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鬼靈潛意識
我本無意去細究關於那個外國大鬍子畫家和女大學生的事。只是聽說,這兩個人總是勾肩搭背,甚至更親密的動作,也從來不避旁人,應該是一對情侶。
事發以後,女生身上並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迹。她靜靜的卧在那裡,不像被欺凌過的樣子,更像是在擺出姿態,來供人畫像。
事實上,那宅子里也搜出了大量的畫作,畫中人物都是這名女生。
她以各種姿勢出現在山野之間,尤其是宅子中那些古舊破爛的家舊之間。畫風大概是油畫,光線暗淡迷離,畫中人物妖嬈嫵媚,似醒似睡。
山裡人自然覺得這樣的畫作傷風敗俗,只有在外面上過幾年學的,說外國人畫畫都這樣,要照著真人畫,力求逼真。不像中國人的寫意畫,隨便勾勒幾筆,就算是個人了。
老人家不屑,說還是中國畫好。看著養眼養心,年輕人們嬉皮笑臉,說養心是真的,養眼就未必了。
奇怪的是,事發當晚,那女學生雖然做好了模特的準備,可是那外國人卻似乎並給她畫像。
女學生卧在那張破舊的木頭床上,一臉的驚恐,不知當時是見到了什麼。外國人在山崖下,也是一臉驚恐,無人知道,他又見到了什麼。
我問:「他們平時在瘋人坡的舊宅子里放音樂,放的都是外文歌曲嗎?」
記得的人說,那些音樂大部分自然是外文歌,聽不懂,也有一些很老舊的中國歌曲,跟電視劇里舊上海里放的那些音樂一樣。
我說:「他們怎麼會喜歡那麼老的歌?」
那人說:「大概是為了畫畫,營造什麼氛圍吧。反正我們聽著挺彆扭,大半夜傳來,讓人一身雞皮疙瘩。」
我原以為,我聽聽也就算了。畢竟經歷了這麼多事,這一件也不算什麼。
可是到了夜裡,感覺就不一樣了。
輾轉反側之際,我索性又起來打開了電腦,依舊放上一首輕音樂,同時打開了電腦上的攝像頭。
我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在半夜裡來換了我播放器里的音樂。
無奈過於緊張和警惕,我再次一夜無眠。自然,整個夜晚也沒有任何古怪發生。
不過,我沒有放棄,每天晚上臨睡至少,都會打開音樂播放器和攝像頭。
終於有一天夜裡,攝像頭替我捕捉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那天凌晨五點多,我忽然驚醒,發現窗外依然一片漆黑夜色,而播放器里的音樂已經換了。
這次是Buckethead的Ghost,音樂風格非常迷幻。最重要的是,曲子的名字,簡直不是在向我暗示什麼,而是在向我挑釁了。
我從床上翻起來,檢查攝像頭,一切正常。
我心裡怦怦直跳,手幾乎是顫抖的。
打開那段錄像,裡面只有空蕩蕩的房間,等了一陣,快進。
大約三點半鐘的時候,畫面開始出現輕微的抖動。
我緊張的盯住屏幕。
過了一陣,屏幕上果真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他赤著上半個身子,慢悠悠走到電腦前坐下。
伸右手,移動滑鼠,操作了幾分鐘,然後起身,走出攝像頭範圍之內。
我獃獃的坐著。
有那麼無數個瞬間,我真的很希望在攝像頭裡看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這一切,都不過是我在半睡中夢遊而已。
可是,攝像頭裡的那個男人卻非常的陌生,他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一臉絡腮鬍子,眼神幽暗,隱隱透著棕色。
「無聲無形,明滅變幻於空氣之中,謂之『鬼』。
遇強烈意識產生的腦電波,便落地為實體,謂之『魔』。」
是這樣嗎?
