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承顏[7]
蕭承冀沒敢去看顏諭的眼睛,他知道顏諭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她家破人亡便是因為兩國持續了多年的戰爭,父母去世后流落到了別人家裡,不可能再同意自己的丈夫去上戰場。
顏諭趴在他懷裡悶悶的哭,蕭承冀在她臉上摸了一下,全部都是淚水。
好一會兒她才小聲道:「你是儲君,父皇和大臣們不可能同意。殿下,父皇已經老了,你的孩子那麼小,萬一有——」
「蒼國皇帝上了戰場,對方士氣高漲,馬功一死人心渙散,我軍必須有皇室成員出徵才能穩住軍心。」蕭承冀低聲道,「蕭家坐擁江山,理應守護江山。」
其實蕭承冀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活著過來。
蒼國皇帝在他們國家被譽為軍神,因軍功被眾人擁簇上位,十幾年來積威甚重,鎮國公父子和威遠將軍都死在他的手中。
顏諭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他的決定,但她還是嘗試挽留,她的嗓音有些哽咽:「那我呢?」
蕭承冀捧著她的臉,在她額頭上輕輕的親了一下,所有柔情和眷戀,都留在了這一個吻里。
「我知道你能守住太子府。」蕭承冀道,「我不在的時候,你比誰都堅強。」
他和顏諭本質上是同一類人。
蕭承冀知道顏諭並不是關在籠中柔柔弱弱歌唱的金絲雀,當她展開羽翼的時候,翅膀能遮蔽半個京城。
如果京城沒有顏諭留下來當後盾,或許他也不會這般輕易的選擇離開吧。
她的眼淚一向都很多,整張臉都被打得透濕,肌膚被淚水浸得都有些透明。
蕭承冀實在不忍心去看顏諭此時的情態。
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會立刻心軟,再也生不起無堅不摧的意志。
蕭承冀拍了拍顏諭的肩膀:「別哭,我會回來的。如果回不來——」
如果回不來——
蕭承冀知道,這種可能是很大的。
或許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也或許死後還有魂魄,能回到想守望的人身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想方設法扶持我們的孩子上位,誰攔路你就殺誰,我知道你可以。」蕭承冀道,「不許為我殉情,只要一直記著我就好了,我沒做的事情,你要替我做。」
顏諭撲到了他的懷裡,眼淚很快打濕了他胸口的衣物。
蕭承冀一直抱著她,直到她哭累了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天色隱約有了一點亮光,興文在外面低低的喊了兩聲「殿下」。
蕭承冀把顏諭放回了床上,他看了顏諭好一會兒,最後用匕首割了自己一束墨發放在她的手中。
他或許能回來,或許回不來。
如果死在外面,不想讓她的東西流落屍山血海中,不如留下自己的當成念想。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征夫懷往路,起視夜何其。
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
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嘆,淚為生別滋。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
臨行這一刻,他的腦海里驀然出現年少時讀過的詩句。
蕭承冀看了顏諭最後一眼,戀戀不捨的合上床帳,熏籠里的安神香還未燒凈,他拿了衣服換上。
隨行的將士已經整頓好了,冬日的清晨寒冷而安靜,蕭承冀翻身上馬,帶著這些人離開了京城。
顏諭蘇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她把凌晨的一切當成可怕的夢境,因為天底下不可能有這麼荒謬的事情。
戰爭已經帶走了她如山一般可靠的父親和兄長,怎麼可能再把她的丈夫帶走?
隨即顏諭看到了自己手上纏繞的一束長發。
她的髮帶將這縷墨發綁得整整齊齊,顏諭心口絲絲縷縷的疼痛,眼淚瞬間又掉下來了。
凝夏帶著丫鬟捧著熱水衣物過來伺候。
抬頭看顏諭現在的情態,凝夏只當太子妃又和太子吵架了,想著不出半天太子就會回來哄好,便沒敢說些什麼。
顏諭擦了擦臉,換上衣服去了書房。
她知道蕭承冀肯定還有一些交代,人事安排和朝堂安排,他昨天都沒有說。
掀開自己這段時間常翻的書,顏諭果真發現了兩封信。
太子親征的消息瞬間席捲了整個京城,無論朝堂還是民間,大街小巷都議論紛紛。
鄭太后原本以為就要敗了,沒想到啊,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上天竟然還是眷顧她的。
蕭其睿跟在鄭太后的左右,伺候著老人家到花園裡散散步。
今個兒是難得的艷陽天,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鄭太后一頭銀髮被照得閃閃發光,眼睛不自覺的彎了彎:「哀家前幾天還想著怎麼把他派出去打仗,沒想到他竟然主動請纓,不用人催就出去了。」
蕭其睿心裡難免有些得意,表面上還是謙遜無比:「三哥打仗厲害,他在這方面素來有想法,說不定真能打贏呢。」
「他再厲害,能打得過蒼國皇帝?」鄭太后冷哼,「皇帝也是糊塗了,放著求和的機會不要,非要弄得生靈塗炭。打一次仗,這得死多少人!」
蕭其睿嘆了口氣:「皇祖母高瞻遠矚,想得更充分些。可惜父皇被三哥蒙蔽了眼睛。」
鄭太后道:「馬功死了,馬家就要完蛋了,你以後不用忌諱這些。蕭承冀走了,你去皇帝面前把他的差事分過來。」
蕭其睿腦海里一現而過婉麗的面孔,他心中有些悵惘:「是。」
最大的隱患一走,京城裡便成了蕭其睿的天下。
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巍峨的皇城,眸中閃過一絲痴迷。
蕭承冀走了,留下一個如花似玉嬌嬌弱弱的太子妃在京城裡。
蕭其睿拿捏不了蕭承冀,還拿捏不了一個女人?
恰好太子妃家裡沒有什麼得力的人,能給她撐腰的都是外祖母家的那些親戚。
邵家在翎城算個地頭蛇,來到京城也算權貴,可和皇家真正的權貴比起來,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蕭其睿想著先拿邵家開開刀,給太子妃一點顏色看看,讓這個女人忙中出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