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山小屋
??耗子一直在等時機,想等到王權貴加班很晚的時候,他好在下自習后趁機溜去跟王嬸聊天,中間找機會去書房查探究竟。
我懶得理他,任由他去胡鬧。可是等了有一段時間,他突然跟我講他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很奇怪,好像每次王權貴加班到很晚的時候,王嬸通常也不會待在家裡。他們家的客廳或者卧室的燈都會亮著,但房門從來都是朝外鎖上的。
我實在不能理解他琢磨這些事情做什麼,可他又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跟我講,他發現確實每次王權貴在辦公室里加班的時候,王嬸都會在天剛擦黑時,就迫不及待的鎖門離開家,然後一直等到很晚才回來。有時王權貴通宵工作,她就索性徹夜不歸,直到天快亮時,才會躲躲藏藏的回家來。耗子說他曾經悄悄尾隨過幾次,發現王嬸嬸有時只是上街去買東西,但絕大部分時候,都是獨自一人往後山裡一戶人家裡去。
我們家所在的醫院雖然是在縣城,不過這本身就是個很小的山城,許多單位都背靠小山。醫院依山而建,前面臨街是門診部,後來靠山的是住院部。山上住著幾戶人家,土房子,都養狗。聽外婆說,他們年輕時剛來到這所醫院工作時,還會聽到後山里傳來豺狼的嚎叫。
平時我們都不往後山裡去,一則聽說那些山裡住了藥婆,會給人下藥什麼的;二來是從住院部往山上去的那片荒地里,通常都是婦產科的工作人員埋葬夭折嬰兒的地帶,令人感覺多少有些不舒服,何況那裡還緊連太平間。
因此耗子每次都跟到山腳前就退縮了。這傢伙一方面好奇心極大,另一方面也是膽小到極點。我想這也正是他臉上那種過度的神經質表情之由來。
這樣一來,王權貴和王嬸晚上都不在家,耗子也就不好下手了。畢竟撬鎖或者翻窗戶進去,他就成了小偷。何況大家都住在二樓,樓下也是一片荒地,就算不考慮道德因素,翻窗戶的難度係數也實在太大,太危險。
有個周五學校大掃除,下午四點不到我就打掃完了分到的花台,早早拎了書包準備回家。沒想耗子找來了,他央求我跟他去一趟住院部後山。
聽說要去後山,我當然是連連搖頭,堅決不同意。他說我們不走住院部後面的荒地,只從學校後面的山上繞過去,然後再從公園背後的山上繞下來。
我想想這樣倒確實可以繞過婦產科背後的荒地,可這樣一來,二十幾分鐘的單程,就得繞出至少一個半小時來,那上山下山至少就得三個小時,不僅趕不上晚飯,連晚自習都得上了。
可是耐不住耗子的再三央求,加上我也有了那麼一點點好奇,最後還是答應了陪他走上這一趟。
我們從學校高中部後面的大門出去,橫穿過進修學校,從土坡上了馬鞍山。其實這條路也很不好走,路上不僅雜草叢生,怪石嶙峋,中間還有一個斷崖下經常會有老鷹出沒。小時候,大人都講這一帶的老鷹是要抓小孩吃的,這謊言當然在我們成年以後不攻自破,不過每次走過斷崖,見到頭頂的天空里總有幾隻老鷹在盤旋,心裡還是會忍不住的發毛,你根本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忽然飢不擇食的向你俯衝下來。
此外就是毒蛇。我不知道有沒有見識過馬鬃蛇這東西。這一帶的馬鬃蛇好像還和書面上講的不太一樣。書面上的馬鬃蛇屬於蜥蜴科,毒性不大,不過我們這一帶的馬鬃蛇雖然也很像蜥蜴的體型,只是毒性奇大。傳說被這傢伙咬上一口的人,一定要立即聽到馬叫的聲音,才有希望存活。當然這應該是有人根據馬鬃蛇的名字聯想杜撰的,不足為取,但馬鬃蛇毒性之大,在這一帶也還算是眾所周知的。
基於以上兩個障礙,我從登上馬鞍山開始,就一直心驚膽顫,一驚一乍的。耗子看出我的心思,大概為了轉移我注意力,稍微緩解下兩個人心底的壓力,就故意的講些他老家那邊的各種趣味,最後又不厭其煩的把他這些天來對王嬸的觀察,仔細耐心的跟我講了一遍。
我真有點哭笑不得,覺得他將來真應該去做偵探。可是耗子卻認真的說,他總覺得王嬸其實是在害怕著家裡的什麼東西,以至於王權貴不在家的時候,她甚至都不敢獨自待在自己家裡。那麼,她到底在害怕什麼?
