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父子相見
「是江景辰那小崽子突然回來了。」
小鄭氏深深吸氣,心中激蕩的情緒稍稍平復,神情也不似剛才那般急躁,只是言語中依然帶著不甘的情緒。
「說的是什麼混賬話,你可會喊昭哥兒小崽子?」小崽子這樣的稱呼讓鄭老夫人蹙眉,眼神也變得銳利。
當年長房世子沒能等到襲爵便意外早逝,只留下一妻一女。
老侯爺擔心長媳老無所依,便想著從族裡過繼一個孩子到長房名下。
她為了確保二房能夠順利繼承世襲罔替的爵位,便主動提出,將膝下未滿三歲的次子過繼給了長房寡嫂。
事後正如她所想,老侯爺沒有將爵位傳給她的丈夫,而是給了她的次子。
如今雖然從禮法講,她們不再是母子,可血緣是無論如何都斷不掉的。
江景辰是她次子的嫡長子,是她嫡親的孫兒,鄭老夫人從不否認這一點。
「我自然是……」不會。
小鄭氏將最後兩個字噎在喉嚨里,才明白過來話里透露出的意思。
只要她還是威武侯夫人,那便是江景辰的嫡母,
可……
一個是別的女人生的,一個是自己所生,不同出一個娘胎,如何能比?
鄭老夫人沒打算就此揭過,板著臉訓斥道:「當年你一念之差做了錯事,我之所以願意保你,是因為你是我那已故嫡親大哥的唯一血脈,你可明白?」
小鄭氏臉色蒼白,哆哆嗦嗦的回答道:「當年之事都怪紀嬤嬤教唆,否則我也不會做出那樣的錯事來。」
紀嬤嬤是小鄭氏的乳娘,當年事發后獨自攬下一切,威遠侯下令,當著小鄭氏的面將人活活打死。
嚇得小鄭氏大病了一場,直到兩三個月後才開始好轉。
也是從那以後,威遠侯便很少在她的房裡過夜。
鄭老夫人回憶起從前,不自覺放緩了態度,規勸道:「你心裡得有數才行,千萬別再犯蠢,否則沒人會再出面保你。」
小鄭氏不敢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麼,轉言道:「我先前已經交代下人帶辰哥兒進府,這會應該已經到了外院,要喊他過來嗎?」
鄭老夫人沉思片刻,方才開口道:「今日是棋姐兒的笄禮,後院招待的全是女賓,讓辰哥兒去前院見他父親,你也去。」
小鄭氏心中萬般不情願,卻也不敢表露半分。
早就該死的人,居然全須全尾的回來了,該說是命大,還是這其中……
三月的風一吹,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她不敢再往下細細深思。
前院,心遠堂。
威遠侯沒去管倒了一地的護衛,目光灼灼盯著堂屋外的少年看了許久,很快就和腦海中那張稚嫩的臉龐重合。
時光飛逝,芝蘭玉樹般的少年,怎麼這般的瘦弱?
