨死。張金剛查向白銀,用他的話來說也只是抱著一線希望,去做了百分之百的努力,而這一努力,一旦成功就會成就百分之百的希望。那百分之一的希望的基礎是在白銀有這種型號的機子銷售。張金剛帶著一線希望驅車趕到白銀,先和白銀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三大隊副大隊長吳新福、段建新取得了聯繫,他相信在這兩位對白銀社情民情了如指掌的老刑警的幫助下,案情一定會取得突破進展。老朋友見面,自是非常熱情,在聽了張金剛的案情介紹后,他們當即表示全力配合,能在白銀找得到的情況、線索絕對不會從他們的手中滑脫。

順著手機的線索,他們來到了白銀市最大的手機批發銷售市場,果然在這兒找到了聯想手機的批發、銷售、維修專賣點。

專賣店的門臉很大,一看就是大公司的氣派。接待他們的部門經理是個外地人,聽到這三位警察的來意后,擠出的笑容中漂浮著的是一臉的難色:哎呀呀……你們說的那種型號的手機,我們早已撤出櫃檯了。我這裡的促銷小姐,也是三天一走、兩天一換的,乾的時間最長的也不過兩三個月……我很願意幫忙,但結果很可能是一點忙也沒能幫上,對這點還請諸位警官多多原諒……那意思很明白,到我這兒很可能是白跑一趟,不要再磨蹭了,還是趁早走人了事吧。張金剛一行從蘭州驅車趕到白銀,又專門請來兩個當地的同行前來助陣,為的就是想並且是非常想從這兒找到他所需要的關於那部手機的線索,哪怕是點滴。抱著這麼大的期望值,豈是你的一兩句話就能打發走的?人走了,那顧客留下的單據、憑證該不會帶走吧,應該還在你這兒留著吧。那也不一定。一般的保修卡,我這裡只保留三個月,根據情況,要麼上交蘭州的分公司,要麼就地銷毀。有沒有第三種情況出現?那就說不上了。經理看見這幾個警察不是三兩句話、翻翻白眼就能打發走的,便指著布置得琳琅滿目的櫃檯說:警官先生,那就請進來說話,你們需要啥,自己直接找就是……張金剛三人進到櫃檯裡面,一個個如同饕餮之徒,恨不得將能找到手的單據全都裝在自己的腦袋裡。三個人對那些放在面上的單據過了一遍之後,便滿屋子尋找下一個目標:還有沒有更早一些,甚至是去年、前年的?哎呀……不大可能啊……如果有,也就是零散的幾張,匆忙之中漏報的。在哪兒?趕快找出來。一個大紙箱被從柜子的頂上搬了下來:就在這裡面,能不能找出你們需要的,就看你們的運氣怎樣了。我相信老天會給我們好運氣的。從箱子上所落的灰塵來看,這個箱子是有些時間了。張金剛所要尋找的那張單據就是有些時間的那種,看著這滿是塵土的箱子,他一陣激動,懷著滿腔的希望,他顧不得開箱時飛揚的灰塵,對著那一箱子的保修單,仔仔細細地翻看了起來。

在他的心裡,充滿著一個信念:他所需要的證據與線索一定會在他苦苦追尋的這條道路上被他親手捕捉到。那一箱形同廢紙的保修單,在此時的張金剛眼中,便如同一堆蘊藏著寶玉的礦石,他懷著滿腔的熱情把手伸下去,撿起來,再伸下去,再撿起來……

在他這個動作來回多次之後,終於停了下來,一張保修單上的簽名,讓他從頭到腳都有種觸電的感覺,如同淘寶者歷經艱辛一刨開去,一塊寶石赫然在目一樣,他頓時雙目發光、欷歔不已:蒼天啊,你終不負苦心人啊。這張保修單上留下的字跡和他熟記在心的此案嫌疑人在銀行取款單上的簽名吻合。他強壓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反覆核對那一筆一畫,明確無誤后,

