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土豆慰人心
家中,鄭剛沒有出門,而是和袁秋討論幾個孩子的事情。
「衛國在部隊很好,馬上就可以從教導隊出來了!衛東也不錯,在部隊幹上幾年也能提幹了……三兒……衛紅過幾年也要去部隊,回頭我給她看看,是去通訊連還是野戰醫院。」
「去醫院!」袁秋說道:「我在醫院幹了大半輩子,還是去醫院好!」
「也行!」鄭剛又嘆了口氣,說道:「往後三兒……就得靠他自己了。」他不能讓鄭衛民覺得有所依仗,就是得讓三兒子自力更生,要不還去什麼陝北?留在北京不就好了!
換句話說,三兒子過得艱苦一些,他在小女兒的去留上就能說話更大聲一些,起碼他是這麼認為的。
袁秋也說道:「咱們也不可能什麼好事都佔了,三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可不要偷偷給他寄錢!」鄭剛又叮囑了一句。
「家裡有多少錢你還不知道?」袁秋沒好氣地頂了一句。
鄭剛看著袁秋,疑惑地說道:「我怎麼感覺被我說著了?你是不是要出去寄錢了?」
「給衛東寄點錢!衛國都提幹了,一個月五十多塊錢,他夠花的了!衛東在部隊里,你就真當他不缺錢了?我給他寄點過去,平時還不得和戰友把關係弄好?我怕到提乾的時候有人給他打小報告!」
鄭剛點頭道:「是得讓衛東寬裕點。去吧!路上當心點!等到這小子提了干,咱們的日子就算起來了!」
袁秋收拾包開始往外走了:「那也得等衛紅干出點名堂才行!等到那個時候,咱們再去幫三兒一把,看誰還能說什麼!」
鄭衛紅今年才十二歲,還沒考上高中呢,等到她在醫院干出點名堂,鄭衛民這邊黃花菜都要涼了。
「衛紅,你三哥呢?」王秀霞在大門口遇到了鄭衛紅,就問了一嘴。
鄭衛紅脆生生地回道:「我三哥在陝北呢!」她可記得爸媽的囑咐,堅決不能說漏嘴!
「不是,你三哥沒回來啊?」
「沒有啊!」鄭衛紅歪著腦袋,很是認真地撒著謊。
王秀霞感到很奇怪,鄭衛民難道真沒回來?自己眼睛花了?昨晚看到的那個人可不就是鄭家老三么?
回家之後,王秀霞把這個事情和趙春來說了一下。
「不可能啊!昨兒我看得真真的,那就是三兒!」
趙春來抖了抖手裡的報紙,冷笑一聲:「鄰居們都能看出來,鄭家的指望就沒放在三兒身上過!你說奇怪不奇怪,說老鄭他們兩口子偏心吧,倒也不是特別偏疼哪一個,但就是疼不到三兒身上!」但他也疑惑地說道:「你說你看到三兒了?」
「是啊!」王秀霞坐在沙發上,對趙春來說道:「三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又整天和咱們軍兒在一起玩,我還能認錯了?」
「那就奇怪了!」趙春來說道:「三兒就算再悶,也該出來放放風啊!這裡面肯定有事兒!」
王秀霞說道:「我也覺得有事兒!你說老鄭兩口子不會把三兒給攆回陝北去了吧?」
趙春來哼了一聲,冷笑道:「像是那兩口子能幹出來的事兒!」
鄭衛民下了火車,冷風一下子就鑽到了領子里,把他吹了個通透。
他打了個擺子,緊了緊衣裳,出了火車站。
今兒沒有驢車了,他得買汽車票回原北,再想辦法回徐家村。
他還沒有往偏心這方面想——他前世是孤兒,沒有這方面的概念;這一世又是個木訥少言的人,也很少往這方面想,縱然兩世為人疊加,他也沒有想過這種事情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臘月二十九的下午,鄭衛民帶著一身風塵回到了徐家村大隊,遠遠地就看到了一身破棉襖的徐老漢,身上背著個東西,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出來拾糞的徐老漢以為自己看錯了,他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問道:「衛民娃,是你么?」
「是我,徐大爺!」鄭衛民又想哭了。
「你咋回來咧?不是說你們知青娃娃都回家過年了嘛?」
鄭衛民擠出來個笑,說道:「走到一半就回來了!還是得在這裡過年才行。」
「你們這些娃娃,都咋想的嘛!」徐老漢把路邊的一塊牛糞拾到糞簍里,又擤了一下黃鼻涕,抹在了鞋底,對鄭衛民說道:「趕緊回去吧,外面可冷了!」
能不冷么?又下雪了,大雪紛紛揚揚,開始把土黃色染成白色。
「回去吧,衛民娃!」
「哎!」鄭衛民答應了一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窯洞走去。
打開門,一陣清冷。
少了范成功和陳東來,也少了熱鬧的動靜,好像也少了許多溫度。
隔壁窯洞的女知青……女知青!
鄭衛民忽然想起來了,他提前回來了,這樣就要和王雲芳錯開了!
他苦笑搖頭,那也沒辦法,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連人家王雲芳北京的地址都沒有,想給人家寫封信都做不到。
罷了,等她回來之後再道歉吧。
從外面撿了點干樹枝,鄭衛民燒了個火盆,窯洞里暖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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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室友走了好像也不全是壞事,起碼被子能多改幾層了。
門外面又響起了動靜,是徐老漢。
「衛民娃!」
「哎!」鄭衛民趕緊出來了:「徐大爺,您還沒回去呢?」
徐老漢咧開嘴笑了:「我琢磨著你回來了,肯定還沒吃飯,就給你帶了幾個洋芋蛋蛋,你烤了多少吃一點。」
鄭衛民馬上說道:「我不餓!我路過公社的時候吃過了。」
他其實沒有,一天多的時間,他也就在火車上吃了一鋁盒的糙米飯,肚子早就餓癟了。
徐老漢笑道:「不餓也么事!留著你烤著玩!老漢我也得回去了,這天太冷了!」
他把幾個土豆放到了窯洞門口,又把手縮進了袖子里,對鄭衛民說道:「衛民娃,趕緊關門了,這天,要凍死人咧!」
鄭衛民感到眼眶發熱,土豆也是糧食啊!徐老漢自己怕是都不夠吃,就這樣還肯給他送了三個過來。
他小心地把一個土豆放進了火盆里,其他的兩個小心地放在了炕邊,留著明天再吃。
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會想事情,鄭衛民也不例外。
穿越到這個時代還沒到一個月,鄭衛民卻感覺發生的事情遠超他的理解。
可惜沒有手機和網路,要不還能上網查一下。
但他又苦笑了一下,查?查什麼?算了一下日子,幾個小夥伴還得差不多一個星期才能回來。
天色開始變暗,只有火盆里冒著紅光,映著鄭衛民的臉龐。
他並不感覺孤獨,他早已習慣了孤獨;只是這一世的「家人」二字給了他額外的惦念,越是惦念就越是怕失去。
這一世的記憶再次涌了上來,他回憶起之前的事情,並沒有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
可憐的鄭衛民啊,就算是不被偏愛,他也嚮往能有一對父母啊!
火盆里傳來了香味,好像土豆烤得差不多了。
鄭衛民用干樹枝把土豆扒拉出來,滾燙的土豆在他雙手之間來回跳躍,燙得他發出嘶嘶哈哈的聲音。
小心剝開外皮,輕輕咬上一口,滿足感立刻涌了上來。
這不是人間美味,但卻很撫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