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共生
少女又是一身深藍衣裙和披風,她滿臉倦容地背靠著樹榦坐著,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無數的葉片為她擋去陽光,落了一片林蔭。
一隊護衛忽然從樹下跑了過去,動靜有些大,難免驚動了她。
她跟隨護衛奔去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涼亭里的巫覡悠閑地喝著茶,而護衛們則將一名頭戴斗笠的少年團團圍在了涼亭外。
巫覡沒吭聲,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少年身上。
待少年揭下斗笠,露出一張白凈的臉,她有些驚訝,呢喃道:「謝禪?」
巫覡開口道:「你不怕我抓你?」
謝子嬰微微吸了口氣,面無表情道:「求你救他一命。」
巫覡卻反問道:「我並非醫師,要怎麼救他?」
肖紀說過,溫昱成那副鬼樣子都是拜這位所賜,如今他裝起了糊塗,謝子嬰實在懶得跟他周旋,便執著地重複道:「上次的事是我失信於你,對不起。」
巫覡乏味無趣地收回了目光,指尖蹭著茶杯邊緣,「我沒有趁人之危或羞辱人的癖好,但你確實騙過我。」
謝子嬰皺眉道:「你到底想怎樣?」
巫覡只是問:「你可知道他為何會變成那樣?」
謝子嬰道:「陰符令反噬,所以只有你能救他。」
「請人幫忙,總要付出代價。」
「只要你救他,我隨你處置。」
「你不在乎你的爹娘了?」
謝子嬰眼睫顫動了一下,但神色還是沒什麼變化的,他道:「這是我欠他的。」
「好,笛子,這是我的條件。」
謝子嬰眉目一擰,滿眼震驚地看著他,隨後袖下的手緊握成拳,「這不可能。」
先不說笛子是謝文誠給的,這笛子本就是他和陳幽若的定情信物,就說這東西八成跟陰符令有關,要是真給了巫覡,這後果恐怕無法預想。
巫覡見不他願意,乾脆道:「你走吧,我可以當你沒來過這裡。」
謝子嬰心一沉,一時情急道:「你拿笛子有什麼用?」
巫覡忽然沉默了,半晌后,彷彿是一時興起,竟笑了笑,開口道:「你記不記得三年前你被陶晉傷了,是溫昱救的你?」
謝子嬰沒懂他要表達的意思,便道:「當然記得,他救了我的命,所以我無論如何要把他的命保住!」
巫覡笑了一聲,又補充道:「當年陶晉傷及你要害了。」
謝子嬰不耐煩道:「你想說什麼?!」
巫覡倒不在意,繼續道:「巫族有一種關於陰符令的禁術,名叫共生,當陰符令寄主將他的血與普通人的血交融,就可以實現共生死。以寄主為中心,若是寄主受傷,與他共生之人的心口就會承受同等的痛苦。如若寄主死了,共生之人也活不了多久。而實現『共生』的第一步,就是寄主承受烈火灼心之痛一個晝夜,隨後精氣神會變弱,要修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若我沒猜錯的話,他再去找你,應該是很久以後了吧?」
謝子嬰心想著兩年多的時間,將信將疑道:「你什麼意思?」
巫覡又自顧自地問:「你仔細想一想,這三年裡,你有沒有無緣無故感到剜心之痛?」
謝子嬰急著接話道:「你以為我會信你?」
口上說不信,但其實他信了。
所以每次他所謂的「舊傷複發後遺症」都是因為溫昱受了傷?
還有那次,銀杏樹下他難受了一整晚,溫昱也沒來,難道是因為他出了什麼事?
