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自焚
緋絕顏和宗政禮司對視了一下,有她的味道?思來想去,也就是山上的同心橋了。
戀藤悲凄至極地說:「我們戀藤雌雄共生,千百年來,我與她安居在這峽谷之中。雖然世事變遷,可是只要我們的情深意篤,和我們也沒什麼關聯,我們只要擁有彼此就夠了,可誰知,就是他們現世那些不知死活貪婪小人害死了她。」
「戀藤的雌體,本來生長速度就比雄體要快,她的藤系逐漸生長到地面之上。她曾說她喜歡陽光,喜歡看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可是,怎麼也沒想到,爬上地面的她竟然被可惡之徒砍了去,做成山頂那座橋,讓我們生離死別,他們居然還有臉給那橋取名叫同心橋!」
「你們沒看到,她死得多凄慘,身體的軀幹被砍去大半,斷肢因現世濁氣又開始腐爛。就算我用盡微弱妖力也沒能留住她。他們說得對,沒保護好她是因為我長居谷底,妖力太弱,想要強大就不能手軟!」
宗政禮司聽出端倪,立刻反問:「他們是誰?」
藤妖大笑:「你想知道,我偏不說。憑什麼讓你們都如意。你們西域神府正事不管,就會多管閑事。既然現世開山修路,讓人們來看那座她用命換來的橋,那就得有人把命留下陪她。」
緋絕顏說:「所以你就專門盯著那些情侶,讓他們也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嗎?」
藤妖冷冷地說:「他們不是唯愛至上嗎?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相愛。可惜啊,他們簡直醜陋至極,根本不配提感情。」
「你們知道嗎,他們大多數人真是有醜陋又可笑。我說只能有一人生還時,兩個人在生死面前最容易露出真實面目,他們像瘋狗一樣爭搶護咬,人為了活命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在放開藤條的時候,他們立刻對逃生藤趨之若鶩,瘋狂攀爬,甚至不惜撕打,把另一個人踢下深淵。你們不知道,那情景甚是有趣,哈哈哈哈」
緋絕顏說:「應該也有人會願意為對方犧牲吧。」她想起調查報告,總不會都是自私的生還者吧,不過她現在有些理解為什麼生還者都一口咬定是事故。如果真如藤妖所說,以那麼醜陋的方式活下來,任何人都不可能開口說出真相。
戀藤悻悻地說:「當然,總有那麼幾個硬骨頭。一心把生機留給對方,這樣也很有趣,死了的救不了,活下來的那個也要愧疚一生。誅心之刑後勁可是很大的。還有些人呢,兩個人傻乎乎都不選生路,決定一起死,既然他們的感情那麼感人,那我當然願意成人之美了。」
緋絕顏說:「那麼你是有選擇的,對非情侶並不感興趣」
戀藤說:「一群人跑過來的,未必上同心橋。一家上下有老有小的,那是幾世修來的緣分,我本也想和她擁有這樣的緣分。」
宗政禮司說:「你要那些人葬身谷底,不只是為了惡趣味吧。如今你妖力大增,邪氣衝天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戀藤得意地說:「沒錯,那些沒用的東西只配做肥料,用他們滋養根系,我就會越發強大,再也不會任人欺凌。」
緋絕顏說:「不論你變得多強大,你的她也回不來了,自欺欺人罷了。」
戀藤忽然噤聲,緋絕顏說到了它的痛處。
「我曾經想,也許我再強大一點,至少可以爬得高些,陪著她看日出日落。雖然她的妖魂已經不在這兒了……」戀藤哭腔地說。
緋絕顏收回結界,戀藤也沒了生氣。
宗政禮司堅持地問:「到你是誰蠱惑你在此處危害一方的?」
戀藤生無可戀地說:「成王敗寇,悉聽尊便吧。」
宗政禮司拿出結界球,準備捉了這藤妖。
