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戰後的事

大營主帳外。

剛『睡午覺』醒來的李緣看著準備跟自己彙報事務的蒙武，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他才是主將，但他除了簽字蓋印以外啥事都沒幹，全程看著蒙武帶著秦軍作戰，政哥雖說只讓他學習，可依舊有些不好意思。

「國師可睡醒了？」

蒙武問了句，隨即從懷裡把國師印給交了出來。

哦，是了，蓋印都是蒙武蓋的……

「蒙將軍，我這不是知道你忙，所以不想打擾你嗎？」李緣說了句話，引來了蒙武那懷疑的目光……

他笑了笑，拉著蒙武走進主帳，指了下擺在桌案上的條約：「看看，這條約如何？」

蒙武走了過去，看到第一條：

【楚國今後對秦國商人及旅者放開除王宮、官衙、宗廟之外的全部國土】

蒙武：「……」

是不是有點欺負人了？

楚王……不對，三大家族能答應？

然而當看到後面的那些關於放開市場、商人在楚犯法需要交給秦國使者處理等內容時，他心裡立刻盤算了起來。

秦國國內的變化他已經能體會到了，國師的一些想法他也猜到了。

而這條約，明顯就是在掘楚國民眾的根，要直接從生活的各方面控制楚國。

「國師，楚國興許有人能也看出這……條約的危害之處。」

「看出了又怎樣？」

李緣指著一側一個正從輜重營方向往某一營秦軍運送物資的隊伍：「我秦國各方面都比楚國強大，秦軍就在他們的邊境隨時可能長驅直入，他們不答應一個試試？」

「再說了，在生活相關的方面，相比於百姓，那幫貴族自己才是最開始靠向我秦國的吧？」

這倒是……

雖然從數量上，科學院的平價商品賣得很多，但從得利方面來說，權貴追捧的那些精品之物才是大頭。

李緣扭頭看向了那支輜重營的隊伍，裡面有個走路一瘸一拐的人。

「那個人怎麼回事？」

李緣用身體輕輕碰了一下蒙武，看著那個方向。

秦軍不應該會徵召這種人，而且那個人表情和眼神，似乎都有些憤怒？

「哦，項燕的兒子，項梁。」

蒙武看了眼后說：「我去誘敵出戰時，就是他帶人前來的，其他楚軍將領要麼戰死要麼投降，他倒是很有骨氣，不僅後撤路上想著反擊，被俘也不投降，還一直試圖煽動降卒反叛，我就讓親衛打斷了他一條腿放到輜重營里干苦力了。」

「……」

倒真不愧是項家的人，就是有骨氣嗷！

可這骨氣有啥用呢？

幾棍子打散你的骨氣……

「你怎麼讓他就範的？」

李緣問了句，畢竟項梁若真心想搗亂，輜重營里也一樣可以不配合。

「他的親兵也被我抓住了，我當著他的面殺了一個，還是讓人卸掉他胳膊強行抓著他的手拿劍捅死的。」蒙武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最誅心的話：「我告訴他要是一天不好好乾，那就每天讓他殺一個，到時候再把是他殺的消息傳出去，讓其他人都知道。」

