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骨血

50骨血

姜嬈立著未動,神思複雜,眼前是她身體上血親的娘,但對於她來說也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她便對面而坐,淡淡道,「恕女兒自私,如今所做一切,只是為了我自己。」

鄢秦侯夫人,或者如今應該喚她伊姒,絲毫不將姜嬈的話放於心上,拉著姜嬈的手,摁在疤痕上,「衛氏一族滅我大燕,逼死父皇,害我兄長。衛齊將我囚禁於深宮,生不如死,她的女人們也都非善類,當今那個高坐在太后鳳椅上的女人,毀我容貌、推入深水,只可惜天不絕我伊氏一族,將你賜給了為娘。」

伊姒臉上有十分平和的柔光,但眼神里卻有著極不相符的陰鬱之色,姜嬈明白,她恨,她怎能不恨?

但這些,雖然和這副身體有關,卻和自己無關,她可以同情,但絕不會因此接受她的報仇計劃。

伊姒的女兒已經死了。

「大燕即亡,便不可能再復國,女兒不會再行從前之事,我只想呆在衛瑾身旁,因為腹中的孩子,別無選擇。」

伊姒臉色一震,似是聽到了極難以相信的事情一般,驚恐不能言語,唇角一張一合,緊緊盯著她的小腹。

「你已經委身於他了?」她語氣古怪,夾雜著一絲顫抖。

姜嬈點頭,放柔了語氣,「那鄭秋也是娘的人么?」

伊姒移開目光,側臉隱在黑暗中,「當年,鄢秦侯正妻誕下一女后虛弱病夭,那個女孩就是鄭秋,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比你大兩個時辰。」

鄭秋,竟然是自己的姐姐?

這樣的結果遠遠超出意料之外,想起曾經鄭秋所做所說的一切,竟全是偽裝,便如衛璃所言,鄭秋的話不可信…

氣氛復又陷入長久的沉默,伊姒的目光緊緊黏在姜嬈身上,逼仄的令人幾欲窒息。

她忍住不適,不斷提醒自己,眼前人畢竟是自己的母親,血濃於水,不能輕易辜負。

仍是姜嬈先打破僵局,起身道,「既然娘親路途辛苦,便在宮中小住時日,也好陪陪女兒,至於凌平王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伊姒極是溫柔的笑了笑,其實她和姜嬈的輪廓雖相似,但五官細看則不盡相同,只是那份嫵媚的氣韻太過相像,才會讓衛齊和靖太后第一眼錯認。

「嬈兒,你以為是娘親自願來此?豈不知如今是想走也走不得了。你不妨回頭瞧瞧,這行宮周圍遍布皇帝的眼線,那個口口聲聲愛護你的皇帝,根本就在利用你,來剷除一切違逆他的勢力罷了!」

聞言回望,依稀能感到窗外門前,有人影繚繞。

「嬈兒,你絕不能和衛瑾在一起,事成之後,孩子也要打掉。」伊姒話音方落,便聽身後殿門沉悶地打開。

「鄢秦侯夫人舟車勞頓,不宜多話,咱們來日方長。」隨著聲音傳來,但見衛瑾赤紅色龍紋雲袍未褪,闊步入殿。

周身氣質威凜,令人不寒而慄,俊美無暇的臉容上,但有一絲深刻的笑紋。

他過來極是親昵地攬住姜嬈,「朕教人送你回去。」

「陛下答應過,不追究前事,」不知為何,此時威儀高華的衛瑾,讓她有陣恍惚,仿若初識。

「你放心,君無戲言。」他在額前落下一吻,溫柔卻強硬地將她交給高言帶了下去。

姜嬈闔上殿門前,只能看到他拉長的背影,衛瑾始終沒有回頭看她。

她撫了撫跳動的眉心,不知緣何就莫名地不安。

殿中靜默,衛瑾很有風度地擺了擺手,示意伊姒落座,自己則是大刀金馬地上榻而坐。

「我能說的,你都早已查了清楚,」伊姒換上冰冷的神色,「當初,是我小覷了你。」

衛瑾優雅地笑了笑,「無妨,如今能認清還不算晚。」

「你對嬈兒動了真心?」她近一步問道。

衛瑾頓了頓,不置可否,「朕對自己的女人素來很好,特別是美貌的女人,而您的女兒正是朕最中意的。」

「想必十七年前你曾親眼目睹謝蓮兒如何置我於死地,」她撫弄著手上的玉鐲,幽幽抬頭,雙眸卻突然迸出光芒,「但有件事情,謝蓮兒也不知道。」

衛瑾面色漸漸沉了下來,於她直面而視,這便是讓父皇挂念了一輩子的女人。

即便是如今遍布疤痕,但也能瞧出年輕時該是如何的絕色。

衛瑾微微動了動眉心,其實細看之下,兩人的樣貌並不十分相像,她太過艷麗逼人,讓人一眼就難忘。而姜嬈的嫵媚卻蘊藏內斂,愈看愈難以割捨。

這便是為何,第一次見面時,衛瑾覺得她不過是尋常俗物罷了。

但可以持續開鑿的美貌,才最令男人沉醉。

「你在朕的面前,沒有談判的籌碼,」衛瑾不屑地勾起一放唇角,「識時務者,才是聰明人。」

伊姒跟著站起,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當年你母親推我入水時,我懷有兩月身孕,這件事唯有慕妃和死去衛齊知道。距今時,恰好十七年了,而陛下應該知道,嬈兒正是二八芳華。這個籌碼,可還算得有分量么?」

