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聖女

從王城離開之後，雷爾沃區裡面倒是一路順風順水，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事。

這塊地區在整個諾斯巴羅王國境內都算得上是富庶，因此，除了稍微靠近邊界的一些偏遠地區之外，大部分城市全都算得上是和平安寧……

從雷爾沃區離開之後，畫風就完全不一樣了。

諾斯巴羅王國境內被劃分成為六個地區。

只是地區，並沒有設置什麼管轄的機構。

地區內部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數百個貴族的封地。

大封地裡面套著小封地……

這個時期的地圖，光是看著就讓人頭疼。

雖然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早就習以為常。

但是對法拉來說，他是真的受不了。

之前看過一眼，密恐都快犯了。

每個地區都有當地的語言，各不相同，文字也是奇奇怪怪的，度量衡各地全都不一樣。

法拉之所以把自己的精神力點得那麼高，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出了村以後語言就成了一種障礙。

為了多記幾個地方的口音，不得不靠腦子硬背。

從雷爾沃區離開后，一路往東，途經布里得，來邱拉，布里沃三區，而後才會抵達東米德。

路途遙遠，且距離雷爾沃這種王國中心地區越遠，地方的經濟狀況也就越差。

除了貴族的生活水平一直都處於當地的高位之外，其他人過的日子，基本上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一路橫穿布里得，法拉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遭遇了十七次盜匪。

儘管每次都途經各地的主要城市進行補給，路線也是挑的大路。

但仍然還是這個結果。

第一次遇到就是在大路上。

密密麻麻的身影直接將法拉這一架車給包圍了起來。

粗略地看過去，人數起碼有三五十個。

「讓我看看你的能力。」

法拉轉頭對坐在後面的芙莉婭說道。

「會暴露的……！」芙莉婭非常小聲地提醒。

「快一點。」法拉沒有理會她那一臉的顧忌，再次強調了一遍。

「……要是麻煩找上門了，你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芙莉婭沒法拒絕，只能焦躁地扔下來一句話。

然後，馬車周圍的空氣在法拉的感知中，迅速變得黏稠起來。

「把值錢的東西全都給我——」

盜匪頭子提著一把帶有缺口的刀走過來嚷嚷著。

然後下一秒，就被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道給瞬間按倒在了地上。

「啊啊——！」

這突然間的變故讓旁邊的盜匪全都看傻了眼。

「老大！你怎麼了？」

「這是什麼東西？！」

「是，是鬼嗎？」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無形的巨手接二連三地落下，將靠得最近的這一圈人全都摁到了地上。

其他人一看直接傻眼，當即扭頭就跑。

「怪，怪物啊啊啊啊啊！」

法拉見狀，皺了皺眉，直接提著早就放在一旁的鐵劍沖了出去。

他的速度非常快，在盜匪徹底跑開之前便已經衝到了背後，而後將手中鋒利的鐵劍直接斬下。

緊接著頭也不回地沖向下一個人。

幾分鐘后，最後一個試圖逃走的盜匪被法拉一劍砍倒，而後捅穿了后心。

確定沒有人順利逃走了，法拉這才稍微鬆了口氣，轉身回到馬車附近，順便將自己砍倒的盜匪一個個補刀收走。

「魔女的能力就只有這一點嗎？」回到馬車后，法拉十分不滿意地對芙莉婭說道，「就控制住了十幾個人？這也太沒用了吧。」

「啊？」他的嫌棄聽得芙莉婭一怔，旋即立刻回道；「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一個人就控制了十幾個人誒！你沒看見他們都一臉驚恐地逃走了嗎？」

「然後你就看著他們逃走了？」

「不，不然呢……」

芙莉婭的聲音迅速弱了下去，沒有什麼底氣。

法拉提回來的鐵劍上到現在都還在滴著血。

「……」

法拉盯了她一會，沒有說話，只是提著劍再次走了一圈，確定已經被砍倒的人沒有活口。

然後再走到被無形的力量摁在地上的盜匪身邊，倒提著劍刺下去。

「噗呲——」

「等等，饒了我，我，我錯了，主神，我錯了——！！」

「不要殺我！」

本來就已經被魔女的力量給嚇得心神俱顫的盜匪，看見法拉的動作之後立刻更加驚恐地求饒。

有兩個人甚至當場就被嚇暈了。

不過沒關係，法拉一視同仁，全部補了一刀，確定這三五十個盜匪沒有一個人活著逃走之後，這才提著劍回到馬車上，抽了下馬鞭。

「駕。」

馬車再次搖搖晃晃地開始前進。

芙莉婭坐在後面，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沒等她糾結著該不該開口，法拉便問道；「你其實沒有殺過人，對吧。」