長嘆了一口氣:沒錯,就是它了。

沒錯,就是它。就是他往返蘭州白銀多次,苦苦要尋找的那個神秘的約會人留下的字跡。這張單據最起碼與那個神秘女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十分謹慎的張金剛再次從公文包中抽出另一份證據,那是6月9日西固劉成失蹤案中,從工人文化宮、南關什子工商銀行的營業櫃檯上,所提取到的用劉成妻子陳桃的工行牡丹卡取走元的贓款時,女涉案人當時留下的筆跡。經他一筆一畫地核對之後,張金剛抬起頭來,對兩位白銀的搭檔露出暖暖的笑意……

五、手機保修單上勾勒出來的女人

在這張保修單上,手工填寫著機主譚力宏的名字。譚力宏,女性,白銀市人,購機時間是2005年的10月份,此時正是蘭州安寧於東失蹤后的不久。在保修單上還留有譚力宏的身份證號碼和手機號碼。張金剛、段建新、吳新福如獲至寶一般拿著保修單驅車趕回白銀市局,立即上網查詢重大嫌疑人譚力宏。隨著手指在電腦鍵盤上的敲動以及姓名、身份證號碼的輸入,有關這個人的基本信息馬上從電腦屏幕上跳了出來:譚力宏,女,1970年出生,現年三十六歲,家住白銀市白銀區友誼路,並附有此人的照片。張金剛盯住這份資料上的人頭照,仔細地、一點一點地和自己心目中早已勾勒出來的那個蠱惑男人的妖媚女人疊合。許久,張金剛才如釋重負一般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就是她了……就是她了……張金剛嘴裡念叨著這句話,慢慢轉過頭來:「段隊,這個女人你認識不?」那眼裡充滿了期望。「唉……你別說……這個女人我還真的認識。」這一問,段建新頓時來了興趣,頭往電腦屏幕上湊了湊,「想起來了,這個女人我不僅認識,而且被我們抓過,蘭州的一起案子,罪名你可能想都想不到,是襲警罪。」

「仔細說說,是怎麼回事?」「那還是你們蘭州市的一起案子,大概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事情,這個譚力宏和她的男朋友李太,因一起傷害案件,被帶到蘭州市城關分局團結新村詢問。兩人乘警察一個因事外出,一個防範不備之際,用放在牆角鍛煉身體的啞鈴,突然襲擊了那個警員,差點把那個警察打死,然後趁著夜色逃之夭夭。」「襲警當屬大案,豈能讓他們打了就白打了,跑了就沒事了?城關分局立專案誓破此案,抓到那一對襲警的賊男女,為受傷警察、蘭州警界雪恥。」「蘭州的警察便滿世界追捕這兩個膽大妄為的傢伙,譚力宏是白銀人,我們自然少不了協助追捕的工作。半年之後,覺得風聲已經過去的譚力宏,悄然潛回白銀,馬上被我們發現。我帶人撲了過去,抓了個正著,兩個人這才雙雙落網。」「法院很快判了下來,李太因傷害罪、襲警罪數罪併罰被判無期徒刑,譚力宏則因包庇罪被判有期徒刑六年。」「從監獄出來之後的譚力宏生活很不如意,她很少回白銀,大部分時間在蘭州混日子,據說擺過攤子,做過推銷員、服務員,都時間不長,沒有固定的家室,喜歡打牌,愛在茶屋、棋牌室里廝混。後來聽說那個她為之坐牢的男人提前被放了出來,便找上門去,兩人沒有過多長的時間,實在受不了折磨的譚力宏便離開了他。可以說,她也是感情受過嚴重傷害的女人。」「段隊,你對這女人挖抓得挺透的,是不是還真有些其他的想法。」張金剛、吳新福打趣段建新。段建新只是淡然一笑:「人對自己經歷過的事、接觸過的人總有一種本能的關注和好奇。想一想,你們在自覺不自覺之間,是不是也是這麼做的?」張金剛、吳新福想想,果不其然,還真是這麼回事,於是不覺心生敬服,收住嬉笑,認真地聽段建新繼續講述。「說起來事還真湊巧,這個譚力宏的姐姐跟我一個常見面的親戚熟悉。見面的時候,便能聊起這事。有關這個女人的事情便在老段我這兒日積月累了下來,成了今天我送給蘭州兄弟張金剛的一盤好菜。說實話,也就是你有這副好胃口,才能消受得了我這盤用了多年的工夫才烹製成的好菜,但願它能成為你和你的那幫弟兄們精心炮製的一桌盛宴上的一道開胃菜。」「謝謝段隊——」張金剛感激地緊緊抓住段建新的手說,「段隊,這個譚力宏對我們有多重要,你跟我們一樣清楚,既然你跟這個女人有這麼一段交往,那我們就賴在你這兒了,請你給我們好好地挖掘挖掘,從你的那個親戚處打聽打聽,看看這個女人此時身在何方?最近都幹了些什麼?」「這點小事,還不是舉手之勞?」段建新打電話給他的那位親戚,打聽譚力宏最近的動向。段建新將電話放在了免提上,兩人的通話屋裡的三個人聽得十分清楚。譚力宏目前還在蘭州,所用的手機號碼也依然是留在手機保修單上的那個。張金剛滿懷著信心和喜悅告別白銀的戰友,火速返回蘭州,立即向專案組報告了白銀的突破情況。此時是2006年的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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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抓捕更是一場生死較量