細胳膊細腿,臉上也沒有幾兩肉,身子單薄,孱弱的好像風一吹就會倒掉的樣子。
威遠侯忽然感覺到一陣心疼,眼眶微紅,揮手斥退了再次圍上前去的護衛。
「你……」本想問一句:怎的成了這般模樣?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怎麼不說一聲就突然回來了?」
「咦?」青玉故作驚訝,詢問道:「公子,這不是你的家嗎?怎麼好像沒人歡迎你回來啊?」
威遠侯沒由來的心慌,急急開口解釋:「本侯並非此意。」
他是世襲罔替的威遠侯,也是官居正三品,手握實權的刑部尚書,此刻卻不敢正視嫡長子的眼睛。
「這位姑娘是?」
「我叫青玉,是公子的貼身丫鬟。」
貼身二字說的鏗鏘有力,青玉雙手攙扶著自家公子,嘴角微微上楊,像是在無聲的宣示著什麼。
萬金懷抱未出鞘的長劍,靜靜的站在公子左側,二人僅半步之距。
一個怎麼看都不像丫鬟的丫鬟,一個不用看就知道是護衛的護衛。
就這樣一行三人,耗時大半月,從江南錢塘縣來到京都侯府,事先一點消息都沒透露。
威遠侯按下心中諸多疑惑,為堂屋內的同僚介紹道:「諸位大人失禮了,此乃本侯膝下長子景辰及其仆下,江南養病多年,今日方才歸府。」
「侯爺長公子丰神俊朗,器宇軒昂,比侯爺年輕之時更勝幾分,如此翩翩少年,實乃上上佳婿。」
「神儀明秀,朗目疏眉,好一個江家玉郎兒,侯爺果然好福氣啊!」
堂中諸客皆有誇讚,心中作何感想卻是只有他們自己才知曉。
畢竟當年威遠侯嫡長子身患重病,連請三位太醫,最終也沒能將其醫治好。
這對於京城勛貴人家來說,本就不是什麼隱秘之事,就連當年曾在京城逗留的張神醫,也曾斷言:
「此子依靠世間名貴藥材續命,或許可活到二十歲,再多則是奢望。」
如今十年過去,少年郎身子孱弱程度一眼可知。
具體還有多少時間可活且不去說,單單剛回府就鬧出這般動靜,這樣的性子,怎麼看也不像會是個好拿捏的,這下該是有熱鬧可看了。
威遠侯似是察覺旁人的心思,對身旁的同僚拱手笑道:「今日多有怠慢之處,改日定當好好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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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一出口,諸客心中便瞭然。
大周朝少有能掌實權的勛爵,威遠侯便是其中之一,還是執掌刑部尚書那樣的緊要之職。
這般人物的熱鬧,似乎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看的。
幾位同僚紛紛起身行禮,道了聲:「多有打擾,改日再聚。」
從頭到尾,江景辰都沒開口,等到諸客離開,更是大咧咧入坐,眉眼彎彎,問了句:「不讓人上杯熱茶嗎?」
心遠堂上伺候的丫鬟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威遠侯。
青玉口中『嘖嘖』了兩聲,陰陽怪氣的開口道:「一個個當著主子的面就敢眉來眼去,給主子甩臉色,這侯府的丫鬟也太沒規矩了些,依我看,不如全都發賣出去,另買些懂事的回來。」
被主家發賣過的丫鬟,人伢子大概率會將其轉賣到勾欄妓寨當中,大半數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不過是詢問的一眼,硬生生被說成了眉來眼去,整個威遠侯府,哪個丫鬟有膽子和侯爺眉來眼去啊?
丫鬟們頓時慌了,匆匆跪成一片:「奴婢不敢,求主子開恩。」
威遠侯黑著一張臉,呵斥道:「慌什麼,本侯還沒死呢,都出去守著,沒有吩咐不得擅入。」
這府里始終是侯爺掌家,輪不到少爺來做主,更何況少爺身邊的丫鬟。
丫鬟們想明白后都鬆了口氣,得了命令紛紛起身退到心遠堂外。
威遠侯主掌刑部,身上積累的威勢非一般人可比,一雙虎目橫掃。
「還有你們兩個,也退下。」
青玉搖搖頭,絲毫不懼這般威勢,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是公子的貼身丫鬟,你是侯爺,不會不懂什麼叫貼身吧?。」
很不客氣,也很直白,意思也十分明顯:公子的貼身丫鬟,哪怕你是公子他爹,也命令不了。
萬金則是一言不發,連眼神都懶得給一個。
威遠侯怒極反笑:「辰兒,你可真是收了兩個好僕人。」
話中譏諷之意甚深,江景辰卻是點點頭,無比認真的回答道:「的確是好,若不是有他們,我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威遠侯臉色驟變,沉聲追問:「你這番話是何意?」
江景辰抬頭,直視那一張不怒自威的臉,既熟悉,又陌生。
「八歲那年,我隨舅舅回錢塘縣外祖父家療養,次年便有人來暗殺我,一年兩次,直到十五歲那年才停止。」
他起身,行至威遠侯面前站定,繼續說道:「頭幾年舅舅曾寫過幾封信回來求助,卻如同石沉大海般得不到半點回應……父親,你是有多希望我死在錢塘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