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別騙我
總之,和長老們也算相當和睦地結束了友好的商討。
這一天天的從早忙到晚,他還沒停下來歇過一會兒。
謝槿奚站在瑤光殿門口,身後的大門充滿憤怒地哐當一聲關了起來,從門縫間還傳出來杜三七的一聲吼,依稀還能聽到其他長老們拉架的聲音。
「你有本事你就一個人去找死!敢活著回來我打斷你的腿!」
他笑了笑,兩手一拍屁股後面的腳印子,背著手看著天哼著歌回去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夕陽遠掛天邊,滿天的霞將無盡的雲染成一片瑰麗的紫,正是下學的點,不斷有成群結伴的修士路過他身邊,有些認得他的,還會停下來禮貌地打個招呼。
他今年瑤五,可看著這些來來往往,臉上掛著單純笑容的天真學生們,總覺得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好像已經活了太久太久,心態卻從來沒有真正長大過。
那些浩浩蕩蕩的江湖風雲,與紅塵糾纏的愛恨情仇,因為常年待在宗門,他都沒有經歷過。
人流有一部分通向瑤膳殿,有一部分流向了宗外的商業街。
謝槿奚漫無目的地跟著大部隊的人流一起走,直到商業街的吆喝聲漸起,他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了自己身處何處。
他遊走在各個商鋪之間,帶了些昭雲他們愛吃的小吃,攤子上的老闆都和他認識了,還會熱情地給他多裝一點。
「小仙君,又來給師弟師妹買吃的啊!有你這樣的師兄可真幸福。」
謝槿奚笑笑,應了一聲。
「是啊,他們就饞你這一口呢。」
他跟著人群涌涌,在商業街被推著擠著走了一圈,又回到了上瑤宗,比起方才出去時,儲物戒里又多出來好幾袋吃的。
而此時,暮色已經褪去,只有一輪明月低垂。
謝槿奚深知這樣平靜又一成不變的日子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打破,剩下的日子究竟還有多久,他自己也說不清。
「向死而生嗎……」
他走在劍山上鋪設的青石板路上,腳邊草葉搖晃,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彷彿他為自己選擇的不是什麼必死的結局,而是一段充滿希望卻註定孤獨的前路。
柳長歸好像已經看透了他所有的想法,卻並沒有如何勸告他要珍惜生命,莫非是又出了什麼他沒察覺到的岔子?
不應該啊。
連天會有瘋瘋癲癲的魔窟監視,援天隊的成員也不會知道他真正的計劃,長老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其他人,昭雲他們就更不用說了。
如果連天會真是一群紙糊的,那他所有最差的打算都不會用到,這無非是最好的情況,可就像杜三七說的那樣,可能性太低了。
後續所有事情他都交代好了,到底還有什麼事情脫離了掌控?
謝槿奚停住了腳步,前進的影子也停下來。
他們站在月色下,是兩具相互對視又紛紛陷入沉默的雕塑。
「三、務必保證柳長歸的生命安全,若柳長歸出事,則一切合作取消。」
華淵有事沒事提這茬做什麼,莫不是……
柳長歸。
雕塑忽然奔跑起來,笨拙地帶動衣角向上狂奔,夏夜晚風拂面而過,他才忽然反應過來,一搓響指,直接站到了柳長歸的院子里。
白天就感覺他的院子里比外面要冷得多,晚上的對比就更強了。
他整個院子里都跟提前入冬了一樣,先前結的霜竟然在植物表面形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地面石板上也結了一層,一腳踩下去就吱嘎吱嘎地響。
謝槿奚站在原地,向院外望了一眼。
這差距也太大了。
他放輕腳步,一點一點向裡面走去,壓著冰霜的竹竿彎下來,層層疊疊,擋住了他的視線,攔住了他的前路。
謝槿奚伸手撥開竹枝,一件加厚裹毛的大氅便憑空出現搭在了他肩頭。
「有事?」
隨手撥開的動作映入眼帘的,是坐在石桌前正煮酒看書的柳長歸,謝槿奚一拉肩上的大氅,頗有些詫異地走了過去。
「師父,你怎麼出來了?」
不是在閉關嗎?
柳長歸一身描金邊的黑氅,絨毛堆疊在肩頭兩側,他伸手,給謝槿奚也溫了一杯酒。
幾乎蒼白到快要透明的一雙手。
謝槿奚心裡一慌,目光便牢牢定在柳長歸的手上,甚至頗有些大逆不道的伸手握住去感受了一下溫度。
溫熱的,和他的體溫差不多。
雲朵抱著酒杯歪歪倒倒地游上來,「像什麼樣子,鬆開。」
謝槿奚仍有些困惑地鬆開手,柳長歸這才迅速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雲朵癱在桌子上,將後面的話繼續補完。
「閉關也會偶爾出來緩口氣的。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卻沒有先回答柳長歸的問題,反而打量了一圈院子周圍。
「師父這裡是有什麼變故嗎,為何和外界的溫度相差如此之大?」
按照他白天尚未開口柳長歸就能得知他所有計劃的那個尿性,柳長歸不會不知道他如今是為了什麼而來,可他這樣裝傻不回答,可不就是妥妥有問題嗎。
清澈的酒液汩汩注入杯中,柳長歸舉杯抿酒,沉默半晌。
「師父,你不要騙我。」
謝槿奚坐在原地,整個人都緊繃著,直到柳長歸嘆了口氣,雲朵上終於顯現出字跡。
「我常年閉關便是為了壓制這種病症,我……」
「什麼病?有的治嗎?杜長老知道嗎?為什麼不……」
他一拍桌子急得站了起來,片刻后又消了聲,柳長歸望向他的目光中仍然充斥著淡淡的笑意,好像早就猜到告訴他的話他會是這種反應。
謝槿奚死死咬著唇肉,原先拍在桌子上的手不知在何時緊緊攥握成拳,骨節發白,隱隱發著抖。
就算柳長歸告訴了他又能怎麼樣呢?他那段時間只知道追查連天會,以為其他的一切還是會和自己上一次的經歷一樣一切都不會改變,但沒想到柳長歸竟然會得這種怪病,就算柳長歸告訴他,他也不會有多餘的心力去處理。
在那時候,是追查好不容易有點眉目也有能力處理的血仇,還是為柳長歸這種詭異的病症跑東跑西?
這原本是不需要考慮的事情,柳長歸是他的恩人,恩師,甚至更可謂是他的第二個父母,他向來都是把柳長歸放在前位的。
可柳長歸一個大乘對自己的病都毫無頭緒,甚至只能用閉關這樣最次的法子去壓制,更何況上瑤宗里還有醫術堪稱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杜三七在,他回去又能做什麼,他這屁大一點能力,又能給柳長歸幫上什麼忙?
或許這也是柳長歸不願告訴他的原因吧。
與其讓他回來白白擔心還無能為力,不如讓他去做現在更能做的事情。
謝槿奚臉色慘白,比得病的柳長歸看起來都要更虛弱幾分,他攥成拳的手突然鬆開,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骨頭扒了筋,無力地坐下去,肩背向下垮著。
怎麼這次也有事情來不及,怎麼次次都有事情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