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此時的元府之中,可說得上是極盡熱鬧,因著遠在華州的貴客,華州太守之女元熹遠路到了寧州。
這元熹的老爹元庭安元大人與這寧州元府的老爺元庭盛原也不過是堂兄弟罷了,但在這族中的來往間,元熹倒是獨與此伯父家的堂姐興味相投,而向來與自己家中姐妹多是不睦的元楚也能與她說笑到一處,更甚而那些個羞對人言的小女兒心事無人傾訴時也只與她說些來聽。
元楚如此與元熹親近皆因著其人的爽直性情之故,便如眼巴前兒這情景,一家人看似喜樂融融的談笑品茗之時,偏二娘三娘她們幾個要與自己添堵,為的也不過是讓自己失上些顏面罷了,而能為自己就此尋些開解寬慰的還真就只她了。
「難為侄小姐想著,大老遠的還為咱們帶來這般好的新茶。」說話的這是元楚的二娘元二夫人,她如今倒是個富貴的面相,身形也與之相襯,著實有些富態,只是這些年來心思卻未隨著體態的豐腴而寬大,反倒越顯得小家子氣起來。
「要說還是這南邊的茶好,不單是入口清爽,顏色也養眼。」元楚的三娘元三夫人如今才三旬過半,還有著苗條纖細的身量,只是拘於身邊僅有一個才要及笄的女兒,由此她在這家中漸是難與得了元家唯一男丁的二夫人比肩,如今凡事大都便要依著人家的眼色行事了。
「伯父家裡自是有比這更好的,侄女兒帶來的也不過是為著要伯父與伯母們嘗著新鮮罷了。」聽得二位伯母誇讚的元熹怎也不敢自誇。
已然品了兩口茶的元老爺此時也是點頭輕贊,「堂兄與堂嫂也是太客氣了,你這一路自是辛苦的,還要難為你帶這些金貴東西。」
「什麼東西到伯父家裡也便是平常的了,整個寧州有誰及得上伯父家的買賣興隆。」元熹這話雖是為著討伯父的好但卻也是實情,提起這寧州的商戶,經營布匹的元家自是其中極為有頭臉的,雖說比照為官的元大人府上少了些許的權勢可依仗,但那富貴氣象卻是勝過族中諸多人家的。
這話說的元老爺極是受用,遂捧著茶盞微微地笑了。
「侄小姐這可有所不知了,有些東西在咱們府上還就是稀罕的,若不是你堂姐有心,早早的吩咐人在那處用重金下了定,怕真是有再多的銀錢也嘗不到呢。」元二夫人終是忍不住先賣了關子。
「姐姐莫非說的是那盈春樓的桃花清?」元三夫人就此便明知故問了下去。其實但凡寧州本地之人均是知曉,盈春樓在此境地的聲名大噪除因著樓內的一眾鶯鶯燕燕著實多情可人外,還與著其自釀的千里醉與桃花清不負盛名大有關係,等閑時候,這樓內斷不肯將此酒輕易的沽與他人。
「自是咱們晚飯時分用得的那桃花清了,妹妹想必也是頭一遭兒嘗吧?」
「以往還真是只聞其名了,如今倒是借著侄小姐的光了。」元三夫人此時倒知向元熹示好。
元熹此時回味起晚飯時分的清酒確是覺得非比尋常,「堂姐,莫非這酒的出處還有些來歷不成?」
「傻丫頭,可不正是那酒的出處尋常人去不得么?」元二夫人此時已然準備要看笑話了。
元熹雖說以往對寧州也算是略知一二,但畢竟時隔數年才再度來此,哪裡知曉此時這兩位夫人話里的機鋒,「尋常人去不得?難不成手裡有銀錢也進不得?」
「進倒是進得,只怕人家不高興做咱們女流之輩的生意呢。」元三夫人輕嘆了一聲。