巫覡像是在跟他聊家常,語氣格外和緩,又說道:「共生禁術消耗極大,又性命攸關,再傻的人也不會隨便動用,除非他想救的人有性命之危。你說,這算不算做好事不留名?」
謝子嬰心裡有點堵得慌,被這麼一問,便覺腦中一片混亂,一時煩躁得慌。
巫覡又問:「在你眼裡,他的命還不如一根笛子?」
那一瞬間,謝子嬰心想:就算給了他又怎樣,哪怕天塌了都無所謂,至少先保住溫昱的命。
他的內心像是壓了千斤的擔,一時有些喘不過氣,只好深吸一口氣,負氣道:「你要救不活他,我死也不會讓你好過!」
巫覡這回沒動,骷髏面具下不知道是個什麼表情,倒是旁邊的一名護衛會意似的,走了過來,想要接過謝子嬰手裡的笛子。
誰知謝子嬰忽然眸光一亮,眼底也多了幾分凌厲,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笛身時,反手握緊了笛子。
他還沒來得及閃躲,謝子嬰握著笛子的手就順勢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他被那股內力逼退了好幾步,若非被身旁的人扶了一把,恐怕就要栽了,遂又忍不住嘔了口血。
他感覺心口痛得無以復加,便看向謝子嬰氣急敗壞道:「你敢出爾反爾,不想要那小子的命了嗎?!」
「謝子嬰」瞥他一眼,又不在意了,權當沒看見,看向巫覡道:「陰符令認主你沒聽說過?就算你拿到手又怎樣,你能用嗎?」
方才那護衛氣憤得想上前,又被巫覡擺手叫退了。
巫覡心平氣和道:「閣下怎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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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握著笛子的手托著下巴,似乎在思考,但沒多久又鬆手了,他笑道:「不知道,你隨便叫吧。」
巫覡卻道:「那叫你謝禪如何?」
少年一愣,遂冷冷地看著他,問道:「什麼意思,挑撥離間?我拿子嬰這個陰符令主人當宿主的話,的確我就自由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好歹陪了他這麼多年,你說奪舍就奪舍?」
巫覡並不生氣,道:「那你想怎麼樣?」
少年笑了笑,反問道:「我很好奇,溫昱那小混蛋若是死了,他體內的陰符令會不會就此消散呢?說到底,最想保住他性命的人不該是你嗎,你以為別人不懂,就可以隨意算計了?退一步講,要救他的人是子嬰,我有什麼所謂呢?我只知道有我在,所謂共生咒術帶來的痛楚就有辦法抵消了。」
巫覡沉默了,少年便在一邊把玩笛子。良久后,巫覡忽然道:「這樣如何,你跟他們打一架,若你贏了,我跟謝禪去救人。」
少年眼見周遭的護衛都會意朝他圍了過來,他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又爽快地道:「好,一言為定!但在此之前,你必須答應一件事!」
「什麼?」
少年微笑道:「你若敢出爾反爾告訴別人,或是一轉身就帶人圍了他們,我便放火燒了你這裡。」末了又補充道:「絕無虛言!」
巫覡和緩道:「好。」
他話音剛落,四周的護衛便持刀一擁而上,少年勾了一下唇角,悠閑地閉上了眼。
下一刻,有微風輕拂過樹葉,發出細細的「唰唰」聲響,響聲由緩到急,詭異地迴響在空氣里。
相應的,那些護衛保持著揮刀的動作砍向少年,而刀卻堪堪定在了半空,怎麼也砍不下去,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要改換招式,卻發現同樣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難以置信地看著少年人,眼裡的情緒複雜變換了幾番,最後化作了無邊際的恐懼。
隨後周遭的樹葉彷彿聽到了召喚一般,葉尖齊刷刷地指向了少年,「唰唰」聲也越發強烈,巫厭察覺了不對,當即從樹上跳了下去。
他微微抬起手,像是要接住什麼東西,掌心又像是帶著某種吸引力,只見漫天樹葉同時斷了葉柄,迅速飛了出去,最後又堪堪飛旋在他的掌心之上。
無數的樹葉混在一起,瞬息之間已經按照一定走位飛旋成巨大的葉球,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零散的樹葉被風捲起,則朝著四面八方擦過那些護衛的脖頸。
頃刻間,所有護衛的脖頸都多了一道細細的血痕,卻無性命之虞。
與此同時,少年睜開了眼睛,眸光凌厲地掃過四周,遂陰惻惻地一笑,手腕一翻轉,竟將掌心的葉球推向了巫覡。
巫覡像是預料到了,並沒有什麼動作,倒是巫厭驚叫了一聲「哥」,隻身擋在了他面前。
巫覡反應很快,倏地站起身,將巫厭扯到了身後。
好在葉球及時停下了,堪堪懸在他的面前,隨著少年的手輕輕一握拳,又在頃刻間潰散,隨後飄飄悠悠相繼落了地。
少年有些驚奇,「你居然沒躲。」
巫覡淡淡道:「躲不掉,何況沒人救溫昱,你肯定不會殺我。」
少年爽朗地笑了一聲,絲毫不在意,道:「話沒問題,不過溫昱那小混蛋的死活與我無關,我只是不想讓子嬰恨我。」
他瞥了那些護衛一眼,又補充道:「我也不想讓他的手沾血,這些人擦破點皮,死不了。」
隨後又沖巫覡道:「但我有言在先,你不能出爾反爾,更不能再算計謝子嬰這傻小子,我可一直看著。」
巫覡竟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