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天意

紫煙忽然問：「你相信邪不勝正嗎？」

吳鳴點頭。

「你相信？」紫煙咬了咬嘴唇，道，「哼，我就不相信。我邪道有多少高手，將正道打得哭爹喊娘。」

吳鳴說；「那只是因為我邪道捏了軟柿子，專挑那些弱的欺負。而正道不是特別關鍵的時刻，一般不會欺軟怕硬，因而表面上總是我邪道略勝一籌。」

紫煙也呆了很久。不過她還是不服氣，倔強地說：「那也不一定，譬如你天煞道，何等強悍，西門野一人之力，便將正道十八大門派給搞得天翻地覆。你還能說，這是捏軟柿子嗎？」

吳鳴久久不語。

紫煙看在眼裡，得意起來，道：「哼哼，沒話說了吧。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邪不勝正，關鍵還是看本事，本事只論大小，不論正邪。只要我們夠強，再邪也能夠戰無不勝。」

吳鳴冷冷說：「誰說我沒有話講了。我只是給你一個思考的機會而已。想不到你嘴巴雖然厲害，想法卻簡單得很啊。」

紫煙頓時又氣呼呼的，道：「好啊，居然這樣挖苦我，就好像只有你成熟，哼，哼哼，那你說，還有什麼道理可講？我就不信這回又是你對。」

吳鳴仰望蒼穹，說：「你說對了，這回又是我對。」

紫煙重重哼一聲，算是表示不滿，不過她也不敢說出來，生怕觸動了這個忽而冷漠忽而熱情的少年，弄得又不肯說那些傳奇故事給她聽，那才活活急死她呢。

吳鳴掃紫煙一眼，暗自好笑，道：「西門野雖然強橫，力劈正道十八大門派。然而在當時的情況下，西門野未必是邪惡的，十八大門派也未必是正義的。西門野招數雖然邪毒無比，然而他的心氣，卻充滿了自保之意，只求自保，不求全勝。然而那正道十八大門派，既然傾巢而出，就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一定要滅了西門野才行的。因此當時情況，十八大門派已經有些邪門了。故而他們會被西門野給搗了一個七零八落。之前西門野主動挑釁普華寺、風雲門、天河教三大門派的時候，便沒有如此厲害，鬧了八天八夜，使盡各種手段，才重傷七八個長老級的人物，掌門級的人物還一個都沒有動得了。因為西門野是邪惡的，沒有道理的，自然便弱了三分。可是為什麼十八大門派的掌門齊出，覺得西門野無故鬧事，這是一個絕好機會，可以趁機大張旗鼓滅掉邪道的時候，這西門野反而如有神助，變得超強無敵了呢？倘若十八大門派，不上天煞山，你想，西門野還能這麼瘋狂嗎？」

紫煙一愣一愣的，心中已然覺得吳鳴所說不虛。然後，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吳鳴，眼前這小子，到底還是不是一個略大些的少年，怎麼會有如此發人深省、高深晦澀的言論？

吳鳴一笑，看著發愣的紫煙，說：「我說的沒錯吧。」

紫煙哼道：「算你對。」

吳鳴再一次仰望蒼穹，說：「浮雲雖可遮眼，然而在浮雲背後，日月星辰依然在永不停息的運轉著，天道循環，真理昭昭，主宰著萬物浮沉，誰又能真正瞞天過海。邪不勝正，乃是人性使然，天性使然，心中有邪，必弱心智，破綻百出；心中擺正，則不偏不倚，無懈可擊。」

這一番高論，著實嚇住了紫煙。

吳鳴並無停頓，雙眼淡漠，平視前方，繼續說：「好人變壞，壞人變好，紛紜複雜，並無定數，但最終從未有過邪勝正的，縱然一個人一世再怎麼英明，若有一時糊塗，也難逃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因此，無論正道，邪道，誰心中佔住天理，威力便會百倍。這，絕不是光靠嘴巴喊著替天行道就可以左右的。十八大門派和西門野的悲劇，就是如此。只要那十八大門派稍微再正直那麼一點點，看西門野已經如喪家之犬逃入天煞山中，跟著鬧事的邪道各派也樹倒猢猻散，就此不再追殺，想必西門野也沒有後世那麼大的威風，『天煞飛雷斬』，綿延百里血雷驚魂，凶高蓋世，十八大門派也就不會有那場浩劫。」

紫煙的臉色也變得凝重。

吳鳴笑了笑，然後很認真地說：「其實這個世界上，任何一種超強的技藝，都是邪惡的，必定要毀滅無數生靈，兵器亦然，這一點，沒有正邪之分。我天煞道和那玄令門，各為正邪的第一大門派，因其強大絕倫的殺傷性，所以在本質上卻都是一樣的。」