嬰寧看結界消失了,飛下來,在緋絕顏身邊恢復人形,「姐姐,沒受傷吧,我看你們下去就不見了,都嚇死人了。想去幫忙,這揮來揮去地藤條太討厭了,我差點被拍死。」
嬰寧小心地移動著,卻看不清腳下,給絆了一下,身子一歪,衣服口袋掉出一個球形的東西,滾落到藤根交錯的濕漉漉的地上。
那球在黑暗中發著橘色的光,忽明忽暗。
宗政禮司和緋絕顏立刻反應過來,「魔魂珠怎麼在你這?」
然而,他們反映還是慢了一些,魔魂珠被戀藤用藤條纏住,立刻送入口中。
魔魂珠入腹之後,藤妖原本在結界中被凍得僵硬的身體,散發著紅色的光。
宗政禮司立刻拔出乾坤刀,緋絕顏吃驚地看著嬰寧說:「你這丫頭,魔魂珠怎麼回事?」
本以為藤妖會藉機反撲,然而只見它只是漸漸用妖力把紅光遍布藤根和主要的藤條,並且紅光越發耀眼。
緋絕顏和宗政禮司忽然明白,這藤妖是要焚身自毀。
宗政禮司立刻用錮靈法陣,然而卻只能禁錮其身,藤妖吞了魔魂珠,以妖力為燃料在體內引燃魔魂珠,用法陣不能阻止魔火蔓延。
緋絕顏也試圖用冰封結界,為藤妖降溫,但是魔火在其內里難以奏效。
戀藤生無可戀地笑笑:「你們別白費力氣了,我不會離開這裡的,這裡有她在,我哪都不去。我最初就是想爬上山守著她,可是我的妖力不夠,我怎麼都夠不到她。於是我就守在這,等那些去同心橋的人,希冀那些所謂情人的手心殘留著她的味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我絕不會跟你們的走的,我要永遠和她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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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火蔓延的很快,藤妖那張粗糙的臉漸漸看不清楚了。
緋絕顏什麼都沒說,藤妖死得其所了,可是嬰寧估計不會好過了。
宗政禮司眼見著無能為力,氣憤地收起乾坤刀。轉身一個縛魂索,捆住了嬰寧。
緋絕顏立刻炸鍋:「你幹什麼?!」
宗政禮司冷冷地說:「見習神職嬰寧,違反神職人員管理條例,執行公務期間妨礙公務;私藏違禁物品,造成嚴重後果,違反西神域府典律。立刻限制行動,押後庭審。」
緋絕顏目瞪口呆,眼看著宗政禮司把嬰寧就要這麼帶走,大喊:「事情真相不明,你怎麼能擅自抓人?」
宗政禮司看都沒看她:「不論什麼原因,她私藏魔魂珠,妨礙公務是事實,這些就足夠了。」而後帶著嬰寧遁形。
緋絕顏心煩意亂,這丫頭怎麼回事,放心不下也跟著凌空瞬影去了西域神府。
西域神府里依舊黑西裝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緋絕顏想著按照慣例,嬰寧可能先被查捕司查問,而後才到典判司定性。這丫頭跟著她的時間不長,但還算乖巧可人,緋絕顏要先確認她的情況再做打算。
一番打探,嬰寧先扣押在西域神府,之後要押送到查捕司。緋絕顏有些擔心,這丫頭雖然機靈,畢竟經驗太少。想著先見她一面,問個究竟。
可西域神府的囚室是佐老親自下的結界,她本就是受佐老驅使的神使,是不能破契約主的結界的。
緋絕顏想了想,先通知蓮仲,畢竟嬰寧是他帶來的人。
蓮仲聽聞氣得跳腳,立刻趕來和緋絕顏在西域神府現世附近的咖啡廳匯合。
「這丫頭都是我給她慣壞了,一向我都覺得她直爽是天性,不會出什麼大事。怎麼這次這麼出格,肯定不好辦,宗政禮司那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很可能會牽連到你。唉,我這,真是後悔。是我讓她跟著你的。」蓮仲覺得很棘手也很抱歉。
緋絕顏說:「牽不牽連先不說,這丫頭膽子也是大了些。我想她不會想利用魔魂珠做什麼,也許就是一時好玩。如今,跟宗政禮司要人就是白費功夫,那個死腦筋肯定不行。不過他再教條,上面還有佐老。我想這件事只能去找佐老商量了。」
