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記

幽冥城，幽后。死界新出的梟雄，比起大多數依靠本能行事的死亡生物，她的陰狠狠辣，不擇手段更像一個真正的魔鬼。

沒有人知曉她究竟是何什麼模樣，又有什麼能力。她就像是隱匿在黑暗中的王者，神秘莫測。

見過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她淪為階下囚。

千戰聽說過幽后，但卻是第一次見到她。而這一見，果如傳所，他成了幽后的階下囚。而她的手段，更如傳所聞，不擇手段。利用他最在意的人，輕佻的威脅。

只是，沒有人知道，當他看到幽后的第一眼，心中有多麼的震驚。

幽后的身上竟沒有死亡生物所有的死亡氣息，她就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由死入生，並非不存在，可那無一不是死界一方君王，強大得令人絕望。而幽后，她的實力的確很強，但他可以感覺到，她不是君王。

他也明白了，幽後為何如此神秘。若讓那些人知道，一個沒有君王級實力，卻已超脫死亡，會引來多少人的覬覦。

重獲新生，對於每一個死亡生物都是最無法拒絕的誘惑。

莊嚴巍峨的宮殿，牆壁上每隔十米就鑲著一顆夜明珠，散出柔和的光芒，將宮殿映照得猶如白晝。

宮殿的上方，白衣如雪的少女坐在雕刻著精緻花紋的王座上。她的左手拿著一根腿骨，右手拿著一把小刀，此刻低著頭，在腿骨的上方雕出一個栩栩如生的骷髏頭。

「你是真正的生命。」千戰看著那坐在大殿王座上，在已有權杖雛形的腿骨上慢慢雕琢的少女，肅聲道。

「嗯。」宮梧衣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千戰沉默了一下，突然彎下自己彷彿永遠也不會低下的高貴頭顱：「我願意成為大人手中的刀，任由大人的驅使，只要大人能幫無雙獲得重生。」

宮梧衣手一頓，看向千戰的目光，似笑非笑：「因為他是你的弟弟，你最重要的人？還是因為你，覺得愧對於他？」

千戰眼中的火焰忽然跳躍不定，似是濃郁的，這個即使死了，也令人敬重，也不會流露出來的悲傷在這個鐵血漢子身上蔓延。

沉默與悲傷，在殿內蔓延，只有刀削在骨頭上出的沙沙聲不曾停斷。

許久，宮梧衣淡淡的聲音從上傳來：「我終究是要離開死界的，我的手下，自然不能以一群骷髏架子的模樣出現在世人眼中。」

千戰猛的抬起頭，目光愕然。

「你下去吧。」宮梧衣淡淡道。

「是，大人。」千戰低下頭，這一句大人，卻是心甘願。

如果可以達成願望，他甘願放棄一次，包括自己的生命、自由。

「死去的人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卻是身邊的人。」宮梧衣淡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千戰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他獃獃的離開大殿。千戰離開沒過多久，無雙就進來。

他一進來，就懶懶的道：「我不知道你給了我那笨蛋大哥什麼，他又答應了你什麼，但若是他出事，哪怕我的靈魂之焰在你手裡，我也不會放過你。反正我已經死了一次，再死一次也沒什麼。」

「因為他是你大哥？你不是一直很討厭他么？」宮梧衣抬頭，這倆兄弟，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彆扭啊。明明那麼關心對方，卻又不肯讓對方知道。

「夠了！」無雙有些暴躁的打斷宮梧衣的話，「就算那個傢伙再討厭，也只有我能欺負。」

宮梧衣沉默了下去，但似乎她沉默得太久了，無雙有些不耐煩的道：「喂，女人你……」

一本藍色封皮的筆記向他飛來，無雙下意識的接住：「這是什麼？」

「這是千戰的日記，幫我還給他吧。」

「你幹嘛不自己還，非要我去還。」無雙不滿的嘀咕道，但還是把日記收了起來。見宮梧衣低頭繼續雕刻權杖，一副不打算再和他說話的模樣，便識趣的走了。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宮梧衣的手一頓。她蹙起眉頭，似是掩飾什麼，忽然加快速度。但結果就是，用力過度，那脆弱的骨腿斷了一截。

看到那掉在地上的半截骷髏頭，宮梧衣心中一聲輕嘆。那本筆記是她無意中得到的，否則她也不會知曉千戰和無雙的關係。更不會知道，那兩個人，總是用冷漠的態度，惡劣的語掩飾自己的關心，卻可以為了對方捨棄自己。

她不由想起宮睿淵，那個名義上與她有著血緣關係，實際上卻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那只是意外。她小聲的對自己說，心中卻有了無法用語訴說的悲哀。

