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死沙場屍骨寒 兵盜相惜交恩義(四)
「青楓,已召回半數影衛護送糧草。」葉溪依舊著了一身素sè勁裝。點算糧草確認並無損失后,走近正在給受傷士兵包紮的青楓身旁,「那綠衣女子來路不明,我去探探,你們先趕往軍營。」
青楓並未回頭,頷首道:「自己當心,爺那邊我會照顧。」
葉溪許是想到了什麼,雙眸痛縮。過了片刻才緩過神來,翻身上馬:「我去了。」
不明那綠衣女子的去向,直覺卻驅著葉溪先回洛城。然剛進了洛城,葉溪便懊惱起來:那綠衣女子似乎早在等她。
綠衣女子站在賣胭脂的小攤前挑選著東西,餘光掃到了葉溪,繼而一笑轉身便走。走出幾步之後,還稍微偏頭,確認葉溪是否跟了上來。
終於,葉溪在一間茶棚停下,韁繩遞給小廝,吩咐了幾句便走了進去。
說書人正聲情並茂地講著故事,今兒這段,正巧講到大盜裴逸軒,如何盜走玄武戰衣。又是如何多次從賞金獵人手下,順利逃脫。
綠衣女子笑著搖搖頭,寬大的袍袖遮了朱唇,飲下一杯清茶。
葉溪與綠衣女子同桌坐下,手中長劍置於桌面上,左手纖柔地握著劍鞘:「姑娘為何搖頭?」
「故事著實jing彩,小女子不免讚歎。只是說書人這添油加醋的本事,怕是更高一籌。」綠衣女子淺笑著,抬手順了順被風吹得散亂的髮絲。
不同於綠衣女子的柔美,葉溪一身利落的大氣:「還未請教姑娘是何方高人,不僅曉得說書人有這麼一套添油加醋的本領,還能未卜先知糧草遇劫。」
「漪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角sè,怎敢勞煩葉姑娘掛心。」漪拂去了灑落在衣裙上的水漬,輕言笑道。卻還似之前那般,聽書聽得專心。
「漣漪的漪么,水一樣的女子?」葉溪似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那姑娘可知,譚元帥的屍首,裴逸軒要來何用?」
「裴大哥的事情,葉姑娘就莫要cāo心了。譚家遭逢巨變,譚將軍榮升少帥之職,而我月辰大軍之前連連戰敗。敢問葉姑娘,譚少帥可能應付得了如此局面?」
葉溪不再看著漪,面上的神sè愈冷:「你們倒是憂國憂民,卻又為何要盜去棺木,擾了爺的心思。」
「譚少帥都沉得住氣,葉姑娘倒是沉不住了。是護主心切,還是……」漪笑得有些曖昧,「葉姑娘不想想譚珏是何人,怎生忍得了這些事。關心則亂,當真如此。」
瞥見漪的一臉笑意,葉溪雙頰竟泛起紅暈。然聽完了漪的說辭,竟免不了吃驚,雖說還未徹底清楚其中關聯,怕還是懂了些,抿唇頷首:「謝過姑娘指點,葉溪就此拜別。」
「葉姑娘留步。」漪將手搭在葉溪握劍的手上,宛如一雙親密的閨中好友,「凡遭逢巨變者,xing情變換乃是常事,裴大哥托我傳話,還願姑娘與少帥,終成眷屬。」
雙頰燙得快要燒起來,葉溪慌忙埋首,然向來梳得幹練的青絲全然遮不住她面上緋紅:「姑娘多言,葉溪只是譚家侍衛罷了。」
「女侍衛?也罷,只有這樣的身份,譚珏才能名正言順的讓你呆在軍營里吧。」漪起身,放下一錠銀子,「說書人果然好口才,然要事纏身,漪就不陪葉姑娘聽完這故事了。」
待葉溪緩過神來,不由輕嘆。果然,這個亂世,不像刀光劍影那麼好應付。她想起離開鄴陵時,太子爺對她和青楓千叮萬囑,要照顧好爺。那時候她還覺得可笑,然只與那綠衣女子的第一回合,自己便敗了。若非漪心無惡意,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殊不知以後,還有多少難防暗箭?
拉著韁繩走在洛城大街上的葉溪有些暈眩,她無力地抬頭看看天空,腦子裡的問題太多,她還急忙理不出個頭緒。然而她知道一件事:爺此刻單槍匹馬,孤身犯險,一切都比預想的要惡劣千百倍。
鄴陵醉仙樓,一間華麗的屋子開了扇窗,站在窗前的女孩也是一片愁容。一身的奇裝異服還像前幾ri那樣,手扶著額,無奈地撓了撓披散的秀髮。天似乎藍得有些過了頭,空氣也很清新,這些都無可厚非。但是蘇夜雪很清楚,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可是,她要怎樣才能回去?
