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方吹雪（五） 劍道
霞光涌動，風雷交集，龍一掌中的木劍懸於額前三尺處，雙手成印；方吹雪屈膝弓腰，右手持劍負於背，左手拈劍訣，臂微彎，指向前。
蒸騰的迷塵漸漸散落，方吹雪目中笑意一斂，身形化為一道殘影向龍一衝去。右手木劍中宮直進，直取龍一雙眉之間！
這一劍大違修真界御劍殺敵的常理，反而像是凡間界武林高手的近身搏殺。龍一面色不變，毫不訝異方吹雪如此有悖常理的攻擊手段，全神專註於方吹雪的劍勢變化。手印忽張，散於身周的靈力急劇濃縮，化為一面巨型的氣盾罩於身前。
方吹雪木劍擊於氣盾之上，剎時被震碎如塵！龍一的氣盾也被劍刺之力震起一波如浪潮般的紋路。
方吹雪劍勢不變，木劍碎塵之下，掌中立時現出一柄宛若實質的氣劍。
一陣令人牙酸的如裂帛般的聲音響起，氣劍幾欲破盾而入！
龍一頭頂上方的雲團劇烈涌動，數十條細密的電流急速合一，化為一道臂粗的雷火，霹靂而下，直接擊中方吹雪的天靈！
阿金眼中精光一閃，呆板木訥的面容紅光大盛，就待出手救人，終止二人的試劍交手。
電光火石間，方吹雪歷叱一聲，肉眼可見龍一所放的雷火自其天靈一路而下。金紅色的電流自方吹雪的靈台聚成一線，經天突至雙唇人中，經肩井劃過右臂，再經清冷淵，注入掌心勞宮，最後自中沖而入氣劍！
彈指間，氣劍金光乍盛，氣盾立時如被利斧劈柴一般裂開一道丈許長的大口子！
彈指一瞬，方吹雪將一道對手所放的真元雷火，化勁移花，注入劍中，收為己用，以彼之力還施彼身，一劍破開氣盾后，仍取龍一眉心天府靈台！
阿金面上紅光隱沒，目中精光更盛，由衷的低聲贊道：「好！」
龍一凝注劈面而來的雷火劍氣，淡然一笑，額前木劍忽然衝天而去，身形亦憑空消失。
方吹雪眼前一空，瞳孔一縮，搞不清龍一是如何在這麼近的距離，在自己沛然雄渾的劍氣籠罩下消失不見的。
剎那間，方吹雪心臟陡緊，直覺告訴他危險臨身。左手劍訣回指，一道劍氣激射而出。右手看似一往無前的劍勢竟仍有餘力一折，斜刺向天，引動身形，有若白色大鳥衝天而起！
現於方吹雪身後的龍一揮手擋下那道劍訣之氣，觸手間只覺劍氣如溶金化銅般極熱！
龍一心下暗贊，自己仰仗詭異莫測的「星羅棋步」閃過方吹雪的劍勢，化被動為主動。哪知方吹雪憑著臨敵作戰的經驗，自身超強的感知力，竟然於剎那之間躲過了這記本以為必中的暗襲，還猶有餘力的以劍訣之氣反擊！心動身動，心念之快，委實令人難以想象！
龍一心念微動，雲團中如暴雨梨花般射出數百道冰箭，向方吹雪傾瀉而去。
「九天龍神賦」王道無雙，威勢逆天，天地萬物盡可化為元素靈力齊攻對手。
半空中劍光大盛，劍意彌天，劍氣凌霄飛舞！
方吹雪四肢百骸，周身毛孔盡皆劍氣瀰漫，整個人瞬間化為一輪耀眼的太陽，數百支冰箭如觸陽之雪溶為蒸氣！
就在這時，空中忽有一道劍影劃過。在方吹雪的劍氣最凌厲.最強盛之後的間隙，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剎那，無聲無息的刺中方吹雪的左手！
正是方才龍一射入天際的那柄木劍！
大衍劍法，無跡可尋，衍生萬象，生生不息！
方吹雪的左臂發出一連串的爆響！只覺左手所中的並非是一柄小小的木劍，而是一記挾天地萬物之力的重擊！
方吹雪右手氣劍當機立斷，一劍刺於左手所中木劍之上，二尺長的木劍劇烈顫抖，終成絲絲木屑消散！
龍一這一記「大衍之劍」迫得方吹雪大耗真元，隨即騰身而起，雙手虛握，幻化出一柄長達百丈的巨劍向方吹雪劈面而去！
這柄元素靈力所化的巨靈之劍劃破長空，斬碎虛空，沛不可御，無堅不摧的斬下！劍意中隱含滅魔誅邪，蕩滌寰宇的大氣魄！
面對這震撼天地，大無畏的一劍，雙手均被龍一招式所困的方吹雪似已無力相拒…
