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回憶

「後視鏡里已經完全看不到凱撒他們了，這表示我們快要開出外環了吧。」

業務專用車的喇叭里播放著民謠，哲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上的鈴，順手打掉了她偷偷摸摸想要切歌的手，沒好氣道。

「誰開車聽誰的歌單，這是之前就約定好的吧。」

「真是的…這首歌哥哥你都聽一路了…」

小心思被戳破的鈴皺了皺鼻子，往嘴裡塞了兩塊零食，報復性地用力嚼著，含糊不清道。

「不過火湖平安無事，凱撒也當上了新任霸主…我們的外環大冒險也總算順利結束了。

想到當時火湖快要熄滅的景象，現在我們能一邊聽著音樂一邊開著車回家，這場面就像做夢似的。」

「是啊…雖說事情有驚無險地解決了，但當時除了凱撒的孤注一擲，也的確沒有其他挽救火湖的辦法…」

哲點了點頭，雖然他之前已經知道修斯等人已經提前安置好了炸藥，但是他還是選擇瞞著鈴。

雖然哲挺樂意看到修斯被鈴扯著耳朵教訓，但是相比於一時之樂，他還是覺得修斯答應給他改裝的機車更有性價比。

「看著凱撒墜落的時候，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還以為不會再經歷了。」

鈴似乎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往嘴裡塞零食的動作一頓，語氣莫名複雜了幾分。

「就像…那時候一樣…」

「哼哼，這種時候真是不得不承認是一家人…我們想的應該是同一件事。」

看著臉上隱隱浮現出幾分哀傷的鈴，哲淺笑著搖搖頭，似乎下定了決心，他轉動方向盤，業務專用車車駛向一條遠離大道的路。

「雖然修斯沒在，但這裡剛好是市區邊緣。伊埃斯和Fairy也在，是時候了…」

業務專用車朝著新艾利都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盡職盡責地充當著車載導航的Fairy提醒道。

「助手二號，你已偏航，正在規劃新的回家路線。」

「不用擔心，Fairy，路線沒有錯。」

看著有些傷心的鈴，哲默默把車載音響播放的歌切換成了鈴喜歡的類型，意味深長道。

「我們現在走的…才是回家的路…」

…

車輛行駛在市區邊緣，一路向著愈加靜謐的區域挺進。沿途路牌展示的路線分支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了唯一一個目的地…

城市邊緣。

曠野的風穿過代表著邊界的鐵絲網，吹動著鐵網上一張張顏色各異的紙條，帶起的風聲如同對逝者的哀哭。

寫在紙條上的字句寄託著生者對於死去之人的祝願，被風帶著穿過了封鎖嚴密的鐵網，飄向隱藏於空洞間的舊都。

「到了，我們上去吧。」

哲停穩車輛，淡淡道，而鈴也抱緊了懷裡的三小隻，語氣里多出了幾分不屬於她人設的溫柔與傷感。

「來，別忘了圍巾。」

小六和小十八並不知道這片荒涼的邊際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是在伊埃斯的示意下沒有說話，安靜縮在了鈴的懷裡。

「Fairy，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哲的視線透過鐵網，投向了遠處大地上那一道猶如沒有盡頭的巨大裂痕。

「搜索完成，此處為大裂谷中段新艾利都一側邊緣。大裂谷是新艾利都前身，即艾利都重大空洞失控災難事件，通稱舊日都陷落事件的產物。

時任艾利都領導層為應對舊都陷落時失控的零號空洞，引爆了艾利都西南至東北方向的14座式輿塔。

爆破威力引發強烈的地質連鎖反應，促使大裂谷誕生。」

Fairy專業地搜索出了關於這道如同深淵的裂谷的具體信息，而哲也淡淡地補充道。

「沒錯，大裂谷里沒什麼可被侵蝕的對象，零號空洞無法從裂谷中侵蝕轉化更多以太活性能量進行擴張，因此失控得到扼制。

有了它，新艾利都才有建設的機會。」

看著這道撕裂了大地，露出了差互相錯的斷裂岩層的猙獰傷口，哲的語氣複雜了幾分。

「…但如果沒有它的話，從這裡再往前開就是進入艾利都市區北側的路，跟索恩區距離很近。不到十分鐘就會遇到一個大大的雕像…」

「那是懷斯塔學會的東西，在雕像前左轉就會進入以前的密涅瓦區7號主路。路左邊全是哥哥愛逛的舊文明古董店，那時哥哥還小，總是被假古董騙到…」

鈴的眼底滿是懷念，小時候的記憶如同幻燈片一般浮現在眼前，那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光。