不知不覺中，吳鳴和紫煙已經手拉手，肩並肩。

紫煙舔舔發乾的嘴唇，美眸放光，說：「你這正品天煞劍，一定更厲害。」

吳鳴點頭，這還用說？

紫煙眼睛里冒出貪婪來，直勾勾盯著吳鳴和那寶劍，暗自在想：要是歸我就好了。

這位紫煙小姑娘，還真是什麼都敢想啊。

紫煙扯了扯吳鳴的袖子，問：「為什麼我剛才拔你的天煞劍，會如雷擊一般疼痛？」

吳鳴看著紫煙扯自己袖子的手，說：「你算厲害的，當初我直接被震暈過去了。」

紫煙聽了十分駭異。

吳鳴又是一笑，說：「奇劍便是奇劍，本身便有奪天地靈氣、搶日月之光的威力，不是隨便就可以拿去玩的。唯有以強大的天煞氣為引導，才能夠安然使用，否則便會被其反傷。你要偷天煞劍，就一定要偷天煞心法，否則你偷了天煞劍也沒用。你要偷天煞心法，就得有天大的造化了。只怕誰都想不到，天煞心法在什麼地方。」

「你知道嗎？」紫煙反問。

吳鳴搖頭，說：「本來知道的，但是現在又不知道了。」

紫煙嗔道：「不通不通，騙人也不是這樣騙的，什麼叫本來知道，現在又不知道了，你失憶啊？如果不是失憶的話，難道天煞心法也會走路的，你一不留神，那什麼天煞心法，就自己藏了起來。」

吳鳴淡然說：「天煞心法不會走路，但是天煞洞天卻是會走路的，其場景日新月異，當你走出天煞洞天之後，第二天再回頭看，剛才的情境就完全看不到了。天煞洞天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幕變換，我天煞道稱之為『萬化歸宗』。因而，你要再次見到曾經進入的那個石窟，你就得耐心等待九千九百九十九天，一天都不能缺，缺了一天，你就忘記門道了。天下誰人又能夠苦等九千九百九十九天呢，就算等到，你也成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婆了，牙齒早都掉沒有了。」

紫煙氣樂，說：「你真惡毒，居然詛咒我雞皮鶴髮，老掉了牙。你要知道這樣說一個女孩子，她會嫉恨你一輩子的。」

吳鳴立即正色道：「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為了告訴你，這樣的事情，可遇不可求。所以說，你能夠恰好就撞入那個藏有天煞心法的石窟，這真是一個很小概率的事件。」

「難道你就如此有運氣，恰好撞入了有天煞心法的石窟。」紫煙翻著白眼說。

「運氣？你以為得到天煞心法是運氣？」

「不是運氣是什麼？」

「那你去碰碰。」

紫煙無語。

「原本我也以為是運氣，後來我才知道是天意。」

「好了好了，我也懶得知道什麼天意，你為什麼不把天煞心法拿出來呢？」

「因為拿不出來。」

紫煙奇了：「為什麼拿不出來？」

吳鳴搖頭嘆道：「除非我能把整個石窟搬走。」

「啊。」紫煙失聲。

「知道不可能了吧。」吳鳴笑了起來。

愣了好一會，紫煙又問：「那你為什麼不把天煞心法寫下來？」

吳鳴笑道：「因為寫不下來，這心法看似井然有序，實則雜亂無章，橫看成犬側成豬，遠近高低各不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況且我所領悟，只是一半，天煞心法只傳一半，另外一半心法只能靠自己領悟，才能夠發揮出真正的威力來。」

紫煙一瞪眼：「你就信了？笨死了。見過笨的，沒有見過你這麼笨的。換了我，就算真的只能練一半，我也一定先全部背下來，到時候再說。」

吳鳴忍不住笑，道：「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哈哈，其實我跟你一樣，我也想全部看完，可是正如心法上所說，超過一半會走火入魔，反生出健忘症來，就連正常記憶都沒有了。到了一半的時候，果然應驗了心法所說，越練越忘，而一些重要血脈中的氣流也不斷逆行，便不敢強記了，只選擇自己練著最舒服的心法，練成一半之後，我就自動離開。當然我還是很聰明的，知道自己出去之後不可能再有機會進來，我順便把能搬的東西都搬出來了。」

紫煙也咯咯大笑，這小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你想得到的，他都想到了，你想不到的，他或許也想到了，笑夠了，她說：「那你倒搬了什麼東西出來？」

吳鳴說：「正品天煞劍。你說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