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忘卻
烙芙已經醒了好幾日,但自從她醒來后,腦子裡就茫然一片,她是誰?叫什麼名字?以前生了些什麼?她統統記不起來了,她有意識地去想以前的事,但腦海里總是一片空白,似乎是有誰拿刀將她的過去與現在切割了,據說,她這是失憶了,是因為腦部受到重創而失憶了,這幾日,她心裡一直疑惑著,她如果真如這些人所說的,是丞相府的千金小姐,為什麼會腦部受到重創?是誰重創了她?那些人卻總是支支吾吾的,說也說不清楚,她也見到了據說是她爹的老頭,他總是在下朝之後抽空來她這裡一趟,偶爾也會說兩句話,無非是不要多想,好生休養之類的,然而他給烙芙更多的的感覺卻是陌生,然後不得不提的人還有她的娘——穆氏,那是她現在的記憶里最深刻的一個人,記得那天她初醒,一睜眼就看到一個雍容華貴,淚眼婆娑的女人坐在她床邊,她見烙芙醒了,驚喜的樣子彷彿隨時都會暈闕,她激動地抱著烙芙,身子不斷地顫抖,嘴裡喃喃叫著我的女兒,你終於回來了,之類的話,烙芙被她勒地差點喘不過氣,好在這時幾個小丫鬟進來將穆氏來開,為的那個丫鬟叫小竹,也就是她告訴她,眼前這個緒隨時會失控的女人是她的娘,到後來的幾天,烙芙甚至想,她腦部受到重創,不會就是她這個看起來不大清醒的娘做的好事吧?想想有這種可能,她下意識地躲避與穆氏的接觸,穆氏似乎也意識到她的失控差點傷害到烙芙,眼裡又是愧疚又是渴求,她總是遠遠地看著烙芙,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烙芙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的那根弦似乎被什麼撥動了,於是烙芙主動去親近穆氏,穆氏見烙芙不再躲避她,驚喜到不知所措地樣子讓烙芙看了覺得又是可憐又是心酸,不知道是不是心大好的緣故,後來穆氏的「瘋病」竟是一次也沒再犯過。
烙芙在覺得身體好些的時候,在小竹的帶領下把丞相府大致逛了一遍,或許是失憶的原因吧,對於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她感覺上除了陌生還是陌生,除此之外,小竹曾今告訴她,她很喜歡吃甜食,並且平時都是在房裡做些女工刺繡打時間,可當她吃了一口廚房送來的甜食,直覺告訴她,她並不喜歡,甚至是根本咽不下這種過於甜膩的東西,更別說什麼女工刺繡了,那個繡花針拿在手上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相比之下,她似乎更喜歡捧著竹簡讀那些艱澀晦暗的文字,或者是拿著毛筆在案上揮毫灑墨。
這天,烙芙正一如往常地捧著本書在窗邊坐著,眼睛盯著竹簡里的字,腦袋裡卻亂糟糟的想著這些天生在她身上的事,難道她失憶了,性格喜惡也跟著變了嗎?還沒等她想出什麼頭緒,門口響起敲門聲打斷她的冥思。
「進來,」烙芙口中應著,思緒卻一直茫然沒轉到現實中來,待門外的人帶著一股苦藥味進來時,她才下意識地捂住鼻子抱怨道:「小竹,我身子都已經大好了,怎麼還要喝這麼些個破玩意?」
「小姐,奴婢是如意,小竹姐回夫人那裡伺候去了,」那丫鬟將葯籠放在桌上,將黑漆漆的葯端出了,這才轉身面對烙芙,烙芙這才看清眼前這個眉眼清秀女孩確實不是小竹,這才想起了昨天小竹跟她提過這事,只是她一時之間忘了。
「那個什麼,你叫什麼?如意是嗎?」烙芙也不計較,只是不耐煩地素手一揮:「把葯倒了,老爺問起,就說我喝過了就是。」
說完,烙芙又埋頭看起書了,卻不料那叫如意的丫鬟竟噗通一聲跪在烙芙面前,雙手將葯碗舉到頭頂,烙芙將書放到一旁,看著碗里漆黑如墨的湯藥皺起眉頭。
「你這是幹什麼?我叫你把葯端出去,倒了。」
「小姐,」如意抬起頭來,清秀的小臉上滿是固執:「這葯老爺吩咐過,一定要看著小姐喝完才能撤出去。」
「羅嗦,」烙芙無奈,只好端起葯碗,捏著鼻子將葯湯灌入嘴中,頓時,一陣苦味從舌根蔓延到舌苔,苦的烙芙渾身起雞皮疙瘩,但她還是咬咬牙將葯一飲而盡,隨後抱怨似的將碗丟到如意麵前,如意抿了抿唇,跪在那邊默默地將碗的碎片拾起,然後躬身出去了。
烙芙這才得了清凈,想拿起書繼續看,卻已經沒了心,心中一惱怒,便將書摔在地上,這時穆氏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這是怎麼了?誰惹我們家蓉兒生氣了?」
語畢,穆氏已經到了屋裡,烙芙忙起身迎她,這幾日的接觸下來,她與穆氏漸漸親近,倒是有了幾分母女的樣子,這會一見到她,心裡頓感委屈,口中抱怨道:「我這些天悶得很,不讓出門也就算了,偏偏又還要喝那些苦藥,這樣下去,我都不知怎麼活了,乾脆死了算了。」
「蓉兒,怎麼這樣說話?好端端的說什麼死啊活的?」穆氏對烙芙的寵溺可見一斑,幾乎沒了底線,只是聽不得死啊活啊的字眼,在穆氏看來,聽見烙芙講這些話,簡直是要命。
