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米煮成熟飯
一陣陣困意襲來,她打了個哈欠,進入了夢鄉。
耳畔傳來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楚逸陡然睜開雙眼,眼前身軀纖纖似若無骨,凌亂的長發散落枕間,他捏起幾根長發在指尖捻了捻,髮絲乾枯毛躁,眉間的褶皺又深了幾分。
尚且留著你的命!我倒要看看她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殺了母親還不夠!如今終於要來殺他了嗎?
忽然,一隻纖細手臂朝他面門直直砸了過來,楚逸眼神一凜倏地閃身,那手臂堪堪落在床榻,一時間房間靜如死水,男人眼中殺意盡顯。
可那廝竟然只是翻了個身,擺了個大字,舔舔嘴唇又再次安靜了下來。
當真睡著了?
楚逸挑眉,她們到底有沒有腦子?找了個這樣的人來害他?
清冷月光透過窗屜子映照在那廝臉上,消瘦的圓臉上長了個短鼻子,讓他多了幾分孩子氣,唇上還殘留著紅胭脂,若非提前知曉還真就被騙了!
他垂眸,嘴角勾出抹自嘲的冷笑。
也是,在她們眼中他不過是個躺在床上十幾年的殘廢罷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有多難對付?
月色下,楚逸靠在床邊盯著那呼呼大睡的「新婦」,直到天邊露出第一抹魚肚白。
萬馨兒醒來的時候不過剛過卯時,自從學武,「早起」這兩個字已刻在了她骨子裡。
果然!
癱瘓少爺還在夢裡跟周公約會。
她躡手躡腳下了床,抄起喜衣躲在床尾與衣櫃的夾角處,此處即便癱瘓少爺醒了也瞧不見她。
許是因為房間內傳來了響動,屋外傳來了年輕男子的聲音。
「二少奶奶醒了?」
癱瘓少爺翻了個身並沒有起床的意思,她緩步走到門前小聲道:「醒了。」
少時,門外傳來開門鎖的聲音,緊接著門開,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夥子向屋內瞧了眼立刻垂眸:「奴才百福是二公子身邊的小廝,昨夜辛苦少奶奶了,還請少奶奶見諒。」
「呵呵……無妨。」
這小廝倒算是個懂事的,天知道她昨夜餓到連做夢都在吃東西!
「那少奶奶可需要更衣?奴才去傳人過來?」
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更什麼衣?萬馨兒清了清嗓子,向身後看了眼,拉著百福走到門廊下:「更衣就不用了,此刻能否傳飯?我餓了!」
百福明顯一愣:「呃……少奶奶受苦了,奴才這就去傳飯。」
「那行!我等你啊!」
她並沒回房間,與其回去面對那陰陽怪氣的癱瘓少爺,她寧願呆在院子里。
整個園子除主屋外,就只有一間廚房和一間茅廁,餘下的便是滿園春色了,正如她昨晚猜測的一樣。
春色雖美萬馨兒卻無奈,她想換個房間睡覺的願望破滅了。
外頭傳來陣陣腳步聲,她眼神一亮,忙不迭向外跑去。
還沒走兩步,小腹一陣暖流劃過,萬馨兒瞳孔微微放大,糟糕!那感覺太熟悉,她竟然來大姨媽了!
好不容易處理完回到主屋,才發現烏泱泱來了好大一大群人,一瞧見她都捂嘴偷笑。
為首的老婆子親切地拉起她的手:「二少奶奶辛苦了。」
萬馨兒頭上一排問號,這些人在說什麼?
老婆子將她按到方凳上,又招呼來幾個侍女為她梳頭,轉頭一瞧,癱瘓少爺正靠在床邊看書。
只是他眉頭緊鎖,面色鐵青,也許是侍女幫他梳洗了,在陽光下這麼一瞧,相貌雖說不帥倒也端正,特別是那消瘦而修長的手指,給他增添了幾分貴少爺的氣質,倒不似昨夜他一人躺在床上那樣狼狽。忽然男人抬眸,目光交匯間,萬馨兒慌忙轉過頭。
「二少奶奶先梳洗,您起得早,老太太這會子還未起身。」
老婆子說完向一旁侍女使了個眼色,二人一道離開了主屋。
*
楚府西院堂屋內,一滿頭銀絲的老太太,手撥念珠,半眯縫著眼睛,正在念經。
滿屋子煙霧裊裊,方才那老婆子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麼,老太太陡然睜開雙眼。
「是真的?快快!拿過來給我瞧瞧!」
侍女呈上木盒,老太太湊近一瞧是喜笑顏開,連嘴巴都合不攏了。
「哎呦呦!沒想到逸兒還是個有能耐的,可憐天見!老婆子我總算能抱上曾孫了!」老太太以帕拭淚,忽然蹙眉:「那孩子到底年紀小,又家道中落,想要儘早抱上孫子……」
「不如送些妝嫁畫過去,再叫人與她說些夫妻之道?小丫頭臉皮薄,逸兒又是那種性子……」老太太看向一旁的張媽媽:「還是你辛苦一趟親自去罷!」
張媽媽垂眸:「老太太這些都不是要緊的!方才老奴過去瞧了……」
老太太揚眉,隨即嘆了口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許她岳明珠偷龍轉鳳,就不許人家偷梁換柱?這世上遠沒有這樣的道理。可曾打聽清楚了那孩子的來歷?」
「聽接親的喜婆說二少奶奶管萬家老太太叫祖母,想來是原先萬家大爺的孩子。」
老太太點頭:「哎!也是個可憐的,總歸已生米煮成熟飯了,就權當不知罷!
「對了,那丫頭可曾帶了伺候的人來?」
「二少奶奶是一個人進府的,別說伺候的人了,換洗的衣裳都沒有一件。聽說如今十七了,瞧著頂多十三四歲,瘦得厲害。」
老太太撥動佛珠的手一頓:「哎!萬家沒有男丁,日子清苦了些。如今那丫頭既嫁進我家,好好調養便是。逸兒那屋子裡頭除了書什麼都沒有,回頭你去庫房挑些好的東西送去,你親自去,別叫人怠慢了她。」
正說著,有侍女進屋來報:「老太太,二少奶奶來請安了。」
老太太眼神一亮:「快!快傳!」
幾個小侍女是會打扮的,不僅幫萬馨兒梳了頭,還幫她換了衣裳,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進了屋。
正巧老太太也被人攙著走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面,萬馨兒一愣連忙上前拱手作揖,頓了頓又覺不對,兩手放在身前準備行禮,可又不知該放左邊還是右邊。
一咬牙,撲通跪倒在地,納頭便拜:「萬馨兒給老祖宗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