可惜啊,張金剛將這根撬杠交到專案組之後,便奉組織之命立即出差山西,核實一樁殺人案件的一個重要情節。這個情節的落實,關係到對兩名犯罪嫌疑人是釋放還是繼續羈押,因事關重大,故派出張金剛這樣的得力幹將前去執行這樁任務。大隊長李斌雖然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張金剛自己也覺得彆扭、不痛快,但他們不得不將自己個人的意見打包暫時存放,堅決服從組織的調遣。從一樁案子到另一樁案子,這就是刑警的工作。一個案子沒有搞完,馬上又得接手另外的一樁案子,有時候是幾樁案子交叉展開,齊頭並進,這就是刑警的生活。

那兩起發生在黑夜的失蹤案,在所有參戰刑警的心中,早已烙下了殘酷血腥的記憶。這可是一幫嗜血成性的兇猛野獸,要小心翼翼,萬萬不可貿然打草驚蛇。這個犯罪團伙由三到四個人組成,兩到三個人應該為男性,團伙成員手段殘忍,十有八九有過犯罪的經歷。從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上看,其中的首惡分子一定遭受過公安機關的打擊。團伙成員之間關係密切,是親戚朋友、獄友的可能性甚大……從調查案件到情況分析,這些傢伙組合到一塊兒的目的就是為了錢財。他們在社會上應該屬於低收入、無固定職業的閑散人員……年齡應該和譚力宏相差不大,在三四十歲之間……在蘭州有住處,但十有八九在外面租有房屋,並且租下的房屋很有可能便是他們團伙聚居和實施犯罪的場所……

在各種人力、物力最佳組合下,懸浮在蘭州城上那條追捕的鐵索,越收越緊,目標越來越明確,最後把犯罪嫌疑人圈定在了蘭州市七里河區蘭州機床廠家屬區的一套樓房內。

8月21日,對專案組來說,是一個有重大收穫的日子。這天確定了一個犯罪嫌疑人,粗壯得像頭黑熊的張人虎。各種跡象表明,此人在這個犯罪團伙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自然,他就成為專案組關注的重點對象。這個人便如同一個嚮導,將偵查員的視線準確地引入到了一個精確的點。在點、面確定之後,對於整個專案組的每一個人來說,便已是箭在弦上。但是在指令沒有下達之前,他們所執行的任務依然是觀察、分析、等待;再觀察、再分析、再等待。

周建、李斌和他的那幫弟兄們,便在衝動、慾望的折磨下,在喧囂的城市街道上,在靜靜的夜空下,尋找一個最佳的突擊點,等待最佳時機的到來。專案組的領導們果斷地拍板決定:8月25日密捕張人虎,擒賊先擒王,搗毀魔穴,全城搜捕,決不放過任何一個涉案嫌疑人。8月25日中午1時許,犯罪團伙要犯張人虎剛一出現在專案組布下的追捕圈中,即被李斌、劉臧傑帶領的何國風、王斌、季衛東等刑警緊緊咬住。