李緣臉頰抽了抽，戰場上的方式，果然很硬核……

似乎是直覺，項梁忽然扭頭朝著兩人方向看來。

蒙武笑了一下，有些不屑。

這讓項梁頓時暴怒。

可下一秒，一側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兵一棍子打在他身上。

「國師和蒙將軍能看你是你的福氣，你還敢這表情？怎地？你還不服啊？」

項梁雙拳緊握。

作為項燕的兒子，他何曾受過這種侮辱？

可現在自己兵敗、父親也兵敗不知所蹤，一個階下之囚又能怎麼辦呢？

他看向李緣的方向，那個年輕人比自己還小，居然就是大秦國師、這一次的秦軍主將，他有什麼本事能打贏自己父親？

但忽然，一旁的蒙武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率先朝他走來。

李緣遲疑了一下，也跟了上來。

走到近前，蒙武看了看項梁那條斷腿，又看著他那滿臉不服的表情，輕蔑道：「看來一條腿還不服氣啊？要不要再來一個人？」

一個人，指再讓他被迫親手殺一個親兵。

項梁頓時怒吼一聲朝他撲來，但被李緣身後兩個國師府親衛兩腳踹出去了，倒飛了一米多后躺在地上直哼哼……

蒙武低頭看著他，等項梁從劇痛中緩過神來后才說道：「都是當俘虜，你爹可比你識時務多了。」

「我爹呢？」

「他去見你楚國先王了。」

項梁瞪大了眼睛，隨即面目猙獰想要爬起身，但被輜重營的兩個老兵按在地上。

「別這麼看我，要是本將戰敗了，你爹也會殺我的。」蒙武說道。

對於蒙家和項家這種世代在某國為將的人來說，想要叛變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代表一個大家族、一個軍隊里的大山頭。

「我可以派人將你父親的屍首送回你項家祖地。」蒙武說：「但你得告訴我一些事做交換。」

「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項梁悲憤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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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坑害你項家的敵人之事也不能說？」

項梁愣了一下，隨即呼吸粗重，想到了什麼。

「是誰？」

蒙武向李緣借了兩個國師府親衛，押著項梁走入了李緣的主帳里，隨後帶著李緣一起走入。

主帳里，看到項梁雖然依舊憤怒卻至少能安靜聽他說話了，蒙武點了點頭。

「有關於屈氏和楚王他們的，你知道多少？」

……

楚國國都。

前線戰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這裡，楚王負芻看著一些從前方傳來的戰報，不由得一陣恍惚。

