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母親的嫁妝
十年,整整十年的苦痛,若非外祖父傾全族之力相護,怕是活不到現在。
江景辰看著眼前頭髮半白的老人,忽然沒了再追問下去的興趣。
「祖母不問問孫兒,這次突然回來是想要做些什麼嗎?」
吳老夫人抬頭看見一雙冰冷如寒冰的眼睛,渾身一震,只覺那片寒涼直達心底。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正好十年。
「辰哥兒,她雖做錯了事,但她畢竟是你的母親,你千萬莫做傻事。」
繼母也是母,難道還能弒母不能?那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祖母這是說的什麼話?孫兒聽不懂。」
江景辰神情猙獰,冷笑道:「孫兒的母親,早在孫兒剛出世時,就已經死了。」
吳老夫人捏著念珠的手微微顫抖,她忽然驚覺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眼前這位長房嫡長孫身上,可是還有餘毒未清?是否依然無法活過二十歲?
若是有,若是不能,那他就只剩下一年多的時間可活。
當初她同意威遠侯為昭哥兒請封世子,也正是因為辰哥兒活不長這個原因。
滿府上下都沒人能想到,辰哥兒會在十八歲時,突然大老遠從錢塘縣趕回京都。
那麼……辰哥兒回來的目的,難道真是想要弒母不成?
吳老夫人不敢繼續再往深處想,腦海中只要浮現出那兩個字便會讓她寢食難安,江家絕對不能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子孫,必須要將人看緊才行。
「辰哥兒,咱們祖孫分別十年,如今你回來了,可願多陪陪祖母?」
「在祖母身邊盡孝是孫兒的本分,怎會不願。」江景辰躬身一禮,臉上露出一抹難以琢磨的笑容。
當天消息傳遍侯府,離府十年剛剛歸來的三少爺,在長房老夫人的壽安堂安居了。
整個東府,就數壽安堂的院子最大,共有三間上房,每間左右耳房各二,另有數間廂房,后罩房,以及整座侯府唯一的小廚房。
江景辰五歲之前,衣食住行都在壽安堂,五歲之後才搬到啟祥閣,生活起居便交由小鄭氏照顧。
她真是把他照顧的很好,好到差一點點就要了她的命,若非遊歷天下的張神醫正好在京城出現,他真就要死了。
回想起往事,江景辰眸光越發陰沉。
……
晚膳時,兩房主子齊聚東府正院。
威遠侯府二房老太爺還在世,膝下幾名庶子都分出侯府另過,如今侯府里的三位嫡出老爺,皆是二房老夫人鄭氏所出。
到了江景辰這一代,連同他在內,共有七位少爺,九位小姐,兩房加起來二十幾位主子,若單從血緣上講,長房老夫人吳氏反倒成了外人。
「辰兒,先向幾位長輩問安。」
作為家主的威遠侯先是讓江景辰向幾位長輩行禮,江景辰逐一問候,隨後便是同輩兄弟姐妹相互見禮。
侯府家宴不分男女席,一家子恪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只不過眾人的目光,時不時聚集在江景辰身上。
長相太過出挑是其一,其二則是為江景辰布菜的丫鬟,每每夾上一道菜,必先嘗上一口。
這般做派落在有心人眼中,實在是膈應的很。
二房鄭老夫人見狀,出言呵斥道:「辰哥兒,你這身邊伺候的丫鬟也太沒規矩了,若是不得用就換了吧。」
江景辰輕咳了幾聲,青玉立刻盛了半碗高湯,依舊先淺淺嘗了一口,擔心過湯便吹了吹。
「公子,這湯不燙了。」
她的這一番舉動,直將那些同輩的兄弟姐妹驚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丫鬟們更是震驚不已,心中暗想:這丫頭,難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江景辰喝了兩口,眉間微蹙。
一旁的青玉立即介面道:「是吧,我也覺得這味道不怎麼樣。」
在座眾人:???
他說什麼了?
他什麼也沒說啊!
小鄭氏笑了笑:「想來是辰兒在外祖家吃慣了好的,也是,江南富庶之地,什麼好東西沒有,吃不慣侯府里的菜也是正常。」
威遠侯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對味,忍不住低聲呵斥:「不會說話就別開口。」
鄭老夫人放下筷子,將目光投向了江景辰,面色不愉,淡淡開口問了句:「辰哥兒,這是擺臉色給誰看呢?」
江景辰淡淡道:「我自小臉色就不好,擺與不擺都是一個樣,叔祖母莫要誤會了。」
一句叔祖母便點出了二人之間的關係,同樣是威遠侯嫡出,昭哥兒是喚她二祖母的。
一字之差,顯出了親疏遠近,可從禮法上來講,那聲叔祖母又是沒有叫錯。
鄭老夫人胸中鬱氣難發,臉色越發陰沉,有心想要開口教訓,卻又顧忌著長房的寡嫂在場不好越過。
「倘若在你外祖家也就罷了,這裡是京城,辰哥兒,你是侯府少爺,一言一行都按照侯府的規矩來。」
「侯府的規矩?」
江景辰看向威遠侯,問道:「父親,侯府何時規定了不能讓丫鬟試菜?是在我離府那一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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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數人臉色驟變。
辰哥兒當年為何離府,在座的幾位長輩心裡跟明鏡似的。
二房老太爺重重咳嗽了一聲:「有什麼事飯後再說,先吃飯。」
江景辰卻道:「趁著這會大家都在,我想問父親要些東西。」
威遠侯微愣,介面道:「辰兒想問為父要什麼?」
江景辰直言道:「我母親的嫁妝。」
小鄭氏脫口而出:「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小鄭氏身上,威遠侯更是臉色鐵青。
小鄭氏連忙解釋道:「辰兒年幼,那麼大的產業,怕是顧不過來。」
大周朝律法規定,女子嫁妝屬於私產,不歸入公中,僅歸子女所有。
當年秦家嫁女,十里紅妝,一百三十抬嫁妝,十萬貫現錢陪嫁,外加京城裡五間鋪子,京郊外三座莊園,總價值超過八十萬貫。
秦氏當年帶著錢塘縣秦家半數家財嫁進侯府,填侯府的窟窿是一部分,更多的一部分則是被威遠侯拿去鋪了仕途。
秦氏在第三年產子后離世,小鄭氏尚未進門前,產業都由威遠侯親自打理。
一年妻喪后,二房鄭老夫人做主,將小鄭氏娶進門當了繼室夫人,這才從威遠侯手上接管過來。
起初幾年並沒有多少東西,後來隨著威遠侯憑藉過人手段和從龍之功,一步步走上高位,那份嫁妝才被慢慢補齊。
在小鄭氏看來,那些不是秦氏的嫁妝,而是她嫁進侯府之後,威遠侯一點一滴積攢下來的家業,作為威遠侯夫人,理當由她來掌管。
江景辰眸光中帶著不加掩飾的鄙夷:「奪了我的世子之位還不夠,我母親的嫁妝也想霸佔?鄭夫人,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席間眾人鴉雀無聲,周圍站立的下人們深埋著腦袋,只覺身在冰窖般寒冷。
天爺啊!這等侯府隱秘之事,哪裡是她們這些下人能聽的事情?真真是要了人命了。
小鄭氏從未想過江景辰會把這件事拿到檯面上來說,一時間無從反駁。
他怎麼會,怎麼敢如此不顧及侯府顏面?
心神慌亂之際,下意識將目光轉向鄭老夫人,急喚道:「二嬸,您是長輩,好歹說公道句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