肥胖壯實的張人虎,穿著一件褐色的夾克衫,滿是橫肉的臉上,粗野地橫掛著一副碩大的墨鏡,活像一頭迎著秋天陽光爬行在山坡上的棕熊。只是從他那左顧右盼、東張西望的惶恐模樣上,明顯地能看到他內心的驚恐不安、他好像在躲避防範著什麼……張人虎從七里河區小西湖搖晃著到了蘭州軍區總院門口,接著又走一步看兩步地來到了建蘭路市場,進了市場中間的一個電話聊吧里,打了幾個電話。出來看了好一會兒后,又穿過西津西路,走向公共汽車站台,躥上一輛疾駛而來的116路公共汽車,就這工夫還沒有忘記回頭張望一下。

緊隨其後的劉臧傑跟著跳到車上。李斌判斷:這個傢伙疑神疑鬼地不管玩什麼花招,但在眾目睽睽的鬧市大街上,一個人是玩不出什麼狠招來的。不管他跑多遠,跑到哪兒去,那個黑暗的洞穴總是他要返回的落腳地。在危險還沒有得到證實之前,應該是這樣的。在劉臧傑緊盯住張人虎的時候,李斌將他的追捕隊員沿蘭州機床廠門口、小西湖、蘭州軍區總醫院、建蘭路市場一線撒將開去,隨即命令隊員們跟著張人虎移動,同時注意隱蔽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包括自己的每一個眼神,決不能有半點閃失,否則就會影響甚至破壞整個抓捕行動的順利進展,那責任非同小可。

那個似乎有了什麼感覺的張人虎,坐在116路車上一直晃悠到城關區,下了車,又搭乘一輛公交車回到了七里河。果然如李斌的判斷,他到西站時下了車,回到才離開不久的建蘭路市場。進了這家市場,他好像棕熊進了松林一般,見商店就進,每一次進的時候,都會回頭張望一下,看自己有沒有被跟蹤的跡象,時刻保持十二分的警覺。就在他這十二分的警覺之中,張人虎已被李斌帶領的追捕隊員們緊緊地咬住。置有形於無形之中,這是李斌和他的刑警們練就的功夫。在接到劉臧傑報告,目標又轉回到建蘭路市場上時,李斌命令布撒在各點上的隊員迅速向目標出現的方向靠攏。此時已是下午4點多鐘。現場指揮的李斌從張人虎反常的行為動作中看到這個傢伙如此警覺,擔心對方有所覺察,也擔心再拖下去這傢伙還不知道有什麼意想不到的花招玩出,於是便命令各抓捕隊員做好抓捕準備。

張人虎左閃右晃地像在極力地躲避什麼,可他已無法躲避,他身上的血債已到該償還的時候了。那一團緊緊籠罩在他身上的劍光,已將他周身的命門穴脈死死封住,束手就擒是他唯一的選擇。在市場的一個拐角處,一個小雜貨鋪的窗台上放著一部電話機,路過此處的張人虎走過去,又倒回來,猶豫了一陣還是拿起了話筒。就在他低頭撥號、凝神的瞬間,只覺頭頂一蒙,眼前一黑,在整個腦袋已被裹嚴的同時,兩隻胳膊像被鐵桶箍住一般,只聽「咔嚓」一聲脆響,他感到手腕上針扎一般冰涼,便被死死地銬住,動彈不得。他那笨重的身體,也不知幾時竟已脫地騰空,只悶哼了一聲,便被塞進車裡,呼嘯而去……腦子一片空白的張人虎,待重見到時,早已是臉色蒼白、渾身大汗、氣喘吁吁,成了一名坐在蘭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一大隊訊問室中的重要犯罪嫌疑人。他掙扎著對冷眼瞅著他一聲不吭的李斌說:「唉……你們沒有給我機會。」李斌冷冷地吐出了一句:「張人虎,我看你是張君的故事看得次數多了?」大盜張君在重慶落網時曾仰天長嘆:「你們沒給我機會啊……」自比張君的張人虎,看來自視不低。這是第一個回合,算是摸了一下對方的底。說完這話的李斌,猛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狠狠地朝天花板吐去,轉身出了房門。從不抽煙的他,手上不知幾時夾著一支香煙,而且已抽到只剩下煙蒂了。隨著李斌一同下到樓下的專案組隊員們,立即坐進兩輛掛著地方牌照的麵包車,急速向七里河區方向駛去。再回到七里河機床廠附近的李斌,電話中詢問女偵查員趙玉萍:「那房間有什麼動靜沒有?」「沒有。房門從早到現在都關著呢。」李斌抬腕看了看手錶,時間已過6點半。這個時刻正是人們下班回家的時候,家家飯菜飄香、寧靜祥和,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放鬆著神經。

