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濁世一

第121章 濁世一

城門口查得很嚴,巡城的官兵正拿著畫像比對進出的人,其中一個到旁邊貼了張告示,立馬有人圍了上去。

謝子嬰路過時,那裡已經圍了不少人,他停下遠遠看了一眼,琢磨著有必要跟去看看,便警惕四周的官兵,跟上一個百姓的腳步走了過去。

眾人正熱火朝天地議論著什麼,遠遠地傳入了他耳中。

「想不到洛子規竟是鄲越人,也不知道奉常大人怎麼想的,難道這三年來就沒發現他的身份?」

「那可不,這洛子規在孔銘待了三年,若非他當年罷考了,現在已經混入朝堂了,要是給鄲越透露點什麼機密,或在朝堂里攪和兩下,那還得了!」

「鄲越那群王八蛋真不要臉,竟妄在咱們朝堂里安插這麼明顯的姦細。」

謝子嬰聽到這個話題,聯想到那天洛子規沒來,心裡有點慌,但面上還是保持著鎮定的,為避免被人發現,他沒擠進去看告示寫了什麼,只混在人眾里聽他們的談話。

這時有人道:「可憐這回奉常大人慘了,誰不知道陶政正找不到借口對付他,這下好,洛子規幫了陶政一大忙。」

謝子嬰一愣,脫口問道:「奉常大人怎麼了?」

「這不是有人揭發洛子規是鄲越人嘛,」那人解釋說道:「這洛子規進孔銘畢竟是奉常大人同意的,在這之前,奉常大人估計是沒查清他的身份就讓他進去了。誰不知道孔銘什麼地方,裡面的弟子將來很可能直接進入我齊方朝堂,洛子規要是參加公試,肯定能進去,可他是鄲越人啊,誰知道是不是鄲越的陰謀?」

謝子嬰:「誰揭發的?」

旁邊有人搶話道:「還能是誰,柳踏青唄。這洛子規也是缺心眼,三年前就被那柳踏青騙了文章,現今還透露自己的身份,還真是不怕那小子插他兩刀。」

那人忽然看他一眼,沒看清他斗笠下的模樣,稍微愣了愣,但也沒怎麼在意,又道:「現在洛子規被關押在大理,廷尉也帶人去奉常府了,這事兒牽連甚廣,別說奉常大人,就是上郡也押了不少人,畢竟洛子規是差點入朝堂的鄲越人……哎你怎麼走了?」

謝子嬰沒繼續聽下去,轉身沒入了人潮。

他匆忙趕到了奉常府,發現那裡也圍了不少百姓,他擠了很久才擠到最前面,遠遠地看到了一隊人正將任清冉圍在其中。

除了他以外,還有任思齊和常青誼。任清冉正平和地跟任思齊說著什麼,常青誼則滿臉不忿地站在他倆身側。

這時,任清冉擁抱了一下任思齊,從謝子嬰那個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對任思齊耳語了什麼,然後往任思齊手中塞了封信。隨後他將人鬆開,又跟常青誼叮囑了幾句,才微笑著看向領頭人。

任清冉常年面上都是帶著一點笑的,無論遇上什麼都能泰然處之,現下平靜地跟老頭說了一句話,才側身往前走去。

周遭的官兵像是擔心他會跑,立刻跟了上去。

任思齊剛想要追,又被常青誼扯了回去。

謝子嬰忽然被人擠得晃了個趔趄,慌忙抬頭間,正好與任清冉對了視線。

任清冉微微蹙了一瞬的眉,很快又恢復了鎮定,沉默地看他一眼,又抬眼看向前方,揚聲道:「青誼,你們先回去,別擔心,我不日就回來。」

廷尉像是察覺了什麼,警惕地環顧著四周,謝子嬰看清了他的臉,慌忙將斗笠往下拉了一點。

陳鳴的相貌比之幻境里看到的蒼老得太多,現今他兩鬢皆白,滿頭也已花白。他警惕地將四周掃了個遍,目光掃及謝子嬰這裡時,謝子嬰已經慌忙退出了人群。

陳鳴捕捉到了一絲可疑的背影,正想抬腳往前查探,又被任清冉叫住了,「廷尉,走吧。」

陳鳴目光一沉,不耐煩地看他一眼。

任清冉卻只是沖他笑。

……

如今謝文誠夫妻、任清冉和洛子規紛紛被打入了大理,方棠因他而死,溫昱受陰符令反噬,夏輕背著陳鳴放了他,恐怕也討不到好果子吃。靠他一人之力,絕對沒辦法救回這些人,可一時間,他卻不知道該依靠誰了。

