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故人
「爺,六王爺求見。」
馬公公伺候著黃權將一份密旨上好火漆后,鄭千戶卻從御書房外走了進來。
黃權微微驚訝了一下,抬頭和馬公公對視一下。
「請他進來。」
曾經的六皇子入了道門,所以沒有親王封號。這麼多年以來,也從未參與過朝廷官場任何一場紛爭。
今天來求見黃權,讓黃權心裡忽然有些咯噔一下。
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六時隔近二十年後,求見黃權……
就連陪伴黃權身邊的馬公公,此刻也有些詫異。
他是認得曾經少年風流倜儻的六皇子的,從諸皇子奪嫡之爭開始,六皇子就沒有主動插過一次手。
一身道袍,仙風鶴骨。人到中年的曾經風流皇子,如今早已沉穩非常。
不遠不近,持道家見禮。
這讓黃權原本有些激動的心情,瞬間平靜下來。
「大伴,你和鄭玉先出去。」
黃權看著眼前站立卻又不發一言的六弟,很快懂的了他的意願。
鄭千戶原本上前一步還想說點什麼,馬公公一個眼神,讓鄭千戶停了下來。
二人領著其他侍衛和內侍們,一一告退。
偌大的御書房中,現在只剩坐著的黃權和肅穆而立的一個布袍道爺。
「六弟,近二十年過去了,還在怨恨大哥?」
黃權率先打破了這場沉默的尷尬。
「皇上龍盤虎踞天佑神州,貧道微末疥蘚,不足掛齒。」
笑了笑,黃權沒有在意。眼前的這個六弟,比之當年,多了幾分火氣也多了幾分坦蕩。
「讓大哥猜猜,六弟你今天時隔近二十年後,再次下山入宮,是為了給誰求情?」
黃權沒有擺譜,擺出自己九五至尊的架子。
曾經的過往,於埋藏在歲月之下的秘密,二人皆知,也不必開口,各自心照不宣。
「貧道去過三哥府上,沒了權力束縛與責任后,三哥過的倒也逍遙快活。感念皇上眷顧。」
有啥說啥,修道多年,脾氣性格也變得直來直去,就連話中對黃權的不滿,絲毫也不加掩飾。
「坐吧。」
一指他身旁的軟榻,黃權絲毫不介意這個弟弟的莽撞。
在黃權眼裡,這個六弟,不過還是沒有走出當年的陰霾罷了。
那一年,這個六弟,也才十六歲出頭。黃權利用了他的年少天真,以及當年他對道學的痴迷和對黃權這個當大哥的敬仰……
如今早已想通當年一切關節的他,有些怨恨黃權,並不奇怪。
一甩拂塵,一身藍色布衣道袍上,透著沉穩與冷靜。
他坐了下去。
黃權歷年都賜過給他金色法衣,如今的他,還是穿著一身藍袍相見。
不是白色,已經算是照顧了一點黃權天子面子了。
「老三……大哥我也有段時間沒去見見他了。七妹的事,老三是當年的介紹人和主婚人……不提也罷。難得你今天下山,要不當大哥的,組織一場家宴,聚聚?」
黃權沒有自稱「朕」,這太孤家寡人,甚至在這樣的一個場合里,顯得刻薄寡恩了些。
眼前的這個六弟,是有道侶的,也生了幾個孩子,具體幾個黃權不知道,他一次也沒有見過六弟的道侶和孩子。
私下裡御賜給孩子的一些東西,也都被以影響學法不利道心穩固為由,大多退回。
黃權提的「家宴」,必然會請長公主參與,長公主必然會帶孩子……
一個大家族,如同民間一般,熱熱鬧鬧的聚一回。
這只是黃權的一個提議。
「貧道已斷紅塵,就不勞皇上費心張羅了。」
黃權臉色略微有些尷尬,不過很快調整過來。
在黃權眼裡,他依然不過就是一個略微有些任性的小弟弟罷了。
這也讓黃權有些享受這種,還有親人在自己面前任性的感覺。
高處不勝寒,隨著黃權的權力更加鞏固之後,就連皇后,黃權唯一的枕邊人,有時候其實也並不太敢掃了黃權面子。
「也罷,七妹那裡,你這次下山,她可曾知曉?」
長公主自小和老六因為年齡相差不足一歲,長公主見黃權受二皇子、四皇子他們欺負,生悶氣的時候,也會跑他那絮絮叨叨散散心一類的。
他們二人的兄妹感情,並不比黃權和長公主之間疏遠多少。
「自然認得。不瞞皇上,七妹擔心貧道可能無意中會忤逆了聖上,惹得龍顏大怒。七妹此刻可能也在大殿外候著。」
「哦?」
黃權微微一笑,他們兩個的這個妹妹,真的從小就對哥哥們之間的事,有著操不完的心。