蓮仲心裡想起上次在佐老那任性責問,大概惹師傅老人家不高興了,這次恐怕開口不易。
緋絕顏看他面露難色,問:「怎麼,跟佐老鬧彆扭了?」
蓮仲笑笑說:「師徒之間拌嘴罷了,我立刻去找師尊商量一下,至少要先見見嬰寧聽她怎麼說。」
結果,緋絕顏和蓮仲先後都去找了佐老。佐老的意思,事情未調查清楚之前,宗政禮司的做法沒有問題。不過可以先去見見嬰寧,這個他會和宗政禮司打招呼。
緋絕顏和蓮仲立刻去囚室見嬰寧。
所謂囚室是西域神府內臨時囚禁嫌疑人的地方,在地下最深的一層,戒備森嚴,陰冷昏暗。嬰寧在小小的空間里縮成一團,旁邊的食物和水原封未動,她有些嚇壞了。看到緋絕顏和蓮仲親自來看她,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嗚嗚……我不是故意的,那天去找姐姐的時候,我在那裡撿到的。我知道這不是好東西,本來想交給西域神府,可是那個……那個宗政神使說話那麼不客氣,我就……就氣不過,想讓他們難堪。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這樣。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嬰寧不能問,就稀里嘩啦全招了。
蓮仲氣也不是罵也不是,指著她說:「你呀,教你要沉穩,怎麼還是不長進。」
緋絕顏暗笑這丫頭頭腦太簡單,拿出帕子地給她擦眼淚。問她:「他們有沒有人為難你?」
嬰寧吸著鼻子說:「他們一個勁兒問我是不是妖魔匪類的同夥,我說了不是,也說了拿東西是我撿的,可他們就是不信……」
緋絕顏料到會這樣,不了解嬰寧的人很難因為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相信這麼單純的理由。
兩個人安慰嬰寧一陣子,出了囚室幾乎同時嘆氣。
蓮仲說:「此事看著難辦,其實仍有轉機。他們雖然不信嬰寧,卻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她通敵。畢竟如你所說,那魔魂珠是掉出來的,不是她交給藤妖的。我再去問問師尊。」
緋絕顏說:「還是我去吧。這其中難免和宗政禮司照面,你們倆關係可不怎麼樣。」
蓮仲無法反駁,他的確和那傢伙不睦,那麼緋絕顏和他……關係有所改善?
緋絕顏到的時候,佐老在吃新出鍋的玉米,嘴忙得不亦樂乎。
「放心吧,又不會馬上要那小丫頭的命。」佐老擦了擦手說。
緋絕顏不以為然:「看你高徒的架勢,是要治她重罪的,不要命半條命也得沒。這丫頭是沒輕重了些,可的確沒有惡意。誰讓你們西域神府先看不起人的?」
佐老嘆口氣說:「規矩哪裡都有,不然不是亂套了?宗政態度不好,但進入西域神府的確要經過層層篩選,再說他那股氣根本就是看你不順眼才那麼說的。要說也是被你連累。」
緋絕顏眉毛一挑:「佐老厲害,這麼一下就倒打一耙到我身上了。那麼魔魂珠是為什麼弄丟的?我好好的收拾怪物,是誰跳出來搗亂的?是誰不問青紅皂白就亂打一氣的?你還說他沉穩,誰家沉穩的孩子和自家人內訌的?還有你西域神府一群擺設,動嘴天下第一,整天使喚我使喚得倒勤,一堆亂攤子讓我收拾,好不容易有個小幫手,還讓你們給我關起來了。」
緋絕顏一番埋怨,佐老聽得直搖頭,「知道你勞苦功高,人家宗政也是氣好端端線索斷了不是?這事呢,其實可大可小。」佐老話裡有話。
緋絕顏在佐老對面坐下,說:「那麼請您說說怎麼才能小。」
佐老說:「說到底,嬰寧有錯在先,雖不是主觀故意,但畢竟干擾了調查。宗政也是掐著這一點,如果互通有無的話,也許有轉機。」
緋絕顏笑了,好一個「互通有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