我木然的站起身來,檢查門窗,一切正常。
我再次想起Dido那首Don』tleavehome中的歌詞:likeaghostdon』tneedakey。
我幾乎可以肯定,此時那隻已經由「魔」再次散佈於虛空中的「鬼」,此時正在某個位置上對我獰笑。或許就在我的對面,或許就在我的身旁。
我卻束手無策。
我坐回到床上,至少我的背後只是牆。
我靜靜的思考:這樣看來,其實「瘋人坡」上的鬼魂,其實早已經跟在我的身後,進入到我的生活里,與我朝夕相伴,甚至耳鬢廝磨。我卻對此一無所知。
直到我腦子裡有了關於他們的概念,形成腦電波,他們才開始在我的強烈意識下,化成實體,落地成「魔」。
這時,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從「瘋人坡」上跟著我來到這裡的鬼魂,難道只有那個外國人么?
那麼,那個女學生呢?她會不會也跟了來?
還有孟神醫和他的老婆蔣紅紅?
甚至,還有殷宅里的那一家子原主人?
我使勁的甩了甩腦袋,再次想到一個問題:此時我關於他們的腦電波,同樣非常強烈,為何他們沒有在我面前成形?
難道非得等到我睡著以後,自我意識弱到極致,他們的力量才能佔據優勢,然後化「鬼」為「魔」,現出形來?
可是,為何他們縱深可以現身,卻並沒有直接來傷害我?比如像鬼片里那樣,伸手掐我脖子之類?
他們是不願這麼做,還是不能這麼做?
是否,即便我在睡夢之中,他們還是無法直接接觸我的身體,所以才使用各種手段,引起我的驚懼,想將我逼瘋,然後達到他們害人的目的?
走進過瘋人坡舊宅子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瘋掉,結局都非常詭異悲慘。
記得曾經有人跟我說,「山鬼」遠比城市裡的「鬼魅」更加厲害。或許因為城市的「人氣」和「電氣」密集,它們無法作祟。
山野之中,人跡稀少,陽氣淡薄,陰氣佔據優勢。
同時,山野里用電量自然不如城市,許多地方根本無電。
所謂「倉頡造字聞鬼哭」,造字的指向是文明,現代文明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光電的使用。
那麼,是否真的是因為人氣、光電的稀薄,山鬼,真的遠比城市裡的「鬼魅」更加厲害?
我拿起手機,給耗子打了電話。我把來到這裡以後,聽到以及親身經歷的各種詭異之事,跟耗子講了。
我以為他回非常振奮,迫不及待的就要過來。可他只是在電話里輕輕笑了一下,「劉宇,經歷這麼多事,你應該有自己的思路了吧?」
我說:「思路是有,只是沒手段。畢竟我專業學的不是『捉鬼』。」
說完,我又沒好氣的道:「其實思路也是一團亂麻,完全整理不清楚。」
耗子平靜的問:「你哪個環節整理不清楚?看我能不能給你捋一捋。」
我想了想,說道:「我碰到各種詭異,卻找不到關鍵所在,無從下手。」
耗子提示我:「在咱們共同經歷的『鬼偶洞房』事件中,你認為關鍵點在何處?」
「槐樹啊!」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說完,又補充道:「其實,我應該說是『鬼木』。我記得當時咱們分析的是,『鬼氣』充斥於天地之間,遇到某些特殊的媒介,自己關於鬼靈的強烈腦電波,便會落為實體,化鬼為魔,現身出來,被處於睡眠或者生病者,自我意識淡薄或者陽氣極弱的人看到。我說的沒錯吧?」
耗子還是笑,「你總結得很好!我完全看不出你思路混亂的跡象啊。」
我嘆道:「其實,我們之前的推論,畢竟還處於猜測,所謂槐樹鬼木,畢竟只是孤例,無法定論。我很希望能有更大的事例,來佐證我們的觀點。」
「沒錯,」耗子表示讚許,「我也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