自皇后和長公主在陪京坐完月子后,二人也都回了京師陪伴黃權。
名義上,京師的皇宮中,確實太冷清了一些。
「要大哥喊她進來嗎?」
說起長公主,看著自己六弟臉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后,黃權趁熱打鐵。
「不了。此事,本就與她無關。聽的多了,害她瞎擔心。」
黃權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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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可還記得這把摺扇?」
黃權定睛看了看六弟從懷中抽出的一把精美的扇骨,雖還是有些老舊了,可也看得出被人多年精心修復過的痕迹。
「老四的。」
微微眯了眯眼,黃權一口肯定。
「是四哥的。」
並不否認,直接坦率承認。
黃權看了看摺扇,又看了看六弟臉上沉靜的表情。
「你和老三,原本也有機會坐上這把龍椅。」
黃權不再糾結一把故去之人的摺扇,而是直接點明這皇位之爭中一切潛在威脅。
「謝皇上多年來,未曾猜忌。」
伴君如伴虎,為了鞏固皇權,千百年以來的歷朝歷代帝王們,無不寧可捕風捉影也要將威脅皇權穩固的一切潛在危險,全部剔除!
無論那人是誰!
偏偏黃權,沒做。
「你心動過?」
又是嘴角牽動微微一笑,黃權攤開手,無所謂的一問。
對面抬起頭,緊緊盯著黃權的眼睛一會兒,不過很快又偏過頭去。
「不僅心動過,貧道也嘗試行動過。」
很坦率的承認,無悲無喜,淡然處之。
是在什麼時候呢?
黃權知道,但他從來都當不知道。
老三也知道,所以他再也不碰兵權。
「四哥留下的人,還有很多。三哥無心,但也沒為難他們。所以他們上山找到了貧道。」
黃權笑著嘆口氣,「當大哥的,當年還是心慈手軟了一些,一些可殺可不殺的人,也就放過了他們。沒想到啊……」
「本就是一場你死我活明爭暗鬥的權力角逐,有漏網之魚,也很正常。皇上那些個男男女女探子,貧道可不認為他們未曾聽到風聲。」
黃權無所謂的站了起來,親自為自己的六弟,開始沏茶,他的臉上仍然帶著淡淡的笑意。
「皇上既然成立了多支密探情報組織,為何又不用呢?有一支曾把……無不嚇得心驚膽戰,睡覺都不敢說夢話的,給解散了?」
「特務組織在必要的時間段里,自然有它存在的必要性。這是當權者,監視天下鞏固自己權力的手段之一。過了那一段時間后,必然讓位給更加健全的律法接管天下治理。」
黃權話說的有些模糊,這是屬於黃權的自信,他有傲世天下的絕對信心。
「喝茶。」
黃權眼前的這個六弟,從一介翩翩佳公子成長到如今的沉穩幹練。
他也從當年奪嫡之爭時,就知曉了黃權太多的秘密。
一晃近二十年過去了,黃權不也從僅僅只是想要追求活下去,到想活的好一點,再到追求更加宏偉的目標了嗎?
什麼是正義?
讓對方讓敵人讓一切懷有疑問不解的哪怕自己人,都全部一一永遠的閉嘴,讓天下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就是正義嗎?
那不是正義,那是獨裁者為了滿足一己私慾,拿天下百姓們的性命福祉當玩物。
所以黃權從來沒有刻意安排過針對自己的疑問和猜忌。
這和他想讓天下大同,減少世間苦難的理想,背道而馳。
「後來,你又為什麼收手?」
黃權也捧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因為只有你,才能帶來最終的太平。我做不到。」
藍色道袍,原來還有這樣的一層含義。
黃權與自己的六弟,此刻相逢解了心結。
「你今天來,想救他?還是想要勸我不用留情?」
「我要帶走他,我保證,他永遠不會再出現於世人面前。」
黃權略微想了想,很快輕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