這個世界不單單是時間不對應,就連地名,甚至是國號都是不一樣的。歷史上什麼樣的國家會把自己的國都稱之為陵?
蘇夜雪轉身看著桌面,上面堆著她所有的家當,分為兩堆。一堆是她認為能在當鋪里換點貨幣的,另一堆就是在這個世界完全沒用的。想了好久,蘇夜雪把背包倒空,將打算當了的那堆東西塞進背包里,甩上肩頭走出門去。她沒有跟易凌風打招呼,直接問了掌柜哪裡有當鋪。
本就忍痛割愛地走進當鋪,走出來的時候,果然讓她有一種想抱頭撞牆的衝動——她當得十兩銀子。雖然當鋪掌柜的告訴她,這十兩銀子要是省著點兒,總歸是可以挨個把年。蘇夜雪仰天長嘆:親愛的掌柜,您老人家可知我的悲涼,連一身「正經」點的衣服都沒有,我也只能抱著這十兩銀子混幾年饅頭吃了。
然而,蘇夜雪低下頭來那一刻,臉上那副悲痛yu絕的表情已經換做了笑容。好吧,那就試試這十兩銀子,夠不夠她把整個月辰國的饅頭都吃上一遍。或許她還可以寫篇論饅頭,一不小心這文章被誰看中了,一不小心她就一夜暴富了……
她的思緒還在九霄雲外,眼神卻被醉仙樓前的一匹黑馬吸引過去,馬的額上一叢「影」字白毛——這不就是之前在林子里看到的那匹黑馬嘛!蘇夜雪無比激動,銀子隨手塞進背包里,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攔住要將馬兒拉去馬廄的小廝。
「停停停停停……」一連叫了無數個「停」,蘇夜雪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摸馬兒,往頭頂順著脖頸,一下一下輕揉的撫著,「這是誰的馬?可以賣給我嗎?」
她早忘了自己全部家當只有十兩銀子,擁著馬脖子就把臉往上蹭。
小廝額頭上都滴下汗來,他還記得那位爺說:「把我的馬照顧好了,否則我把你煮了喂它吃。」當然,小廝不會把那句話當真,但那位爺跟掌柜的又是老交情,這馬要是不快活了,他還指望什麼糊口。
「客……客官……」
突然,蘇夜雪感覺到自己的肩頭被人扣住,將她往後拽。那人力氣極大,由不得她掙扎反抗,從肩膀開始,整個人都麻痹了。
「哪個混蛋?」蘇夜雪已經沒了氣力,整個人軟軟地往後倒。然而沒法還手,只得張口怒罵道。
一隻手伸到她面前,勾了勾手指頭,那匹黑馬便順從地走了過去。爾後扣著自己肩膀的手徒然一松,蘇夜雪整個人軟趴趴地跌坐在地上。
一身的酸麻之意,扯出了心裡無數的委屈。嘟著薄唇回頭,用那雙本想憤怒卻委屈幽怨的眼神,瞪著安撫黑馬的那人,理直氣壯:「我抱它一下怎麼了?」
那人帶著銀sè面具,正是林間遇到的,讓自己感悟出那句「生命追求極致的享受」的人。然而此刻,蘇夜雪真想跳起來把他給撕了吃掉。
「雌雄授受不清,獵鷹影會害羞。」那人蹲下來,伸手打算扶蘇夜雪,「此前也沒注意到獵影不抗拒你,倒是我多想了。」
蘇夜雪聽著那些話,怒然呼出口氣。也不知是不是恢復的氣力,抓住那準備扶自己的胳膊,張嘴就咬下去。
「啊……」那人猝不及防,痛呼一聲,卻始終未能將自己的胳膊掙脫出來。
易凌風聽見蘇夜雪之前的怒罵聲,便趕了出來,卻看見眼前一幕,不由驚愕:「逸軒?這是……怎麼回事?」
「快把這隻狗拉開!」銀sè面具遮住了那張臉,易凌風看不見裴逸軒面具之下,一臉的撕心裂肺。
恍惚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上前拉著蘇夜雪的肩:「夜雪,夜雪,快放開。」
蘇夜雪似是為了反駁,才鬆了口,看著易凌風想要尋求幫助。指著裴逸軒,字字擲地有聲:「他是只公狗!」
「噗,哈哈……」易凌風愣了愣,看看那捧著血淋淋手臂的裴逸軒,再看看坐在地上一臉憤怒的蘇夜雪,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面對此情此景,錯愕的蘇夜雪和面部抽搐的裴逸軒竟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瞅了易凌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