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瘋子與白龜
幽暗的通道里,兩個人並排行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很容易激發人心底最原始的恐懼。
子游突然想到之前進通道時候看到的那個穿著碧綠色宮裝的女人,那個恐怖的氣息,那一指點在心口。
不夠對方似乎並沒有想要害他的意思,不然縱使他有一百條命怕也是不夠用的。
他沒敢去揣測對方的用意,甚至對方到底是不是人還兩說。
那條在地上蜿蜒盤旋前行的蛇尾到底是?蛇尾還是人腿來著?我怎麼記不清了。
子游忽然感覺到記憶中對方的形象在漸漸淡去,越想對方的身影越淡,直至快要從他的記憶中完全抹去,他感到有些惶恐。
耳畔沒有一點風聲,可他卻感到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旋渦。
猛地一個站定,子游突然開口問道:「凌峰大哥,你當初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一個穿著碧綠色宮裝的女人,可能長著一條蛇尾巴?對你起了殺心,或者攻擊你之類的?」
沈凌峰聞言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仔細回憶了片刻后緩緩搖了搖頭。
「真沒有?」
「哪怕時間有些久遠,我還是清晰的記得沒有。」
「習武之人,博聞強記,身體長期保持在一個巔峰狀態,記憶自然不會出差錯。」
陸子游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這大哥連自己瘋了都開始不承認了。
「哈,我就知道。現在你也產生幻覺了呢?果然啊,你能進入這森林深處,能進來的只有瘋子。瘋的程度不同罷了,」
「瘋?我沒有,我肯定沒瘋,被火紅蟻蟄的時候我都沒瘋,這時候我怎麼會瘋!!那個女人肯定存在。」子游信誓旦旦的說著,太陽穴上青筋凸起,像是要說服自己一般。
「那個女人是真實存在的!」子游有些不服氣,只是他越想對方的身影越淡,直至最後那抹碧綠色的倩影徹底從他腦海中抹去。
「我怎麼可能會瘋?」子游雙手抱頭。
「那個女人不可能是假的,就連剛才那種如墜冰窖的觸感也是真實存在的。」
子游突然的站起身,表情默然。
「我為什麼突然會提到女人?那個女人是誰?」
沈凌峰一時間更加憐憫的看著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發癲,也不戳破。
半晌才重新開口。
「你以為你沒瘋就沒瘋嗎?這一路上聽你講的夠多了。或許你早在進入這森林的那一刻就瘋了,你只是沒意識到罷了。」
「沈大哥,求求你告訴我,我是不是遺忘了個女人,你告訴我,我剛才怎麼跟你說的?」子游眼中流露出一絲瘋狂,細密的紅血絲遍布。
沈凌峰搖了搖頭,眼中憐憫更深。
「你說對方是個穿著碧綠色宮裝的女人,長著蛇尾,會攻擊你。」
「是了,是了就是這樣。碧綠色,碧綠色,宮裝,女人,蛇尾。」子游默默重複著,硬是把這幾個詞狠狠記住,卻沒有記憶可以與之對應。
「算了,等你真正承認了,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了。」沈凌峰無所謂的說了一句。
他的身上不停有火紅蟻爬來爬去,不時蟄上他兩口,渾身的鮮血像是穿了件鮮紅的甲胄,可從表情上看不出來分毫痛苦。甚至......還有些享受,這神智片刻的清明,
「再者說,如果你覺得這片森林這麼容易進入,那這裡守護的寶物不是早就被人奪走了,還至於等到上次我們這批人?」
「那片空間里到底有什麼?那個祭壇......是什麼?」
「你不會以為真以為我是傻子吧?能讓我沈家付出這麼大代價都要得到的玩意,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告訴你。」沈凌峰一幅看著傻子的表情。
「謝了你的火紅蟻,如果下次你真能找到沈家,讓我刮目相看的話,我會遵守諾言的。現在?要不是你昏迷那段時間我查看了你體內的血脈,竟然確實有我沈家一絲血脈,我也不會這樣縱容你胡言亂語。」
「武道是攀登天道的台階,而一個瘋子是沒資格習武的,我沈家不收閑人。沒想到我被困的這些日子,居然已經有人他嫁外姓人。」