冷峻的臉上,漸有絲絲裂痕崩塌,衛瑾只覺得那些話,猶如天崩地裂、冬雷滾滾。

雙腿似灌了鉛般竟邁不出一步…

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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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含元殿,璇璣面色匆匆,說是武安侯和其妹已經在外城碧梧宮安置。

各宮小主娘娘分別送上賀禮,賬目已經交由內務府,需經由姜嬈過目,並親手送到碧梧宮去。

因為姜嬈如今的身份,便是代表了內庭女官的最高象徵,更是代表了皇上的看重。

所以這送賞的功夫,非她不可。

但若只是如此,璇璣也不會如此焦急。

因為就在這緊要的當口上,慕太妃舊疾突發,宮中所有人手都用在照料慕太妃身子上頭,仍是英敏長公主過來,親自點了姜嬈的名字,要她去永壽宮取來禮目。

時局特殊,武安侯不可怠慢,所以姜嬈想了想,便沒推脫,教璇璣留下來整理賬目,自己則緩緩往永壽宮而去。

相比于靖太后的羽合宮,永壽宮顯得寥落了許多。

姜嬈方踏入殿,門邊在身後應聲而閉。

青瑤姑姑引了她往內室而去,說是慕太妃正在榻上小憩。

但姜嬈進入內室,便聞得暖香陣陣,再抬眼看去,慕太妃面色如常地靠在榻上,衛英敏坐於床尾,朝她看過來。哪裡有半分病發的樣子?

「既然太妃娘娘無礙,那麼便將賀禮交給奴婢罷,時辰不多,還望趕緊才是。」

慕太妃擺擺手,「不急,姜御侍先飲了這杯茶。」

青瑤靜靜端來茶水,擱在桌上。

姜嬈不動,一時殿中各自相峙。

「姜御侍如今架子大了,」慕太妃又道,「英敏,那便由你親自端給她罷。」

宴無好宴,食無好食。

再看現下陣仗,只怕很難全身而退了。

姜嬈終於開口,推辭道,「不敢勞煩長公主殿下,太妃的心意,奴婢心領了。」

突然一雙大手扣住她的後頸,姜嬈猛地側頭,正對上衛璃陰柔的臉,他一手端來水杯強硬地按在姜嬈唇邊,「聽話些,便少受點苦楚,這個孩子你不能留。」

姜嬈緊抿著唇不鬆口,衛璃加重了力道。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忽聽殿外稟報,皇上來了。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慕太妃示意青瑤將茶水收拾下去,但卻是晚了一步。

衛瑾負手進來,猛然掃落案上杯盤器皿,碎裂一地。

「所有人都退下,朕有話要問太妃。」

姜嬈站在他身後數尺的距離,俏臉煞白,但此刻的衛瑾,冷峻尤勝從前,彷彿沒有七情六慾,靜的教人心慌。

而自從他進殿,就未向姜嬈投來任何目光,連一個眼神也沒有。

餘光瞥見姜嬈默默地退下,直到那嬌柔的身影完完全全離開了視線。

衛瑾仍是保持著僵立的姿勢,卻無人注意到,他雙手的指節已經攥的太緊,血色全無。

「朕要知道,十七年前,和伊姒有關的任何事情。」

立慕太妃垂頭低笑,再抬起時,目光冷厲,「本宮不能袖手旁觀,眼看先帝辛苦創下的後宮中,毀在兄妹亂/倫的穢亂之事上。還望陛下以國體為重。」

言至此處,一切昭然。

就連最後一絲僥倖,也蕩然無存。

衛瑾靜立如泥塑,似有萬箭當胸而過,他猶如修羅的聲音再次響起,「若你有半句虛言,朕便讓永壽宮所有人都永遠消失,而此事若走漏半點風聲,亦如是。」

慕太妃冷笑道,「本宮以衛氏血脈起誓,若有虛假,死後永墜地獄、不入輪迴。」

衛瑾猛地轉身,「除了朕,任何人不能碰她,不許再犯。」

望著那落拓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慕太妃忽然重重咳了起來,她喃喃自語,「先帝你當真是欠了伊氏的…如今報應來了,你的兩個兒子都要毀在他們同父異母的妹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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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上位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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