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無頭女屍(20)
冬日晝短夜長,當一行人快馬加鞭的趕至亂葬崗時,太陽已經開始墜落。
寒冷的西風,從曠野和山間吹過來,吹得白骨堆山、腐屍遍地的亂葬崗,穢氣衝天,陰森可怖。
加之,成群結隊的烏鴉,盤旋鳴叫,還有喜食腐肉的禿鷲,正在啃食屍體!
這個場面,莫說是人,就連馬,都感到了不適,馬蹄揚高,嘶聲不停!
「下馬!」
穆青澄跳下馬背,吩咐江戰,「把馬韁拴牢,以免馬兒受驚跑掉。」
江戰帶著捕快親自去栓馬,以此避一避,緩一緩,免得馬還沒跑,他們先忍不住跑了。
「穆姐姐。」
白知知靠過來,輕喚一聲,挽上穆青澄的手臂,別過小臉,不敢多瞧,身軀微微發顫。
「不怕,有我在呢。」穆青澄輕輕拍了拍白知知的手背,而後掃了幾眼眾人,笑著打趣道:「都是拿刀的人,怎麼還怕腐屍白骨?幸而如今是隆冬季節,若是夏季,光是鬼火,便能嚇死你們。行了,有我這個仵作壓陣,大伙兒安心便是,莫叫安四兒看了笑話。」
語落,她看向面色如常的安四兒,頗覺意外,「此地白日尚且令人驚懼,夜裡更添恐慌,你倒是膽子大啊!」
安四兒賠著笑,道:「官爺有所不知,膽子大不大,取決於想不想活著,只要忍過害怕,扒來點兒東西,便能吃上一頓飽飯,且還管怕不怕呢?」
穆青澄若有所思。
頓了頓,她望向佔地約莫有三畝多的亂葬崗,問道:「安四兒,那晚的女屍,被扔在了哪一塊兒,你還能找到嗎?」
「能啊,小人是亂葬崗的常客,閉著眼睛都迷不了路。」安四兒喜怒形於色,一臉得意。
「行,快去找!」
「好好好,請官爺稍等!」
穆青澄示意江戰帶捕快跟上去,以防安四兒逃跑。
江戰硬著頭皮接下任務,扯了塊衣襟,蒙住口鼻,押著安四兒往屍山深處走去。
穆青澄四下環顧,不知為何,她總覺京城亂葬崗的山形地貌,甚為熟悉,她好似曾經來過。
見她目光迷惘,白知知好奇又擔心,「穆姐姐,你怎麼啦?」
穆青澄不答。
她的視線,從前方凸出來的狀如蛇頭的巨石,移向旁側一棵百年老樹,最後定格在兩塊相對的形成一線天的石壁上。
「知知,我好像來過這裡,又好像在夢裡見過,夢裡還有個少年……」
穆青澄努力回想,可後腦突然鈍痛不已,她忍不住伸手按在腦後,指尖觸碰到那塊舊傷留下的疤痕,她莫名地心裡又慌又亂,感覺記憶似乎空缺了一片,「知知,我,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啊?」
白知知連忙握住穆青澄的雙肩,著急道:「穆姐姐,是不是舊傷發作了?待咱們回了衙門,便請宋大人找御醫,定能給你醫治好的。都怪我,前陣子還記著這事兒呢,後頭不知怎的,竟然給忘了!」
「沒事兒,十幾年前的舊傷了,不急這一時半刻的。」穆青澄大口的呼吸,公務當前,她不能允許自己有恙,遂摒棄雜念,不再強迫自己去回想舊事。
「穆師爺,找到了!」
恰在這時,江戰的呼喊聲傳來。
穆青澄用力甩了甩頭,叮囑道:「知知,你就在此處等我,別過去了,我怕你夜裡做噩夢。」
「好,我聽穆姐姐的。」
白知知沒有逞強,她們現在身處亂葬崗的外圍,離得遠,看得畢竟不太清楚,若是踏入其中,怕是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穆青澄大步過去,卻沒有看到女屍,安四兒忙慌解釋道:「官爺,小人可以確定,冬至前夜就是在這個位置發現了裝在麻袋裡的女屍,而且是剛死沒多久的新鮮屍體,小人扒走首飾后,又把屍體塞回了麻袋,然後便離開了亂葬崗。」
「那你為何今日才去典當?」江戰氣罵道:「發現死者可能是被人打死的,你該及時報官才對!現如今,屍體不見了,你擔得起責任嗎?」
安四兒「撲通」跪下,惶恐道:「官爺,小人只是個苟且偷生的流民,哪兒敢多管閑事啊?再說,小人偷扒屍體財物,主動跑去京兆府告官,不是自投羅網嗎?那幾件首飾,小人藏匿多日沒敢出手,也是害怕那具屍體出問題,引火燒身,所以才想著看看情況再說。今日,實在是討不來吃食,天氣又冷,小人無衣裹身,肚子空空,眼看要活不下去了,方才冒險去典當……」
講到這兒,安四兒已是淚流滿面,「不如官爺把小人關進大牢吧,起碼還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至少還能吃上飯,不至於變成凍死骨……」