「他便是想做,可也得有姑娘敢進不是?那個地方躲還躲不及,誰還肯去打轉兒,就連大小姐定這桃花清不也是差了二管家去辦的么?倒是讓那跟著去抬酒的小廝開了眼,回來直說裡面處處都是好的,雖只老老實實地在旁邊打了個站兒,卻也是被晃得眼花繚亂,身上撲得俱是香風。」
元熹聽到此處也便明白了幾分,便就只淡淡一笑,倒是元楚大大方方地介面道:「他既如此願意辦此差事,下次就還支使他去便是了」。
「大小姐你是有所不知,下次去辦些等差事還是尋個性情穩妥的才好,若不然似他那口沒遮攔的回來只會給咱們娘幾個添堵。」元二夫人故意做出來有些個惱怒的形狀。
此時倒也只有元三夫人不會要她白費了那些個精神鋪墊,「姐姐此話怎講?」
「這愣頭青回來就一個勁兒的念叨,說什麼瞧著咱們家的姑爺象是晌午時去了那處消遣呢。」元二夫人此話說罷便就瞄了一眼元老爺,見他並無責怪自己多嘴之意才暗裡放下心來。
「姐姐,婷兒和她姑爺如今可都在久安縣呢,便是回來也要個兩三日的路途,如何會在此處見得?」元三夫人口中的婷兒卻是嫁得久安縣裡沒幾個月的元婷,其為元楚二娘所出的長女,還記得當時定下這門親事時,因著所嫁之人為知縣的長公子,元家上下很是為此長了不少的臉面,而那時,親事半點兒著落也沒有的元楚便更為她娘兒幾個在暗裡嗤笑,直斷定她日後多半是為人做填房的命了,可誰知這轉了年沒多久,元楚就定下了門旁人高攀不上的親事,自然有人要咽不下一口閑氣了。
「我說的是大小姐才定下的唐參軍。」元楚的二娘至此終是得意的一撇嘴。
這廳中一時間便就鴉雀無聲起來,明裡暗裡的那幾雙眼俱都小心地打量起了元楚的神情,其中尤以元楚的四妹,元二夫人的小女兒,才十四歲的元妍最為直白,一雙酷似其母的軟媚細眼眨都不眨地望向家中的長姐,嘴角尤止不住的翹起,只待長姐開言便要一字不漏地洗耳恭聽了,元楚的三妹元慧倒還仁厚,聽得這話便就起身將個點心碟子小心的撿起,轉過頭來拉過還不到十歲的弟弟一起用了起來。
這時節卻是元老爺沉穩地開了腔,「便是去了又何妨?他在那營中當差,自然少不得有與人應酬之時,此等事情多半也是要與楚兒打過招呼的。」
「老爺所言極是,只不過我這當娘的也是為著大小姐著想,想著她以後凡事心裡倒該有個算計才行。」元二夫人這會兒就又做出了副良母的模樣。
「難為二娘這般為著我著想了。」元楚此時倒還是平素那般的形狀,柔順的一雙清目全無半點波瀾,兩瓣粉唇依舊是笑吟吟的輕啟,全無一絲不快地照舊品著茶盞中的香茗。
元熹此時方覺氣氛有異,待要出言相譏卻又覺有些不妥,自己雖說已然從堂姐捎來的書信上得知了未來姐夫的一二,可他到底為何等樣人總還是沒個十足的把握,由此也就不好貿然張口,可眼見著堂姐處於此等境地卻又心有不甘,由此稍一思索便向著元老爺做出了天真爛漫的撒嬌形狀道:「伯父,被著二伯母這樣一說熹兒倒是想去見識見識了。」
「不過就是個還能入了眼的酒樓罷了,還是莫要去了。」元老爺忙不迭地擺了擺手,又一偏頭瞪了眼多事的二夫人。
「二伯母說的那般好卻原來只是個尋常的酒樓。」元熹故做失望地嘆了口氣。
「青天白日的可不就只能飲些酒罷了。」元楚此時的心內雖已起了惱意,但那面上卻是半分未顯,倒是聽得此話的元二夫人就此無聲的哼了兩聲,可待見得元老爺拂袖起身後便也就三步並做兩步的跟著伺候去了。
而元老爺與元二夫人自去歇息后,元三夫人也就催著廳中的幾人各自回房梳洗,由此元熹終是得以與元楚說些私房話了。