人們準備享受豐盛晚餐的時刻,正是突擊下手的最好時機。「突擊行動一定要注意保密,把握最佳時機。畢竟屋裡的情況不明,犯罪嫌疑人手裡可能有武器,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要避免正面衝突,以免造成傷亡。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專案指揮胡義副局長的指示。」貼近指揮的周建副支隊長向李斌傳達了專案指揮部對突擊行動的指令。只許智取,不許強攻。周建、李斌對那層樓房四周及所處的位置觀察之後,訂下了這條行動方案。天一擦黑,立即行動。當暮色在這座城市的上空瀰漫開來之時,偵查員們密切監視的那間房間下層的燈亮了,原來是樓下的一家人正在搬家,搬運工人抬下忙上的,正在和天色搶著時間。在樓道中搬運工人上下樓梯的嘈雜聲中,兩名身著搬運公司服裝的工人敲響了那扇緊閉著的門。敲門聲在樓道里迴響著,門的裡面保持著沉默,沒有回應。門口的那兩位工人很有耐性,敲敲停停,很有禮貌地等待著房間主人開門。終於,房間的主人像是熬不住門口敲門聲的堅持,來到了門口:「誰啊……有啥事?」一個女人的聲音。「打擾!我們是樓下搬家的,樓上有水漏下來,我們上來看看是不是從你家漏下去的?」「不會吧……我們又沒有大量用水啊……」「我們看一眼就走,不會耽誤你太多的時間。」「啪」一聲,那門像是很不情願地打開了一條縫,旁邊立即伸出一條有力的腿別住了已經打開的房門,一支烏黑的槍口直頂住開門的那個女人。持槍者就是一直在現場跟蹤追擊的一大隊副大隊長劉臧傑。開門的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早已在專案組掛上號、刻畫在專案組成員腦海中的譚力宏。