雖然自己是個傀儡，但畢竟是楚王位置的傀儡，自己剛繼位第一場戰役就輸得這麼慘……

這以後史書會怎麼寫自己？

下方，一場小型的會議正在這裡召開著。

與會者除楚王外只有十幾個人，三大家族家主和幾個嫡系子弟，以及楚王一脈的幾個年長者。

作為三大家族中勢力最大的屈氏的家主，屈宏卻顯得有些沉默，會議幾乎都是由擔任令尹的景利與上柱國昭懿主導的。

「屈兄！」

昭懿一聲呼喊將他從發獃中喚醒：「屈兄，我等覺得應該與秦國議和，你有何看法？」

屈宏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老夫認可。」

看到他這態度，昭懿和景利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他以前可不是這樣啊！

但這次，屈氏找出了熊悍是假楚王的證據，並且還引發了秦楚戰爭想著藉此削弱楚王主脈的力量——屈量是這麼跟他們解釋的，按理來說屈氏應該更加囂張才是，怎麼會這麼好說話？

怕不是屈氏心裡有鬼吧？

「敢問屈兄在想何事？」昭懿問了句：「可否讓我等也知道？」

屈宏猶豫了一下：「來國都之前，老夫與家族之人商議過，屈氏年輕子弟皆認為，值此楚國風雨飄搖之際，不能有如此敗仗，應該挽回點局勢后再行商議。」

其他兩大家族和楚王一脈幾個長輩同時疑惑的看向幾個屈家人。

你們特么這麼勇的嗎？

項燕帶著二十萬大軍都敗了，你們誰還敢自詡比項燕還會帶兵？

而看到屈宏的猶豫態度，其他人也都明白了，估計屈宏的想法和那些年輕子弟不一樣，但也未必是和自己等人一樣。

估計是類似於『不能再打，但也不能就這麼輸了』的態度？

似乎是意識到了他們疑惑，屈宏說出了一個名字：「廉頗。」

眾人面面相覷。

這人……是有本事。

可他自從來到楚國后，雖然當了楚國的將軍，卻一直因為心繫趙國而不受楚王重用。

加上他現在年紀都七十多了，身體倒是還行但情緒不穩定啊，萬一半路他一激動出意外死了怎麼辦？

如今這個狀態的廉頗，真的還能出征作戰嗎？

令尹景利當即表示反對。

然後是昭懿，然後是楚王室的幾個長者，然後是王座上的傀儡楚王。

「屈兄報國之心可以理解。」景利皺眉道：「可如今楚國已經敗了一場、又丟了十幾座城池，被秦人得土上百里，再不議和，難道要等秦人打到離邊境不遠的屈地嗎？」

屈地一帶，在後世歸屬秭歸，是整個屈氏的大本營、族地所在。

原本屬於楚國腹地，但楚國被秦國打到今天，尤其是這一戰之後……快成邊境了……

而這話好像並沒有嚇到屈宏，他看著其他人：「因局勢議和，與被迫議和之間，理應有所區分。」

這話倒對。

但再打下去，鬼知道是個什麼結果？

項燕已經帶走了二十萬將士，難道非要楚國拚命再集結起幾十萬人去和秦軍拼？

看到其他人依舊不同意，屈宏也沒說什麼。

對於家族內一些人的主戰想法，他其實是不太認同的，但這不妨礙他拿出來說事。

另外兩家和楚王主脈肯定不會同意，所以才故意這麼說。

他現在的目的就是為了屈氏的大計，而這一次，可以以屈氏想戰但其他人不讓為由頭，再次為自家披上一層金光外衣！

配合上前線傳出的事，屈氏的忠君愛國形象絕對能立穩！

人們會說：只有屈氏才是憂國的，其他人只知道割地……

於是接下來，屈宏打算全程保持沉默。

所有決定，讓另外兩家做吧。

與此同時。

李緣派出的使者也帶著那份條約離開了邊境區域，朝著楚國國都而來。

秦軍新占城池裡，一大批從秦國國內調來官吏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

原楚國官衙里的人進行篩選，有用的留下，沒用的踢掉，但現在還加了一條：排查出有違法行為的官吏，情節不算嚴重的拉去挖礦或者干別的，罪大惡極的直接當眾處決……

然後對百姓戶口進行登記造冊，配合秦軍對周圍盜匪進行清剿……

這些流程，秦國在之前近百年的過程中，已經進行過無數次。

每一片新占的土地在這麼來過一遍后就會融入秦國治理體系，然後在十幾二十年後，就會變成真正的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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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之後一段等待的時間中，李緣被迫工作了一回。

「國師，這是三城縣令新提交上來的採礦申請，他們依照楚國官府原有的記錄而找到了資源，想申請科學院的技術支持。」

「這是咸陽的設郡規劃，廷會的理由是此地新占、但民心已經可依，雖然地方小點，但以後打下更多土地就好了，可以將這裡變成一個對楚國進行更大規模的商品傾銷的中轉點……」

「這是開戰前我秦國商隊被襲地點，按照軍部的制度，戰爭開端理由需要一個體面的結尾，因此可能需要進行一場祭奠儀式，您官職最高，蒙武將軍建議您和他一起去……」

「這是各城最近兩天對於秦法宣講的進度，各城縣令發現此地許多民眾已經知道了秦法，所以請求將宣講規模進行適當縮減……」

「這是遺留下的一些楚國貴族莊園、田地的處理方案，您看該如何定奪……」

「……」

聽著十幾個官員在自己耳邊的喋喋不休，李緣表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其實早就無語了。

此刻，他只有一個想法：原來政哥承擔了這麼多……

他雖然身為國師，但了解他性格的嬴政幾乎沒給他安排過任何政務，甚至去不去科學院、給不給圖紙、回不回後世等等事情一律都沒過問。

除了這次讓他當主將跟蒙武學點東西外，政哥對他幾乎沒有任何要求，純看他自覺。

他也是頭一次體驗到，當一個國家頂層管理者這麼麻煩……

「等等！」

他忽然看向一個剛彙報完的官員：「你剛才說啥？」

對方頓了一下：「科學院新送來了一批商品，由您國師府新建的商行負責運送，明天就到，同行者有準備來考察楚地水系工程的工部副令熊肅……」

李緣樂呵了。

政哥會派個人來他可以理解，估計是知道自己不會幹什麼政務派人來當苦力了；但派那個坑死了自家叔叔后還坑了百家學派、甚至還覺得不過癮的陰人來……

考察楚地水系？

熊肅懂個屁工程，他就知道怎麼玩人……

不過也是好事，熊肅一來，證明戰場上的事要結束了。

實不相瞞，李緣已經想府內的婢女們了。

「蒙武將軍到！」

門口，一聲通報后，蒙武帶著一張文件紙走了過來。

「國師，這是末將寫的祭文，請國師……」

蒙武話還沒講完，李緣就從懷中摸出了國師印。

「自己蓋吧。」

蒙武、一眾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