「……嗯……」

聽著那確信無比的口吻，芙莉婭低著頭回應了一聲。

她確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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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僅僅只是沒有而已。

別的事情她還是干過的。

比如將人打成重傷什麼的……

在她看來，這跟直接把人殺了沒有太多區別。

「呵……你能躲到今天都沒有被教會抓去燒死，也真是夠幸運的。」

聽著法拉那嘲弄的語氣，芙莉婭立刻反駁道；「過來追捕我的人，我還是動手將他們打殘了好吧！以那種傷勢來說，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這倒是。」法拉沒有反駁這一點。

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頗為堪憂……隨便斷個手什麼的，很容易就感染，然後嗝屁。

生機渺茫。

「對，對吧？我可是魔女……！所以你別，別……」

「別什麼？」

「……」

芙莉婭低著頭，臉上的表情顯得異常複雜。

法拉沒有回頭看她，只不過光是聽著她的反駁，法拉就已經察覺到這傢伙的心態了。

到底不過是小孩子嗎？

明明初次見面的印象挺特殊——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那麼回事。

「別把你當成普通人，而是當成一個殺人無數的恐怖怪物，是吧？」

「……我不是怪物……！」

法拉那直白的話語刺激到了芙莉婭，導致她當即反駁起來。

「哦。那你在辯解什麼？」

「我……」

芙莉婭的聲音再次低沉下去。

自己究竟在辯解什麼呢？

明明那些傢伙全都說自己是怪物。

那麼，為什麼不幹脆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呢——？

為什麼不呢！？

芙莉婭用力抓緊胸口的布料，被她刻意無視了很久的問題再次衝上心頭。

法拉依舊沒有回頭，只是事不關己地隨口剖析了一下。

像是打發路上漫長的無聊時間一樣。

「你只是個普通的小屁孩，但因為天生就擁有著異於常人的力量，所以周圍的人全都將你當做怪物。教會的人知道以後，屠掉了你的村子，想要將你燒死，你的父母拚命求情，但是卻被牽連，被稱之為生下怪物的『原罪之人』。」

「對吧？然後你不斷地逃跑，從最開始討厭這份力量，到不得不使用這份力量擺脫追擊。你不斷將追捕者重創，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將其直接殺死。因為你知道，一旦越過這條線，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你會從別人口中的怪物，變成一個真正的，徹頭徹尾的怪物。染上一身的殺戮，再也沒有得到理解的機會，孤立整個世界，前程一片黑暗。是吧？」

這一大段像是講故事一樣的話讓芙莉婭直接怔了一下。

怎麼說的跟真的一樣……

雖然後面的一半確實和自己的經歷一模一樣。

甚至可以說是照著自己說的。

芙莉婭突然有種從裡到外被看光了的錯覺。

她張了張嘴，然後擠出一句：「……我父母可沒有替我求情……」

至少這一點法拉猜錯了。

「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

「好吧，這很重要……」法拉抽著馬鞭，隨意附和了一句，而後接著說道；「那你還真是夠善良的，都可以去教會應聘聖女了。」

「善良？你說誰？你說我？你是在嘲笑我嗎？」芙莉婭扯了扯嘴角，笑得像是在哭泣，「我可是十惡不赦的魔女，十惡之首……」

善良這個詞，和她根本就不沾邊。

「要我是你的話，不用某個貴族大老爺親自動手，那幾十個盜匪全都得死。」法拉說道。

「……我，那只是……」

「你居然會想著，他們既然逃跑了，那就算了——？我真是看錯你了，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一路殺出來的魔女。結果卻是一路放人，然後被一路追殺的聖母。」