謝子嬰走出人潮時,神思還有些恍惚,猝不及防跟人肩膀撞了一下,他剛想抬起頭,就聽對方不耐煩地罵道:「你他娘是瞎了嗎,這麼寬的道看不見,非要來擋爺爺的路!?」

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是李子由。

所幸有斗笠遮擋臉,他又略低著頭,李子由還不至於認出他來,他便當場裝起了啞巴,口中「嗯嗯啊啊」假裝跟他道起了歉。

誰知這一裝,反而勾起了李子由不好的回憶,當即擺出一臉惡相,推了他一把,「滾開,死啞巴,少來找老子晦氣!」

儘管反應很快,謝子嬰還是踉蹌了一步,斗笠晃了晃,幾乎要掉,他手忙腳亂地扶正了,又卑躬屈膝地給他讓了路。

來時他往臉上蹭了點泥,頭髮也有些凌亂,幾縷髮絲垂下擋住了臉,身上的粗布衣服也被他弄髒了,看起來很像個乞丐,所以即便斗笠歪了,也只是一恍惚,他們應該沒認出來。

旁邊的青年勸解道:「算了,何必跟他這種人計較。」

李子由氣還沒消,翻個白眼后,故意撞著他肩膀過去,口中不耐煩地繼續方才的話題,「你怕什麼,謝家可是被陶大人搞垮的。」

青年附和道:「也不是怕,就心裡有點虛,你說咱們那麼對謝禪,他日……」

李子由搶話道:「你怕老子可不怕,他這種人落到這般田地難道不是活該!?」

低眉順眼的青年還沒說話,忽然聽到一旁的小攤販在趕人,「哪來的乞丐,一邊去,我這裡可沒錢給你!」

李子由看向小攤,自言自語道:「說起來,你有沒有覺得方才那個人身形有點像謝禪?」

青年一臉懵,「什麼啊?」

李子由像是想到了什麼,懶得再解釋,扭頭追了過去。

……

謝子嬰本打算去找任思齊探聽情況的,倒沒想到他們會追上來,眼見躲不開,他竟沒感到慌張,鎮定自若地拐到了一側小攤前,背對著街道假裝買東西。

李子由卻還是腳步一頓,注意到了這裡,試探地靠近了幾步,「喂,我看你有點眼熟,你轉過來。」

青年跟著他追過來,氣還沒喘勻,又道:「就是個乞丐,怎麼可能是他?」

「怎麼就不可能?」李子由沒理,直接抓住謝子嬰的肩膀,不耐煩地道:「讓你轉身你沒聽到?」

謝子嬰正猶豫要不要轉身,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有個中年男人連連低眉順眼地跟李子由道歉,又指了指謝子嬰的耳朵,解釋道:「二位公子不好意思,我兄弟這裡不大好使,聽不見公子的話,還請二位公子別跟他計較。」

李子由當然不信,但見男人周身沒一處乾淨的地方,還散發著強烈的汗味,便嫌棄地後退了些,「離我遠點!」

男人連連稱是,拉著謝子嬰往後退了幾步,李子由急道:「等等,你讓他回頭。」

男人眼看這招不好使了,眸中異光一閃,忽地一個踉蹌,朝他倆撲了過去,李子由沒躲過,滿手污泥就蹭在了他的衣袍上。

李子由尖叫道:「你有病啊!滾開!」

乞丐連連道歉,又故意道:「要不公子脫下來,我給公子洗洗吧,不然這裡這麼多人,也怪丟人的。」

李子由氣憤得抬腳又想踹人,旁邊青年忙拽住他,「算了,先換衣服,別又髒了鞋。」

李子由覺得他的話在理,總算收了腳,嘴裡罵著「晦氣」,嫌惡地翻個白眼,這才忘了謝子嬰,被青年拉走了。

……

男人帶著他往巷子深處而去,謝子嬰不傻,警惕地盯著他的背影,雖沒發現什麼破綻,但也不想孤身跟人走,便頓了腳步。

男人察覺了,轉過身解釋道:「你別怕,我叫張大緒,是這一片的領頭,也就是看不慣那兩個人,順手幫你一把。」

「多謝。」

男人像是看出了他還有戒心,精明地目光如炬,和氣道:「你要是無處可去,可以去我們那兒,雖然髒了點,但總歸有個住處。不必擔心,你這麼大的孩子沒什麼可圖的。」

謝子嬰暗裡將他全身打量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麼不對之處,喉頭一動,便道:「好,請帶路。」

他本無心依賴人,但看到張大緒,腦海里忽然有了個想法,覺得可以試一試,這才會跟人走。

……

張大緒將他帶去了一個破廟,那裡有不少乞丐,三三兩兩紮堆在一起,見他們進來,愛搭不理地看了一眼,又忙手頭的事去了,彷彿已經習以為常。

張大緒將他安置在破廟裡休息,跟他說還要再去討些錢,便離開了。他在稻草中躺了一會,心裡想著今後的打算,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後來耳邊頻繁響起竊竊私語聲,他睡得不安穩,加上廟裡不斷有冷風灌入,他凍了一遭,醒來時頭還很痛,好容易看清了周遭,又被懟到眼前的幾張臉嚇了一跳。

當中一人端出一臉痞態來,抱著竹竿問:「新來的?」

謝子嬰一言不發地坐起來,緩緩點了個頭。

那人道:「張大緒沒跟你講這裡的規矩?」

謝子嬰不解道:「什麼規矩?」

那人揮揮手,遣散了那幾個人,又沖謝子嬰抬起下巴,道:「不知道沒關係,慢慢學,你過來。」

謝子嬰掐了掐眉心,並不想惹事,便起身跟了過去。

那人卻一指廟中稻草,吩咐道:「去,幫我鋪個睡的地方。」

謝子嬰怔了怔,沒動。

那人嘲諷道:「怎麼,不願意?」

本來也費不了什麼事,謝子嬰沒說什麼,照做了。

誰知有個乞丐也湊過來道:「也幫我鋪個位唄!」

謝子嬰看向他,蹙眉問道:「你難道沒手?」

那乞丐這下不高興了,周遭的人紛紛圍了過來,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那乞丐道:「這是教你規矩,你還有意見?」

人多勢眾,鬧不清,打不贏。謝子嬰懂這個理,只好忍了,冷冷地看那乞丐一眼,走到旁邊給他倆鋪稻草。

當中有人見此,似乎覺得這新來的少年人好欺負,張口就道:「順便去找點柴來,晚上生火,這才開春,夜裡冷死了。」

謝子嬰這回聽著,懶得再應聲,鋪完稻草,又一聲不吭出門找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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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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