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西北射天狼(二百七十七)

第531章 西北射天狼(二百七十七)

在沙州城短暫逗留了兩日,征西大軍班師回朝。

有李靜水日夜陪在郭熙左右,沒折騰出任何浪花,那幾名宮中寺人露了一面后,未見蹤跡。

途徑復州,李桃歌將自囚於大牢里的莫奚官帶了出來,儘管這名安西重臣百般推讓,聲稱自己犯的是叛國大罪,百死難辭其咎,想要在牢中了結餘生,可李桃歌比他固執,說復州死士屢建奇功,朝廷只會賞,不會罰,以琅琊李氏擔保,父子二人定會平安無事,莫奚官這才勉為其難相信,但是不洗漱,不更衣,蓬頭垢面坐進囚車。

對於莫奚官的執拗做法,李桃歌清楚,他是想把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好給兒子莫壬良謀一條生路。

為朝廷效力多年,怎能不知聖人手段,同宗同源的兄弟殺起來都不留情面,能放過與郭賊為伍的叛將?

好在復州死士迷途知返,只是抵抗了半日,雙方傷亡也不大,李桃歌又將軍情壓住,這才沒有波及開來,給父子倆敞開生門。

當莫奚官進入囚犯隊伍,頓時炸了鍋,逮住郭熙罵得唾沫橫飛,李桃歌在鎮魂大營與臭丘八廝混半年,啥諢話髒話沒聽過?可莫奚官罵的比軍伍里的粗人嘴巴都臭,郭熙家裡女眷一個沒跑,死了四十年的太奶都拎出來未能倖免,趕路罵,吃飯罵,睡覺罵,片刻功夫都沒耽擱。

沒過幾天,莫奚官嗓子啞了,郭熙被他罵得渾渾噩噩,起初還回幾句,後來任由對方破口大罵,歪著腦袋一言不發,疑似中邪后癥狀。

惡人還需惡人磨。

李桃歌怕郭熙被他活活罵死,跑過去勸阻安慰,並把莫奚官的囚車放在隊伍最後方,這才避免了郭熙被罵死在途中。

過了固州,進入保寧都護府,一路風平浪靜。

大獲全勝的軍情,已經由官府張貼告示,百姓自發來到官道兩旁,跪倒在黃土中,不停抽泣磕頭,有的還將家中餘糧取出,做成餅,熬成粥,哭著喊著求官兵吃一些。

這一幕,令李桃歌感慨萬千。

有名白髮蒼蒼的老嫗,丟掉樹枝做的拐杖,跌坐在路邊,撕心裂肺喊道:「大人們,我兒是復州木鷺營的一名弓手,他叫王有福,入伍兩年,至今沒有音信,你們誰是復州兵,可見過我的兒?!」

來了。

李桃歌平復不久的思緒又被揪起。

攻打沙州,強攻碎葉城,與貪狼軍死戰,其中不乏復州兵身影,太子為了保全保寧軍,莫壬良為了給父子倆洗刷罪狀,硬仗都是由復州兵去打,折損高達六七成,七萬大軍出沙州,回來不足兩萬,慘烈到了極致。

這名老嫗的兒子,很有可能戰死疆場,埋進了大墳塋,屍骨都無法找到。

老嫗依舊歇斯底里喊道:「大人們,既然有福從軍入伍,哪怕死了,也算是為國盡忠。聽說復州兵死了很多很多人,活著的也是少胳膊少腿,我不盼他能囫圇個回來,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有福他爹死的早,家裡就這一根獨苗,老太婆孤苦伶仃,天天就盼著兒子回家,你們能不能費費心,把他找到給我,就算是屍首,我也得把他和他爹埋在一處,好讓我們一家人在陰間團聚!」

凄涼的嘶喊聲在官道回蕩。

李桃歌默默望著老嫗。

數萬大軍靜謐無聲。

許多士卒想起家中雙親,偷偷抹起了眼淚。

柴子義勒馬停在李桃歌身邊,悄聲道:「把這老太婆架走吧,再喊下去,擾亂軍心。」

李桃歌輕嘆道:「人能架走,心能架走嗎?她只是找咱們討要兒子而已,又有什麼錯?」

柴子義勸道:「我知道世侄你心善,可善心未必有善果,她再這麼喊下去,弄的人心惶惶,元嘉說不定會下令把她殺了,把她架走,其實是為了救她。」

「他敢!」

李桃歌咬牙道:「我們在安西出生入死,太子和太師袖手旁觀不說,還把大軍一併帶走,這筆帳沒算完呢,回到京城再說,光領功不拚命的慫包,憑啥敢來欺凌復州兵家人!我把話放在這,元嘉敢殺這大娘,我就下令兩萬復州兵沖太子鑾駕!」

「咦!~切不可意氣用事。」

柴子義光想捂住那張惹禍的嘴巴,環視一周,慌張道:「你這孩子,儘是少年火氣,不能胡亂說,但凡聖人聽到,不知要掉多少顆腦袋!」

李桃歌望著遠處太子行轅,冷聲道:「說到做到!」

「哎呀呀呀。」

堂堂二品大員急的團團轉,捶胸頓足道:「世侄啊世侄,咱打了勝仗,將士回京領賞,正是揚眉吐氣的時候,何必為了一名老太婆傷了和氣呢?那是太子,後世之君,不是什麼尚書侍郎家的紈絝子弟,帶兵沖鑾駕,誅九族都不為過,你不為了自己,也得為琅琊李氏,不為家裡,也得為這些將士想想,好不容易拎著腦袋博來功名,轉過頭來自己成了叛軍,犯不上啊。」

柴子義的推心置腹,倒是令李桃歌眼神清澈一些,不再夾雜怒火,他轉過身,沉聲道:「守在老大娘身邊,不許任何人靠近!等大軍走後,再把她送回家中,另外再送幾錠銀子,夠她衣食無憂即可。」

「諾。」兩名珠璣閣門客領命后,朝著老嫗走去。

「娘!」

伴隨著一聲吼叫,一名大漢跌跌撞撞沖著老嫗跑過來,不小心摔倒后,手腳並用撲向老嫗,將七尺之軀依偎在娘親懷中,嚎啕大哭。

王有福數次攻城,又替大軍攔截貪狼鐵騎,幾經生死,目睹數萬袍澤送命,標準復州死士,鐵打的漢子,從來沒掉過一滴淚,此刻倒在母親懷裡,泣不成聲。

「回來吧。」

李桃歌鬆了一口氣,對著兩名門客吩咐道。

柴子義更是鬆了一口大氣。

太子與這相國公子的宿怨,險些被一名老嫗挑開枷鎖。

可這只是好運而已。

若是回到京城,兩人再因為某些事針鋒相對,又該如何是好。

柴子義搖搖頭,自言自語道:「誰他娘的再說老子差事好當,老子罵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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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九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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