烙芙見穆氏動了氣,也別開頭不說話,房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小竹是個玲瓏心,見苗頭不對忙說道:「夫人,我看小姐確實也夠悶的,不如去跟老爺說說,哪天讓夫人與小姐一同出去,出門的時候乘坐車攆,帶上些護衛,想必也不會有什麼事。」
「本就該如此,還是小竹最懂我的心,哪像那個如意,獃獃木木的像個石頭,」烙芙一聽這話頓時開心起來,眉開眼笑地挽住小竹。
穆氏見烙芙如此小孩子心性,也不由露出寵溺地笑容,伸出食指輕點烙芙的腦袋說道:「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罷了,你同我一起,我們上你爹那去說說。」
烙芙開心得一蹦三尺,率先走出門去,如意本在門外候著,見烙芙出來忙迎了上去,烙芙斜睨了她一眼,從鼻子里出一聲冷哼,便拉著穆氏直直往前走去,將如意拋在後面,跟在後面的小竹見如意一臉落寞,安慰道:「小姐只是小孩子心性,過幾日就好,你別放在心上。」
如意也不回話,看了看小竹,自顧自地小跑到烙芙身邊,小竹這才感受到烙芙語里的那句「獃獃木木的像個石頭」的比喻,這如意果然無趣,卻不知呂不韋是從哪裡挖來的這麼一塊寶,又將她安置在烙芙身邊。
再說烙芙與穆氏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呂不韋書房門口,卻見書房的門一反常態地緊閉著,門口還守著兩個下人,一見烙芙與穆氏忙頷行禮,其中有一個低聲說:「老爺正在會客,吩咐了不許任何人打擾,夫人小姐還是先回去,待老爺出來了,我二人自會稟報說夫人小姐來過。」
聽聞現在見不到呂不韋,烙芙心裡一陣失落,不免又沉下臉,穆氏見烙芙不高興了,就問那兩個守門的下人:「是什麼樣的客人?都來了多久?」
守門的兩人稍一猶豫,見到烙芙和穆氏臉上都不太好看,這才支支吾吾回道:「是一個女人,大約進去了又兩個時辰,臉上蒙著面紗,看不清模樣,不過看她的架勢,倒像是宮裡來的。」
女的?帶著面紗?像是宮裡來的?大約進去了兩個時辰?穆氏臉色一下子慘白起來,大約在五六年前,丞相府里經常會有這麼一個女人出入,而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呂不韋覺得奇貨可居,當初送給異人的姬妾,如今的太后——趙姬,穆氏對於呂不韋與趙姬的事一直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當初趙姬也是呂不韋的姬妾,而且現在呂不韋高居相位,趙姬又是一國之母,傳出去大家顏面上都不好看,出於考慮到這一點,穆氏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但作為一個女人,看到丈夫與其他女人在自己眼前明目張胆地做那種事,她心裡焉能好受?
烙芙見穆氏臉色忽然不好看起來,心裡隱約猜到了幾分,不由地一股無名怒火從胸口燒到腦門,她本來就對呂不韋沒什麼好感,這下更是覺得從心裡嫌惡,她現在是一刻也不想再這裡呆著,伸手拉著渾身僵硬地穆氏就回到西廂,小竹和如意對視一眼,都察覺到事有些不對勁,忙雙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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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秦始皇時的太後趙姬,邯鄲人,出生於一個富商家庭,姿色艷麗,善歌舞,曾是呂不韋的姬妾,後來呂不韋將趙姬送給當時還是趙國人質的贏異人,也因為趙姬,贏異人更加信任呂不韋,並奉呂不韋為老師,對他聽計從,趙姬在跟隨贏異人後於秦昭王四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59年)生下一個兒子,取名政,也就是後來的嬴政,后據司馬遷的《史記》記載,當時趙姬是與贏異人在一起八個月就生下了嬴政,史記中揣測嬴政根本就不是贏異人之子,而嬴政真正的父親應該是呂不韋,當然,這一點現在無從考究,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在公元246年,十三歲的嬴政即位,當時身為太后的趙姬仍然對呂不韋舊難忘,並且經常幽會,呂不韋後來怕嬴政年紀漸長,事暴露會對他不利,於是極力想擺脫趙姬的糾纏,當時秦人嫪毐因犯強姦罪入獄,呂不韋趁機對嫪毐施以假宮刑,充當太監送入宮中服侍趙姬,嫪毐被趙姬寵信之後平步青雲,甚至後來被封為長信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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