在槍口面前驚得目瞪口呆的譚力宏,被推到牆上,雙臂一反轉,咔嚓一聲,便被上了一副背銬。緊隨其後的李斌、周建、趙玉萍便旋風一般卷了進去。裡屋兩名年輕男子立即被撲倒在地,銬了個結實。「啪」一聲房門關上之後,樓道內除了布下的暗哨,復歸了應有的寧靜。立即隔離審查。「人呢?其他人呢?」周建、李斌訊問還在瑟瑟發抖的譚力宏。「裡頭的那兩個一個是小王、王立波,我的男朋友,另一個叫呂振宇。再就是小虎、小虎他哥、老劉、我,六個人。」總共六個人?周建、李斌兩人迅疾交換了一下眼色:六個,可比我們估計的人數還要多。「你叫啥名字?」「譚力宏。」「小虎是誰?」「張人虎。」「小虎他哥叫啥名字?」「張人猛。」「張人猛在哪兒?」「在外面開計程車,不知道在哪兒開著呢。」「啥時候能回來?」「小虎他哥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和我們見過面了,這裡他從來沒有來過,也不知道我們住在這兒。」「為啥?」「他和我們這些人全鬧崩了。」「誰知道張人猛的情況?」「應該是小虎吧,他們是哥兒倆。」「老劉是誰?」「老劉叫劉冬英,沒跟我們住,好像住在南工坪什麼地方,小虎應該知道。」現場行動的警察,從屋內查獲仿「六四」手槍一支——子彈已經上膛,手槍子彈十發、匕首兩把等作案工具。民警們分別將犯罪嫌疑人帶出現場,絕對不能暴露,以免走漏風聲,驚動餘孽,釀成意想不到的惡果。民警們將這三名犯罪嫌疑人分別帶離現場之後,已是夜裡10點。從現場火速趕回局裡的周建、李斌,根據現場獲取的情況,立即對張人虎進行了訊問。張人虎一聽到他哥的名字,眼裡猛地湧出淚來……老天啊……張家兄弟就這樣完了啊……從悲痛欲絕的張人虎口中終於獲取了張人猛所駕駛的計程車可能是甘A8XXX1或甘A8XXX0時,已是8月26日凌晨零點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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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案組指揮胡義聽取彙報后,親率周建、李斌等人趕往設在七里河濱河路上的蘭州市公安局交通治安分局,坐鎮指揮抓捕團伙首犯張人猛。此人攜帶槍支,且身背血案、性格兇殘、駕駛車輛、機動靈活、作案經驗豐富,還有一定的反偵查手段,一旦嗅到不安全的氣味,一定會逃之夭夭;或知道自己被困、被圍之時,絕對會做魚死網破之掙扎,所以是名十分危險的犯罪嫌疑人。稍有不慎,將有一場惡戰不說,弄不好還會傷及辦案警察和無辜百姓,這是上級領導最擔心的。警方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最快的時間內發現他、找到他、抓到他,將這顆最危險的炸彈排除掉。在趕往交通治安分局的路上,胡義顯得憂心忡忡,這位帶領蘭州刑警偵破無數大要案件的老刑警,在這條道上行走得越久,見到的血腥越多,所擔憂的理由便越充分。隨行的周建、李斌自然理解老領導的此番憂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你說這是贏了還是輸了?周建、李斌這兩員蘭州刑偵戰線上的猛將,自然明白老領導需要的是一種怎樣的戰鬥結果,這又何嘗不是他們兩人所希望、所極力追求的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勝利。接到指令的交通治安分局的副局長石蘭生、剛從分局計程車管理隊隊長調任分局天水北路治安派出所所長的盧學哲等民警,等候著胡義副局長一行的到來。都是同行,胡義將案情和所要緝捕的重要犯罪嫌疑人張人猛的基本情況作了簡要的介紹之後,交通治安分局的同志馬上明白自己所接受的是份什麼樣的任務,這份任務對子夜急匆匆趕到這裡來的市局領導是多麼的重要,對於他們自己又是多麼的緊急。在出租營運線上發生的案件,所要承擔破案任務的首先就是他們,背負血案、藏有槍支、駕駛計程車的張人猛,對於他們來說,更是一顆萬分危險的炸彈。當務之急是必須想方設法將其排除,一旦爆炸,後果不堪設想。石蘭生、盧學哲根據市局專案組提供的甘A8XXX1、甘A8XXX0這兩個車號和張人猛的個人簡單資料,立即開展工作,與蘭州市各計程車公司取得聯繫,很快查清張人猛所駕駛的計程車系蘭州南巡出租汽車公司的車輛。在石蘭生、盧學哲將這一情況向市局領導胡義、周建彙報的同時,盧學哲也立即派專案組隊員驅車飛速趕往南巡計程車公司。經過偵查員大量翻閱資料、仔細核對之後,他們將重大犯罪嫌疑人張人猛鎖定,其駕駛計程車的車號為甘A8XXX1,並從此處獲取了張人猛的照片。