阿金心中暗嘆一聲，目中流露出幾分惋惜之色。她看不出方吹雪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在龍一的巨靈之劍下逃脫，不禁惜嘆方吹雪即將面臨的無奈失敗…
奇變總是在人們以為絕境時發生！
百丈巨劍斬落的時候，方圓百里的空間似已凝固。不論在任何人的眼裡，以方吹雪的修為，根本無法避開這無畏天地的一劍！
更何況他雙手受制，就算想硬拼一擊，此時也是無能為力。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方吹雪終於展現出他真正領悟的「劍道」！
頭下腳上，空中的方吹雪做了一個倒立的動作，以他的雙腳迎上了百丈巨劍。然後，在劍腳相碰的剎那，他消失了！
消失在龍一大無畏的一劍中！
更確切的說，是融入了這無畏天地的一劍中！！
以阿金的修為和眼力，清清楚楚的看到，劍腳相觸的瞬間，方吹雪的雙腳變成了劍尖，雙腿變成了劍鋒，最後他的整個身體化成了一把劍融入了龍一靈力所化的巨劍之中！
這一刻，時間似乎都已恆定！
「他是怎麼做到的？」這句疑問不僅在阿金心裡，也在龍一心裡。
這一劍不僅包含了大無畏的劍意，也蘊含了天地元素的強大能量。方吹雪在剎那間的變化，不單單是化身成劍，而是要化身成同樣劍意的一劍！
可即便如此，那他又是如何與這麼多種不同的元素靈力融合的呢？
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尋求答案，恢宏的反擊力量已從巨劍之中傳來。龍一面對這出人意料，超乎想象的變化心中雖吃一驚，但卻絲毫不亂。感應到方吹雪迸發的反擊之力，果斷棄劍御力，身形一閃，已在百丈之外。
巨劍消失，道劍顯現！方吹雪本體所化之劍向龍一追殺而來！
兩道流光在空中.山林.溪水.土風中急速閃動，連阿金也難以捕捉到龍一和方吹雪的身形變化。
她只能看到方吹雪本體所化之劍，有若附骨之蛆在「追殺」龍一；而龍一則如浮光掠影在「逃竄」！
龍一「逃」的氣定神閑，方吹雪「追」的殺氣凌然！
阿金忽見龍一所化流光直射入小樓前的草地中，劍形的方吹雪緊隨其後而入。
土浪翻湧，煙塵瀰漫。直過了盞茶時分，二人所入之處如同暴雷般一聲悶響，炸開了一個大洞。塵土飛揚中，阿金模糊的看到，龍一和方吹雪雙手互握，執手而立。
阿金心中焦急，一揮袖將漫天塵土驅散，定睛再看。細一打量，見二人身上雖布滿泥土，略顯狼狽，卻無傷痕。靈識掃過，也未發現二人臟腑間有什麼內傷，只是真元消耗過大。阿金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急劇的喘息漸漸平伏，互執的雙手慢慢鬆開，龍一和方吹雪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真心的激賞和相惜之情。笑意逐漸在二人臉上擴散，終於化成一陣充滿快意的笑聲充斥天地！
片刻后，笑聲隱沒，方吹雪刀削劍刻的面容又恢復了冰雪不化的樣子，只是眼中多了幾分暖意。
龍一的笑容依舊燦爛，一揚眉：「平手？」
方吹雪唇角一動，終究沒有開口，微微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望著視線中那挺拔如劍的背影，阿金的心裡充滿了喜悅，為方吹雪十八年來未曾流露過的歡笑而喜悅；望著夕陽晚照中淡然微笑的龍一，阿金的心中充滿了驕傲，為神農院擁有如此出色的弟子而驕傲！
龍一向方吹雪逐漸遠去的背影揚了揚手，大聲道：「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