「堂姐,怎她幾個還想著瞧你的笑話不成?」
元熹自進得房來才將個真性情露出了一二,不過這話倒是說到了元楚的心坎兒里,
「不過就是眼紅我定了門好親事罷了,說來也不必為此計較。」
「熹小姐有所不知,去年裡二小姐才配了門知縣公子的好親事,她們娘兒幾個很是高興了一陣子,那時節可不知在小姐面前得意成什麼模樣呢,這會兒如何還受得了小姐在親事上出了風頭,熹小姐你也知曉,大夫人過世的早,老爺眼裡又只看重小公子一個,咱們小姐自來便都要自己打算著事情,饒是這麼著,還是有人看不過眼,只嫌小姐太能幹,擋了她們的道呢。」說話時上前來為元楚卸下釵環的便是她的貼身丫環紅鶯,適才在廳中如何有她插言的份兒,是以忍到了現在才在元熹面前一吐為快。
「你們小姐也是好性兒,換做我們小姐非把家裡鬧翻天不可。」說這玩笑話的卻是碧闌,不過她這實話只換得了元熹的一個白眼。
「你們小姐命好,娘親是個凡事拿捏得住的,如何還會有人給受這等閑氣。」紅鶯這話確是不假,元熹家中只她一個,元大人雖說不是唯妻命是從之輩卻也與之相差無多,雖說在外人眼中,他這樣的行徑失了些大男人的氣魄,但是家中卻是極為和樂。
「我們小姐便是這般還不知足呢,若不然你以為她是如何急三火四地跑來此處?」
「去把包袱里的衣服全都拿出來燙平整了,一絲摺痕都不許有。」元熹終於忍不住要管束這多嘴多舌的丫頭了,碧闌由此哀嚎著與同在元熹身旁伺候的青闌兩個自去收拾衣服了。
「可是與堂叔堂嬸兩個吵了嘴?」元楚自是聽得出碧闌話里的意思。
瞬間便就眼眉彎彎的元熹連忙晃了晃頭,兩耳上的明珠墜子就此跟著悠來盪去,點點的柔光,襯著她媚如明月的俏臉,著實讓人挪不開眼。
「堂姐別聽那丫頭胡說,還是說說你這麼快就尋到的這位姐夫吧。」
「你方才也聽得二娘那些話了吧?」元楚拉過元熹,兩人一道坐到了床邊。
「姑爺如何會是二夫人口中的那等混帳之人,」元熹尚未開口,紅鶯便就起了急。
「那你家姑爺是個何等樣人?」元熹倒還想聽聽紅鶯口中的姐夫是何模樣了。
「小姐自然是心中有數的,姑爺他不只是家世樣貌出色,為人也是極謙和,總之是打著燈籠也難尋便是了。」
「你這丫頭也把他誇的太沒邊兒,不過是幫著你抓了個賊人罷了,怎就總念著他的好。」元楚就此倒也想起最初與著唐錚的巧遇。
「姑爺抓那賊人時可還不曉得我是小姐的丫環呢,不過是路見不平罷了,熹小姐你當時未曾得見,姑爺的身手當真是一個了得,整條街上的人都為他叫好呢。」
「堂姐,他不會是好勇鬥狠之徒吧?」元熹腦中現出了一個孔武有力的壯漢,再暗暗打量了一下堂姐那裊裊婷婷的小身板,很怕她為其一聲怒喝便震倒在地。
元楚終於是說了句心裡話,「怎會,他那擒拿手使的可漂亮著呢,尋常莽夫如何與之相比。」
「小姐這會兒才算是說了句實話。」紅鶯就此停了口,也自去收拾起了元楚的衣物首飾。
「堂姐既說的他如此之好,莫不如真箇就讓我先見上一見。」
………
元熹與元楚姐妹兩個已有多時未得親近,由此這一晚便就在她房內一道安歇了,兩人的悄悄話直細聲細氣地講到了後半夜,若不是因著元楚第二日一早還要去自家店內照看著,怕是她兩個直要講到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