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西北射天狼(二百七十四)
郭熙病得很重。
在囚車裡風吹日晒,中了噬心蠱,經過不良人的日夜摧殘,鐵打的漢子都熬不住,更重要的是苦心謀划變成竹籃打水一場空,心氣消散,不再有求生奢望,離死也就不遠矣。
安西萬里的天王老子,如今瘦成一把乾柴,哪裡還有半分梟雄氣概,兩腮塌陷,嘴唇乾裂,眼眸空洞無神,獃獃躺在車裡。
眾人來到囚車旁,見到郭熙慘狀,有的拍手稱快,有的破口大罵,各種污言穢語相加,對此,郭熙視若無睹,閉起雙眼,浮現起詭異笑容。
李桃歌輕聲道:「郭熙的所作所為,人神共憤,要將他押赴京城,由朝廷定罪之後,再遊街示眾,千刀萬剮,方能大快人心。」
「沒錯!」
一身常服的杜斯通走了出來,沖眾人叉手為禮,朗聲說道:「郭熙必須死,但不能現在死,押到宣政殿,再將其定罪,一來替冤死的百姓討回公道,二來震懾不軌之人。」
「杜相。」
「參見杜相。」
見到百官之首尚書左僕射現身,眾文武躬身見禮,就連不可一世的公羊鴻,抱拳頷首以示尊敬。
杜斯通當了十幾年的宰相,在朝中威望無人能出其右,即便身著素袍,也散發出濃郁官威。
「見過太子。」
杜斯通對劉識行禮后,輕聲道:「在郭熙死之前,一定要回到京城,事不宜遲,請太子下令班師回朝。」
「好好好,聽杜相的,這就回京。」劉識連忙答應。
「回京當然要回,但不急於一時。」
元嘉悄悄扯了下太子蟒袍,笑道:「老夫年幼時拜過張神醫為師,常常為聖人開方抓藥,對於醫術,還是略通一二。如今天寒地凍,狂風刺骨,照你們這樣急著趕路,只能將郭熙屍體帶回京城,最好先修養幾日,用良方吊命,行軍途中用棉被火爐取暖,才能讓郭熙伏誅於京城。」
聖人身邊的兩位內相,一個比一個深不可測,馮吉祥擅長煉丹讖緯之術,元嘉的岐黃之術和城府冠絕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向來獨斷專行的杜斯通,聽完后默不作聲。
畢竟太子是征西軍主帥,於公於私都要聽從人家號令,再執意行軍,砍掉腦袋都不為過。
「杜相,您老在碎葉城受了那麼久的苦,好不容易走出來,是該好好歇口氣。起碼清減了二十斤,頭髮都全白了,我們這些後輩瞧在眼裡,急在心裡,就在沙州城逗留幾天,許我們後生晚輩盡一盡孝心。」
站出來斡旋的,是天章閣大學士柴子義,見到雙方都不肯退讓,只好賠笑當起了好人。
李桃歌突然察覺到,父親派柴子義來當巡察使,真的是再也合適不過的人選,換做誰,都不可能在多方勢力中遊刃有餘。太子黨,從龍黨,世家黨,任誰都不會將他視為對手,也都會賣幾分薄面。
點將,如畫龍點睛。
進入沙州城,來到前任刺史鄭家府邸,給郭熙找了處暖和卧房,李桃歌念完安撫蠱蟲咒語,正要離去,郭熙突然一把將他抓住,笑容詭秘,悄聲說道:「小子,這一路無趣的很,玩點有意思的?」
李桃歌瞥了他一眼,掙脫凍裂的手掌,冷聲道:「又想耍什麼花招?你這身子骨,可禁不起女人折騰,再說死在床上,也愧對你大寧天字型大小賊首的一世罵名,不如留點力氣,把腦袋放到永寧城。」
郭熙爽朗笑道:「你抄家的時候,沒見到我的小妾嗎?至少有滿營佳人,堆滿了大都護府,我的身子骨早被美色掏空了,根本對女子提不起興趣。」
李桃歌滿臉厭嫌道:「難道你喜歡男人?」
郭熙玩味一笑,「你想要我死,還是想要我活?」
李桃歌皺起眉頭。
郭熙壓低聲音說道:「賢侄小小年紀,率領大軍一路征討,配得上英雄出少年的讚譽,將來前途無量。我郭熙必死無疑,可不能死的馬馬虎虎,這座城裡,想要我腦袋的不計其數,只不過和你想的不同,他們想要我死在沙州,絕不許我活到京城。」
李桃歌細細品味著他的話,終於有所頓悟,「有人怕你會牽連到他們?」
郭熙高深莫測笑道:「我是誰推舉到安西的?皇后,從派系劃分,我屬於太子黨里把持兵權的重臣,安西四十萬大軍反叛,皇后和太子難辭其咎,郭某人若是再胡亂咬出不為人知的秘聞,你猜猜,誰會倒霉。」
李桃歌咬著嘴唇,那兩個字沒敢說出口。
郭熙含笑道:「今天的架勢,只要兩眼沒瞎,誰都能瞧出端倪,太子和太師不想我回京城,怕的就是郭某人把他們好事攪黃。聽說征西軍打的好好的,突然臨陣換帥,太子從京城趕了過來,假如沒猜錯,一是為了爭功,二是打壓瑞王,將保寧兵權攥在手中,三么,就是不許郭某再開口。這一箭三雕,定是出自宮中惡狽元嘉手筆,只有他,才能落子絕妙一招。」
聽完郭賊娓娓道來,李桃歌恍然大悟。
太子不遠千里趕赴安西,原來還有多層含義。
郭熙裹緊新換好的棉服,嬉皮笑臉說道:「如今唯一能對抗太子的,只有琅琊李氏,賢侄,我來助你,去與龍虎鬥。」
李桃歌心不在焉道:「李家與太子和皇后無冤無仇,我為何要與他們為敵?」
郭熙眼眸深沉,說道:「據我所知,你流放三千里,其中就有皇後派第五樓刺殺,你不恨那娘倆?」
李桃歌聳肩道:「我又沒死,何況父親因禍得福,成為尚書右僕射,其實我該好好道謝才對,若沒他們,父親如何官拜一品。」
郭熙瞪大雙眼,滿臉不可思議,吭哧道:「你……你沒毛病吧?刺殺之仇,就這麼算了?」
這次換作李桃歌笑容詭異,說道:「沒點毛病,誰家公子哥會前去安西玩命,反正他們都說我不可理喻,病入膏肓那種。」
郭熙氣到發笑道:「郭某人居然被你這癆病少年給扳倒,好好好。」
李桃歌笑容爛漫道:「夜晚風寒,趕緊鑽被窩裡休息,養好了氣血,砍腦袋時才解氣。」
郭熙望著少年步伐輕快離開,咬著牙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