「閉嘴!」江戰聽不下去了,皺著眉頭,解下腰間的水壺,遞給安四兒,「啰里啰嗦的,先喝點兒水,待回了衙門,定如你所願,關你個十年八載,讓你吃喝不愁。」
安四兒欣喜,「謝謝官爺!」
江戰懶得再搭理安四兒,勒令他老實待著,然後轉頭看向穆青澄,但見她蹲在地上,正在研究那處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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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又黑又紅,已經滲入地面,完全被凍住了,地上有拖拽的痕迹,但是很短,顯然屍體被人一拖,便扛走了。
「這是……」穆青澄銳利的眸子,忽然落在一團被柴草纏住的沾了血的墨色毛髮上面,她戴上豬皮手套,小心的撿拾起來,仔細察看,遂確認道:「是頭髮!」
「頭髮?」江戰一愣,「死人還會脫髮?」
穆青澄皺眉道:「斷口齊整,明顯是被砍斷的!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江戰大腦飛快轉動,「穆師爺,你的意思是,安四兒看到的女屍,就是無頭女屍?這團頭髮,是砍頭時砍下來的?」
「我們假設,死者遇害后,被人裝進麻袋扔到了亂葬崗,之後,安四兒出現,扒走了死者的首飾,再把死者裝回麻袋,待安四兒離開后,又來了一個人,砍下死者的腦袋,然後扛著死者,拋屍於涑河……」
穆青澄推測到此處,忽然記起一事,「安四兒,你所見到的女屍,她身上衣服的顏色,你還有印象嗎?」
安四兒回道:「官爺,小人雖然舉著火把,但光線昏暗,那女屍的衣服又染了血,而且又是襦裙,又是罩衣的,顏色似乎都不一樣,小人分辨不清楚,不敢胡亂猜測。」
「並非白色?」穆青澄眸子一緊。
「白色?」安四兒歪著腦袋想了想,搖頭道:「不是白色,肯定不是。」
穆青澄思忖道:「若兩具女屍確為同一具,那麼死者的衣服,便是被拋屍兇手扒掉了。江捕頭,把人散開,四處搜查!」
「是!」
江戰領命。
捕快們四散開來,分區域的查找。
穆青澄則拿出證物盒,將頭髮放進去,又撿了幾撮地上遺留的麻線,一併收了起來。
很快,在一線天附近的江戰傳來了消息,「穆師爺,有發現!」
穆青澄立刻奔過去。
「找到了一堆被燒焦的衣服。」江戰指著石壁夾縫裡的焚燒物,說道:「不過,幸好還有幾塊布保存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咱們要找的衣服?」
穆青澄把僅存的碎片焦布一塊塊撿出來,果然,顏色不一,有粉色,有綠色,還有水藍色。
「這塊兒綠色的布,有兩層,內里還有棉絮,像是用來做對襟棉褂子的,水藍色的是袖子,粉色的有點兒像裙子。」
穆青澄找來安四兒又確認了一遍,安四兒不敢肯定,但又覺得挺像的。
眼看天色將黑,穆青澄道:「江捕頭,抓緊時間繼續找,看看頭顱是否也被丟到了此處。」
江戰點頭,「是!」
穆青澄收好證物后,也加入了搜查。
但涉及頭顱,他們便不再走運了,三畝多的亂葬崗,十幾個人,找了一個多時辰,每個旮旯都翻遍了,毫無所獲!
夜幕降臨。
隨著氣溫下降,眾人又在戶外呆了太久,都有些撐不住了。
穆青澄便率人打道回府。
京兆府衙門外,宋離左等右等,在耐心即將耗盡之時,終於遠遠地看見大部隊歸來了,他立馬奔回主院,稟報宋紓余。
宋紓余懸了一個下午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他親赴門口迎接,卻見一個人蹲在衙門對面的鋪子旁邊,眼巴巴地瞅著衙門。
宋紓余眉心一緊,招了下手,看守的捕快立刻過來,躬身請示:「卑職在,請大人吩咐!」
「那是何人?」
捕快隨著宋紓余的目光望過去,隨即回道:「稟大人,那人半個時辰前便來了,自稱是白家商行的掌柜,求見白知知小姐,可白小姐不在衙門,卑職便叫人回去,那人也是倔,竟一直等在那裡。」
「把人帶過來。」宋紓余令道。
「是!」
捕快飛奔過去,提著那人回來複命。
宋紓余打量了番,但見此人面貌忠厚,穿著打扮確實像個商鋪掌柜,便道:「你找白姑娘有何事?」
「小民拜見京兆尹大人!」那人連忙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