「我……！我都說了，全都重傷了啊，他們活不下來的，我又不是笨蛋，我……！」

辯解到一半之後，芙莉婭忽然想起了自己躲到奴隸販賣黑市的原因，頓時止住了話頭。

「……確實，要是我更加狠心一點的話……也不會落得那種地步，那麼狼狽了……」

「……可是不對吧……！怎麼想都……！為什麼這傢伙能把掠奪別人的生命這件事，說的這麼理所當然？」

「他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嗎……」

「被我重傷后死去的人，沒有一百個也有兩百個了吧……」

「……是我太善良了？？」

「這和親手殺了他們也沒有什麼區別了吧……只是沒有當場死亡而已……」

「……聖母又是什麼意思？」芙莉婭腦袋混亂了好一會後，問道。

她忽然發現，法拉的腦迴路似乎和自己的差別有些大。

「所謂聖母的意思，就是不捨得殺人，就算別人在自己腦袋上拉*，也會笑著張嘴接的人，對敵人善良無比，都不忍心動手，對自己人卻很殘忍。」

「好噁心……！這是什麼啊，我才沒有做這種事！」

「好。那麼下次遇到攔路搶劫的盜匪，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我，我動手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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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芙莉婭剛說完這句話不久，法拉就再次碰到了攔路的盜匪。

這次的數量並沒有上次那麼多。

粗略一看，二十多個人。

法拉轉頭看了芙莉婭一眼。

後者收到眼神，輕輕地吸了口氣之後，神情變得堅決起來，眼底深處閃過一抹紫芒。

「無形之手！」

「把車上的東西全都給老子——啊啊啊——！！」

詞還沒有說完，剛靠近這輛馬車，兩側的盜匪就瞬間被壓到了地上。

隨著一連串的慘叫聲響起，盜匪們的雙腿全都發出了噼里啪啦的聲音，當場就被碾碎了。

二十來個人，沒有一個逃出去。

「無形之手？威力還行，但是控制數量有限吧……差了點意思。」法拉一邊觀察，一邊在心裡評價了一句。

周圍的空氣在芙莉婭動手的時候，變得非常黏稠——這應該是傳聞中的魔素。

目前關於魔法，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天地間本就存在魔素，被引導進入體內，則會凝聚成魔力。

二是沒有那麼多分別，魔力就是魔力。

具體哪種說法更加靠譜，法拉不知道。

只能確定，人體內的確實是魔力。

在廢掉了所有盜匪的行動能力之後，芙莉婭就停了下來，沒有再更進一步。

法拉盯著她，默默地給她施壓。

「……」

沉默了幾秒，芙莉婭仍然沒有行動。

她的心底正在反覆拉扯，猶豫，彷徨。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那麼猶豫。

她可是魔女，怪物，那些人都說她是也應該下地獄的孽種。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為什麼不幹脆更進一步算了？

在下地獄之前，先將那些混蛋給送進去……

「果然還是不行么？」

法拉散漫地開口道。

「……」

見芙莉婭依舊一臉低沉地沉默著，遲遲無法下定決心，臉上全是掙扎的神色。

法拉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是自己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從一個現代的文明社會，穿越到一個野蠻的，農奴制社會當中，還成了一個農奴。

如果不是他適應得足夠快，能不能活到今天還要打上一個問號。

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說的好聽一點，叫做適應。

說的不好聽一點，只是從人變成了畜生[獸]而已。

法拉伸手抓住劍柄，沒有給芙莉婭繼續猶豫下去的時間。

「真是善良啊，魔女小姐。哦，不對，從今天起，你就是聖女小姐了。真是善良啊，聖女小姐。」

「我……」

「行了，你不用繼續動手了。等你下定決心，黃花菜都涼了。」

「……」

法拉提著劍下車，並扔下來一句：「從今天開始，之後遇到盜匪你都不需要動手了，聖女小姐。」

「……」

芙莉婭一臉獃滯地看著法拉下車的背影。

從前她從別人的嘴裡，聽見的大多都是最惡毒的咒罵和嫌惡，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壞了。

直到她碰到法拉。

她頭一次聽見自己被說是「善良」，甚至還被叫做「聖女」。

要是教會的人知道法拉這麼隨意地使用「聖女」這個稱呼去稱呼一個魔女的話，肯定會出動所有人將法拉抓回去綁到十字架上燒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