「可是,首要一點是,那些媒介並不好找。」我無助的道,「簡單的,我從草木開始,這裡沒有槐樹,其它草木,何止成百上千,我從何找起啊?」
耗子說:「或許媒介只是偶然。」
「偶然?什麼意思?」我好奇的問。
耗子說:「關於這一點,你自己做過推測,有個概念,還是從你口中,我才知道,只是你忘了。」
我迷惑道:「你指的是哪個概念啊?」
「集體潛意識。」耗子平靜的道。
「集體潛意識?」我忍不住一聲低呼,腦子飛速旋轉。
「集體潛意識」是瑞士心理學家榮格的概念,大致講的是,包括我們祖先在內的世世代代的生活經驗,潛藏於人的意識深處遺傳下來,不易察覺,但它一直以潛意識的方式存在於我們大腦之中,不經意的就會浮現出來。
其實我已經想不起,當初在「鬼偶洞房」一事之後,如何提到的集體潛意識。
不過,結合我對這個概念的理解,以及耗子剛才說的「媒介的產生可能只是源於偶然」這句話,我思索著問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媒件的產生,與這些事物本身沒有太大的關係,或許只是因為我們先人,或者說,我們之前有人,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接觸到鬼靈,然後一廂情願的將鬼靈的出現,與這種物事聯繫再了一起,並廣而告之。日積月累,口耳相傳之際,這種說法深深埋藏在人們的意識深處,形成甚至形成類似集體潛意識的東西?」
耗子說:「你接著講。」
我說:「集體潛意識往往凝聚著很大一部分人類群體的力量,如果形成腦電波,勢必非常強大,因此也就極容易被虛空中散漫遊走的鬼靈捕獲,令它們迅速落為實體,化鬼為魔,被一部分人見到。久而久之,鬼靈們就會習慣於聚集在這些事物的周圍,並以這種事物為最快速的通道,『修鍊』成魔。你的意思是這個吧?」
耗子笑了,「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是你曾經告訴我的意思。其實一直以來,你的思路都比我完整。」
我無奈,「你說我想這些想多了,會不會葉由偶然變成了必然?」
「什麼意思?」耗子好奇道。
我說:「我想鬼靈想多了,鬼的意識越來越強大,它們便習慣聚集在我身邊,我也就變成了他們的快速通道……」
耗子一笑,「你這不叫快速通道,叫巫。」
我一怔,腦子裡心念電轉,「說的也是,所謂巫者,會不會也是一次偶然見鬼,別人一『怕』而過,他卻廣而告之,久而久之,他身邊的人都認為他與鬼靈竟關係曖昧……呃……不是,是關係密切,於是他的周圍形成一種強大的集體潛意識……咳咳,我姑且稱之為『鬼靈潛意識』,於是他便變成了鬼靈的一條快速通道,換句話說,他就比別人更能召喚鬼靈,是之為『巫』。」
耗子沉默了一會,說道:「睡吧,大師,明天還出去擺攤的吧?沒得位子給算卦的搶了!」
我說:「算卦我是不會,測字在行!要不,我給你測個姻緣?」
耗子還是笑。
我說:「好了,不貧了,我說認真的。我準備借這機會,好好論證下咱們的觀點。明天我就上一趟瘋人坡殷宅,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身上聚集了我所謂的『鬼靈潛意識』。」
放下耗子的電話,我開始用各種搜索手段查閱古往今來,人們對於鬼靈與某種事物的聯繫,同時回憶這殷宅里的各種事物。
當我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我想象那隻大鬍子鬼正一臉不耐煩的坐在我旁邊。
不過,天已經漸漸亮了,我怕你?
何況,我這用電腦呢,極濃郁的電氣和人氣。
想到這裡,我心裡「咯噔」一下,「不對,這些鬼不是動不動就很不客氣的用我的電腦么?」
再一想,人家貞子都直接從電視機里鑽出來了,還怕電氣?
可見,鬼也進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