「假如真有那麼一天,屆時你有能力認祖歸宗,我兌現承諾又何妨?」
語氣平淡到彷彿本應如此,骨子裡自帶的高傲,他沈家人自是高人一等,所有外姓人不過是會行走的螻蟻罷了。
「我身上有著沈家血脈?!」子游有些震驚。
「我不是姓陸嗎?我是陸子游!」子遊說話聲音越來越微弱,似乎也不太肯定了。因為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幻覺中看到的少年左手掌邊緣處有著一顆小小的紅痣。
「陸家嗎?倒也不錯,不算辱沒了。可惜,瘋了。」
他猛地低頭一看,愣住了,「那我到底是誰?難道我是陸川嗎?那我怎麼會有子游的記憶?」
沈凌峰的目光愈加憐憫,簡直就像在看路邊流浪的一條野犬。
子游沉默了,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肯定沒瘋。
這一刻,他發現他不僅僅要找回記憶,還要找回自己。
如果有人問,從一個好矇騙的傻子到突然冷漠無比需要多久,陸子游會回答一炷香。
在沈凌峰的腳程下,子游需要大半天的路竟然被他生生縮成了不過一炷香時間。
一路上也確實無驚無險,除了被人夾在腋下有些彆扭外,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很快的衝出了這條昏暗的通道,重新看到光亮,子游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錯覺。
站在皚皚白骨上的衝擊已經不如初次遇見時,他很肯定這裡絕對不是現在的他該來的地方。
沈凌峰走了,並沒有按照約定的帶上他。或許他說的對,沈家不養閑人,對於沈家,他的價值與路邊的流浪犬無益。
臨走時,沈凌峰囑咐他不要跟著來,不然就要懷疑他的用心了。
人心之冷漠,何至於此。
不過也不算全然沒有任何收穫,至少沈凌峰提點了他一嘴出去的方式。
子游微微閉上眼,回想著沈凌峰的話語。
「這片森林往深處走不會迷路,因為不管往哪裡走,都是指向這裡,成為白骨中的一份子。而出去,睜著眼是出不去的,因為你怎麼都還是回回到這裡。」
沈凌峰身著普通沈家銀白色勁裝,乾瘦身姿傲然挺立,只留下一個微微的側身。
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站姿,都如凌冽寒風中的勁松。
「希望有那天你能站在我面前證明你不是個瘋子的那天。」
只是真會有那一天嗎?
子游狠狠捏緊了雙拳,骨節因為過分用力顯得有些發白。他忘不了那個孤狼一般的桀驁眼神,分明在告訴「你與我不是一類人。」
或許有天增強了實力他會再來探索,至少也要像沈凌峰那般。這裡埋葬的白骨絕對有比沈凌峰還強的,不然他也不至於被困此地這麼久。
我會變強的,一直強到沈凌峰仰望都到達不到的高度。
還在暗暗下定決心的子游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他的懷裡鑽出來,低頭一看,正是那隻通體潔白的小龜,在衣領口處不停的探頭探腦,綠豆大的小眼睛透露出一股狡黠。
「差點把你這個小東西忘了,剛剛本來準備把你當盾牌的,誰讓你在我受到危險時跑的那麼快呢?」
「哎,肚子餓了,不然把你燉湯了吧,好幾天沒開葷了,也怪想念的。」
「誒,你個小東西。你怎麼還張嘴咬人呢。看來你還挺有靈性的,那我就把你帶上作伴解個悶吧。」
「嗯?還真放開嘴了,你不會是聽得懂我說話吧?」子游捂著發紅的手指,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趴在地上的小東西,這小龜仰著頭,綠豆大的小眼跟他絲毫不讓的對視著。
「我說,我總要給你起給名字吧。嗯,看你通體雪白,龜殼又方正,這個背上的這個花紋又酷似一個『人』字,再加上這個四四方方的龜殼,活脫脫一個『囚』字啊。看起來你是被人囚禁在這啊……」
「那我叫你,小人好了。」
啪的一口,小龜再度咬住了子游作怪的手指。
「痛,痛,痛,撒開。」
子游也不臉紅,輕輕將小龜背上的一根樹葉桿彈走,背上的花紋頓時成了「八」。
「好了,現在開始你叫小八。」
只是沒由來的,子游心中再度掠過那個「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