嫌疑人員、駕駛車輛的迅速確認,為首要犯罪嫌疑人的捕獲贏得了戰機。盧學哲根據自己多年來對蘭州市出租汽車的管理經驗,非常熟悉夜班司機拉客及活動的規律,知道午夜這個時辰的計程車司機一般會在什麼地方扎堆。他勾勒出幾個重點的區域,同時親率部分民警驅車沿著蘭州城關、七里河區的主幹道上的娛樂場所、夜總會、夜市一路查巡而去,圍繞盤旋路、東方紅廣場、南關什子、西關什子、雙城門、鐵路局這些燈紅酒綠的集中之地,來回查巡了多遍,仍然沒有發現那輛車號為甘A8XXX1的出租汽車。只有找到車,才能找到人。車在,人一定在。計程車司機不會浪費任何一個可以出車的晚上。民警從南巡公司得到準確信息,張人猛的那輛計程車還在正常運行,沒有半點的異常。他們沒有找到案件中要找的車和那個人。不是他們找的方向不對,而是那人、那車還沒有來得及出現在他們所搜尋的這些點與面上。盧學哲命令戰友們把眼睛像他一樣再睜大些,眼神再盯准些,千萬走過看過不要漏過。盧學哲是這樣要求同志們,更是這樣要求自己的。他駕駛著那輛很有些年頭的桑塔納轎車在第三次經過蘭州市最繁華的地段西關什子的時候,猛然間像被利刃狠狠地扎了一樣,一腳急剎車,桑塔納像觸電一般猛地停在了馬路邊上。盧學哲控制不住自己早已加速的心跳,把眼睛再往大里睜了睜,確實沒有看錯,正是他們滿蘭州市尋找的那輛車號為甘A8XXX1的綠色桑塔納出租汽車。

車在,人就應該在跟前。盧學哲看到不遠處有賣各種小吃的夜市攤子,八成兒是駕駛這輛車的張人猛停車在這裡吃夜宵來著。盧學哲為了核實駕駛這輛計程車的人就是張人猛,便下車,佯裝成一個吃夜宵的行人,走向那些吆喝聲、煎炒烹炸聲此起彼伏的小吃攤,在那些埋頭於碗筷、飯菜之間的人頭中尋找那個他已熟記於心的張人猛。在一個炒麵攤子跟前,他的眼光像突然被釘子釘住了一般:長椅上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不正是他們到處尋找的那個張人猛嗎!那壯實的身軀、一臉的橫肉、兇狠的面相。不錯,就是他。盧學哲壓抑住自己的興奮與緊張,裝做沒事一樣,向前走出十幾步,用電話報告了正在附近帶人搜尋張人猛的周建:人在這裡。接到報告后的周建馬上向胡義報告這邊發現的情況。當周建帶人呈扇形圍過來的時候,張人猛恰好吃罷麵條,正起身向他的那輛甘A8XXX1計程車走去。剛好走到計程車跟前的周建見狀,靈機一動,高聲喊道:「師傅——走不?」「走——」周建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張人猛剛吃完飯,打著飽嗝出來,見來了生意,當然高興。於是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邊發動汽車邊問:「上哪兒?」盧學哲一看,張人猛進到了車內,周建也已經坐了上去,車子已經發動起來了。他知道這是抓捕的最佳時機,再不容錯過,整個身體便如一桿飛出的標槍一般,直射向那輛計程車。李斌帶偵查員同時撲向那輛計程車,被控制在車內的張人猛大驚,此時才明白他時時擔心、害怕、防範的事情就在他沒有半點防備的時候突然降臨了。他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麼,一旦被抓,等待他的又將是什麼。恐懼、末日來臨的恐懼壓迫著他使出全身的蠻力,拚命掙扎,卻始終沒能掙脫那張已張開多時的鐵網。那幾個同樣是豁出命來的刑警,拚死將他控制在車內,並把一副早就該給他戴上的冰涼手銬砸在了他那雙像杠子一般粗壯的手腕上。張人猛像殺豬一般號叫著被抬起來塞到計程車的後座上。一支壓滿子彈的仿「六四」式手槍赫然在目,同時查獲的還有多發子彈。