可是出乎我們意料的是,當我們繞大老遠路,到了後山耗子說的那間土房子時,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不僅根本沒有人,甚至完全就看不出有人在居住的痕迹。說起來,這倒像是一間廢棄已久的土房子。
我們在房子里轉悠了好一陣,卻半天見不到一個人影。離開房子幾十米外有幾戶人家,看起來也非常冷清,估計不大住人。
我們過去敲了幾家門,好不容易才出來個高瘦的老頭,問我們找誰。我們向他打聽那空屋子的主人,結果得到的答覆卻是,這土房子確實已經荒廢許多年了。
據說早年曾經有過一位年過七旬,無兒無女的老婦人居住在裡面。後來這老人走了,大家湊錢把她葬在了後山的野地里,這房子也就空了下來,此後再沒有人住進去過。
這讓耗子更加吃驚。既然這屋子裡沒有人,那王嬸來這裡做什麼?如果說她不敢獨自待在家裡,那她怎麼會敢獨自待在這個陰森森的地方?那家裡到底是有什麼東西,竟然讓她害怕到寧可半夜躲到這陌生的老房子里來,也不願多在家裡待上一分鐘?
如果她單純的只是在躲避回家,那麼完全可以去街上轉悠啊,為何要來這樣一個地方?
不過對此我倒有另外一個想法,畢竟我們縣城本來就小,一個婦女大半夜的在街上轉悠,確實不太像話,難免的會招惹些閑話;何況有時王權貴通宵工作,她若要在外面轉悠一夜,這也不太現實,因此找到這樣一個地方躲上一夜,也確實是個相對合適的選擇。
可是耗子又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莫非華奶奶當初確實沒有回小房村去,而是背著王權貴偷偷住在了這裡?比如她白天大概是躲到山裡去了,夜裡才回這裡來睡覺?那麼作為女兒,王嬸自然會在王權貴不知情的情況下,隔三差五的來這裡看望自己的母親。
我覺得這個理由雖然聽起來心酸,可也算得上合理。只是畢竟沒有見到華奶奶的面,我還是不願就此下定論。
那之後,我們都沒再往那間土房子去過。只是有一次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時候,我模模糊糊的看到後山那房子附近有光在閃。
那光亮並不像是尋常人家的燈光。尋常人家的燈光通常都是紅色的,不閃,而這燈光卻是藍色的,飄飄忽忽;還有尋常人家的燈光是暖的,而這燈光是冷的。
我在這件事情上,專門去找耗子交流過。沒想他卻很是不屑的說,這事他早就發現了,但目前沒有功夫去搭理這個,因為他還有別的事要忙。
他這麼講,我只好自己去琢磨。我記得小時候聽奶奶講過,說山裡會有鬼火也是藍色的。我知道老人們講的鬼火,通常就是我們說的磷火。
那東西據說是人或動物屍骨腐爛後分解出的硫化氫還是什麼,反正黑夜裡有時會自燃,看起來忽閃忽閃的,有時還會跟著趕夜路的人走上一段,非常的嚇人。
我不知道我們見到的會不會就是奶奶說的鬼火。但是耗子不管,我更不可能再去想太多。我說耗子膽小,其實我的膽也不大。
但耗子畢竟是個古靈精怪的人,坐等不是他的本性,沒有機會,創造機會才是他的作風。
那是一個周六的晚上,耗子一面坐在王嬸家裡跟她天南地北的海聊,一面趁王嬸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藏了她的鑰匙。
耗子原道找不著鑰匙,王嬸可能就不走了。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即使找不到鑰匙,王嬸也還是要走。
最後耗子差不多是被王嬸連哄帶騙的帶出門,然後她自己隨手拉上門就匆匆忙忙離開了。耗子一直看著王嬸的背影消失在住院部樓房間的那些小道里,終於動了邪念,竟然伸手掏出褲兜里王嬸家的鑰匙,偷偷摸摸的打開了那扇對他來說簡直神秘到快憋出內傷來的房門。
後來我常常想,如果當時耗子能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並將這份好奇永遠壓抑下去,那麼後面的事情是不是也就永遠都不會發生;而由此展開的後面許許多多的事,是否也都將退回到那扇神秘的房門背後,永遠只是個謎,永遠傳奇,但也永遠對誰都沒有傷害。
可這終究只是我個人的想法,耗子卻不這麼想,至少當時沒這麼想。因此他不僅去打開了那扇門,並且還看到了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詭異的一幕。
沒錯,那天夜裡,他確實見到了華奶奶。只是,那並不是他想要見到的華奶奶的樣子。我覺得,那肯定是他這輩子都不會願意見到的任何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