若是竹音沒有為了玄殤而死，就不會有她，媽媽也不會因她連累而死，她也不會那般痛苦，絕望。她知道自己在遷怒，她總是在遷怒，遷怒宮睿淵，遷怒百里澤，甚至遷怒……前世的自己。

在黑暗中太久，陰暗早已腐蝕她的內心，不擇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早已經成了她的本能。利用千戰願為無雙捨棄一切的心，威脅千戰。甚至將那本日記丟給無雙，都是別有目的。

越是這樣，她就越痛苦。回想起媽媽，她會覺得溫暖卻又覺得自己充滿了罪孽。她想要懷念媽媽，卻又不敢回想。

她也會想起裳兒，她願意相信小葉子所說，裳兒不會死，會等著她回去。只有想起那個孩子純真爛漫的笑容，她才會覺得，自己還沒在黑暗中徹底沉淪。她想要回到人間界，想要抓住自己最後那點溫暖。

看，她就那麼卑鄙的一個人。

明知道自己的處境是如此的危險，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會毀掉那個孩子，卻還是偏執任性的想要抓住什麼。

「主人。」小葉子擔憂看著面無表的宮梧衣，主人最近真的很不對勁兒。

「我沒事。」看到小葉子的擔心，宮梧衣安慰道，「我需要一些足以吸引煉器大師的東西，小葉子幫我準備一下好么？」

「好。」聽到她也可以幫到主人，小葉子立刻挺起胸膛。

看著小葉子消失在傳送陣上的身影，宮梧衣自自語道：「可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放棄的。」

輕聲的低喃，迷茫而哀傷。

「沒想到冷麵的大哥，居然也會學小女兒家家寫日記。」無雙看著手中的筆記，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立刻還給千戰，而是拿著它回到房間，手剛剛碰到日記，卻又止住了。

他走到門口，將門鎖上，確定不會不會有人闖進來，這才心滿意足的翻開筆記。

字體凌厲，語簡練，十足的千戰風格。這些都記載著千戰對如何提升千戰戰部的戰力的一些想法，還有對其他勢力的消息等等。

無雙甚至還有心想，千戰是怎麼在這個雞不拉屎娘不生蛋的鬼地方找到這麼一本筆記本？

可看到後面，無雙臉上的表就漸漸變了，變成沉重。

「……只要能一直勝利，不斷變強，我一定可以找到血肉重生之法，離開死界的方法。無雙不該像我這個罪人一樣，在死界無聲的湮滅消失……」

無雙快速翻閱著日記，速度越來越開，突然，他將日記狠狠合上，怒罵：「這個笨蛋！」

想到宮梧衣那鮮活的生命氣息，甚至她手下那個馬屁精長生都與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無雙已經可以猜到，千戰到底答應了宮梧衣什麼。而之前大哥去找宮梧衣，宮梧衣卻沒有把日記給千戰，反而讓他轉交，只怕也猜到了他一定會偷看筆記。

真是陰險的女人！

這是一個陽謀，卻是個讓他心甘願跳下去的陽謀！

無雙暗罵一聲，還是抄起日記，出門去找宮梧衣。

被利用就被利用吧，反正無論是前世今生，除了他那個笨蛋大哥之外，哪一個不是想著怎麼利用他？

更何況，那個女人除了陰險一些之外，看起來對自己的手下倒也不錯。（無雙故意忽略掉宮梧衣毫不猶豫的把長生丟出去做誘餌的事。）

笨蛋大哥那直腸子的性格，若不是他在一旁看著，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跟在這麼個陰險的女人身邊，至少他可以少擔心一些。

「女人，你贏了！」無雙猛的推開大門，惡狠狠的盯著王座上的少女，卻見她盯著自己手中斷了一截的權杖呆，表竟有種他從未想過的迷茫哀傷，就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無雙猛然一驚，這女人顯然也已經恢復了前世的記憶。

「你已經決定了？」宮梧衣抬起頭，眼中的迷茫哀傷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仿若洞悉一切的深邃幽靜，彷彿剛剛那一幕是他的錯覺。

「你不是早就算計好一切了么？」無雙咬牙道，雖然這是他的選擇，但被人這麼算計，他還是覺得不爽。

「你也可以不來。」宮梧衣淡淡道。

「然後看你怎麼把榨乾那個笨蛋的剩餘價值？」

「他可是你大哥，聽到你這麼叫他，他可是會很傷心的。」宮梧衣淡笑道。

「本來就是個笨蛋。」無雙狠狠道，他就不信千戰沒看出宮梧衣的算計，卻還是一頭跳進去。不是笨蛋是什麼？有這麼一個笨蛋大哥，他還真是悲哀。

「你的確比他合適。」宮梧衣低頭。

這樣的隱忍，很適合在黑暗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