在場的刑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幸虧民警們動作快了些,稍慢一點兒,還不知道這小子會鬧出多大的亂子來……馬達轟鳴,計程車一個轉頭,沖向不遠的蘭州市公安局。在回局的路上,李斌沒有忘記給為抓捕張人猛立下頭功的盧學哲打了個感謝電話:老盧,多虧了你們,不然,這傢伙還真會讓我們吃些苦頭……正獨自駕車回交通分局的盧學哲仍然沉浸在勝利的興奮之中:哪裡——哪裡——算咱們弟兄運氣好,不然,誰吃這小子的苦頭還真的說不準,老天爺保佑好人啊……有啥需要幫忙的只管吭聲就是……你那邊有啥能讓我們搭個手的也就不要客氣……這就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之情。張人猛幾乎是被抬上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三樓一大隊隊部的。還沒有來得及從恐懼的颶風中回過神來的張人猛,渾身哆嗦著,頭上流著汗,嘴裡絮絮叨叨地說著:「我的事情很多,我慢慢給你們說,我慢慢給你們說,慢慢給你們說……都是我乾的……和虎子無關……」兩行淚水不覺之間,伴著熱汗從張人猛的眼角滾落了下來……還真應了那句古話: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時,製造一系列命案的主犯張人猛,當然知道他早已是一個將死、一個必死之人。

所以,他還惦記著他的弟弟張人虎。主偵此案的蘭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一大隊就十多號人,訊問、抓捕、看守這些一下子到手的要犯們,就是每個人生出八隻手,也忙不過來。專案組領導為了確保偵查案件的順利進行、到案犯罪嫌疑人不發生意外,立即調用刑偵支隊八大隊全隊警員參與此案的查案工作,並從特警支隊抽調一隊精幹警力負責看守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訊問、看守、調查取證分成若干個小組,整個專案工作隨即迅速有序地運轉起來。那段時間,整個刑偵支隊三樓的房間里,塞滿了人,連過道里都被佔用了,用李斌的話來說就是:「工作的時間沒有覺得人多,到開飯的時間就覺得人怎麼就這麼多。

一頓飯三四十份,上都上不過來,確實吃得我這個當隊長的頭皮發麻。沒辦法的時候,就打個借條,向支隊借點伙食費,對付著先過,總不能讓同志們餓著肚子工作吧,一頓一碗牛肉麵得給吧。」在冷卻了張人猛一個時辰之後,周建、李斌和戰友們問完此人的第一份筆錄材料時,天已經大亮。

辦案民警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睡上一會兒。必須立即抓捕劉冬英。

根據此人無業、有在街邊下棋這一愛好,26日下午,李斌帶人在七里河野豬灣的一居民樓院內,發現了正在路邊一棋攤上和一幫子人殺得天昏地暗的劉冬英,便悄悄地圍了上去。也喜歡下棋的李斌沒有急於動手,而是立在劉冬英的身後,他看著棋盤上的劉冬英這方敗局已定,手裡拿著的那枚棋子不知往哪兒擺放時,便冷冷地說了聲:「老劉,別再蹲在這兒瞎比畫了,往哪兒擺你都死定了!」

沒有半點防備的劉冬英,冷不丁兒地聽到這話,渾身一哆嗦,手一松,指縫中那枚棋子砰然落地,骨碌碌地滾出老遠……他怔怔地站起身來,憤憤地罵了一句:路邊沒有青草,哪來的長嘴驢?李斌笑嘻嘻地湊到他的耳邊,柔聲細語道:「老劉,長嘴驢是沒有,倒來了一個長腿的警察,我是市公安局的,請你跟我走一趟好嗎?」

一聽此話,劉冬英臉上頓時變了顏色,不由得拿眼睛四下瞟了一圈,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媽的,來得可正是時候啊……說著,他立起身來,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根,像老朋友一般先讓給李斌。李斌擺了一下手,劉冬英便把那支煙在煙盒上頓了頓,打火,點燃,猛猛地吸了一口,長長地吐出。他那眯縫著的雙眼仔細地往四周看上去已是十分陳舊、破敗的建築物上瞅了一圈,眼神里流露出掩飾不住的眷戀,朝那圈怔怔地看著兩人打啞謎的老哥們兒點了點頭,悲傷無奈地說了聲:「走吧……」劉冬英的到位,宣告此案所有的犯罪嫌疑人在短短的兩天時間內,全部到案,無一漏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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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大案之人性的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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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的「垃圾」——蘭州系列殺人案偵破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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