或許是荒野的風過於乾燥，讓哲的眼底多了幾分酸澀，他用手擋在額前，遮住了他有些泛紅的眼眶。

「…而路的右邊全是鈴愛吃的甜品店和零食店，在被假古董騙到之前就先頂不住鈴的撒嬌，買下吃不完的點心了。」

「怎麼會吃不完？點心這東西只要放在桌上，一分鐘內就會被大家拿光的！哥哥忘了么？」

鈴如同回到了小時候一般朝著哲撒嬌道，而哲也只是淺笑著搖了搖頭，淡淡道。

「我怎麼會忘…總之，7號主路盡頭，再經過兩道，不，三道安檢大門，就會看到一座漂亮的建築。」

「老師就在那裡。她會帶著伊埃斯在門口等著我們。她總是喜歡站在建築名牌的右邊。」

鈴接上了哲的話，她看著在空洞的光輝中若隱若現的巨大建築，聲音隨著回憶的浮現逐漸變成輕聲的呢喃。

「…赫利俄斯機關，那裡才是我們的家。」

兄妹二人記憶里那位永遠溫柔地笑著的女人，似乎還在那個早已經被以太晶簇包裹著的大門前，從未離去。

哲隨著鈴的視線看去，目光彷彿穿越了距離，跨過了時間，徑直回到了他們記憶里的家。

「現在它也在，就在大裂谷的對面，零號空洞的深處，舊都廢墟的瓦礫之下…」

風聲帶走了未說完的話，三小隻靠近防護網，伸出小手將紅色的圍巾系在鐵網上。鮮艷的布幔隨風起舞。

「請允許我為這位至關重要的逝者表示哀悼。」

Fairy展現出了自己的獨特之處，通過語氣神態的變化，它察覺到了兄妹二人的心情，淡淡出聲道。

「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搜索她的姓名，精準定位她在受難者紀念碑上的位置。」

「…卡洛絲。卡洛絲·阿爾娜。」

哲說出了這個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於鈴來說，都是無比重要之人的名字，雖然聲音乾澀，但是彷彿已經在心中默念了無數次。

「井未在舊都陷落事件受難者資料庫中定位到該姓名。僅在舊都陷落事件關聯信息中找到一項匹配結果。」

剛剛還因為自己的善解人意而沾沾自喜的Fairy語氣有些失落，但它的程序還是驅使著它說出了那條結果。

「〔…造成零號空洞失控，並引發舊都陷落的巨大慘劇。罪魁禍首，赫利俄斯機關高級研究主任卡洛絲·阿爾娜等人將會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Fairy一反常態地沉默下來，看著這個條結果下惡毒的評論，它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能力。

「推測，查詢有誤，或該匹配信息為同名同姓其他個體。」

「不，你沒有弄錯。官方宣告的造成舊都陷落事件的大罪人，卡洛絲·阿爾娜…」

哲似乎對於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並沒有因為報道中堪稱惡毒的言辭有任何反應，神色如常道。

「她教育我們、撫養我們，HDD系統和伊埃斯都是她的成就，她還在舊都陷落那天救了我們…」

「Fairy，你不是問過我們要參與調查零號空洞的原因么？」

鈴的眼睛里閃爍著Fairy無法理解的光彩，她伸出手抓住了那條隨風飄蕩的圍巾，輕輕感受著絲綢的順滑。

「…這就是我們的原因。」

「我們成為繩匠，就是為了積累足夠的觀測數據，有朝一日可以深入零號空洞深處，進入赫利俄斯機關的舊址。」

哲的眼睛里閃爍著與鈴一樣的光彩，甚至還要更甚幾分，他直直的看向遠方的舊都，語氣里滿是堅定。

「我和鈴可以用彼此的性命起誓，老師絕不會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我們要揭開舊都陷落的真相，洗刷老師的污名。她是無辜的，因為…」

「警告，檢測到未知對象正在接近。」

Fairy急促的聲音打斷了哲的話，兄妹二人掙脫出回憶，疑惑地扭頭看向來人。

「你是…您是對空六課的星見雅課長！」

沉默不言的狐希人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兄妹二人的不遠處，肅穆的神情里隱藏著和鈴和哲如出一轍的哀傷。

「是我。你們是擁有優秀指引邦布的獨立調查團負成員，沒想到會輸給你們。」

星見雅如同在大街上偶遇一般打著招呼，平淡的語氣與她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色格格不入。

「我正在進行第一個抵達大裂谷紀念地的修行。我想一個人多陪她待一會。」

「雅小姐原來也是來緬懷故人的。」

鈴有些試探地說道，畢竟他們現在還沒有為自己的老師正名，現在還不是暴露身份的時候。

星見雅走進了紀念碑，蔥白的指尖點在沉重黝黑的受難者紀念碑上，輕輕擦拭著一個在風沙的侵蝕下有些模糊的名字。

「嗯。我的母親。」

平日里冷靜理智的哲在經歷過久違了情感宣洩后顯得有些感性，他點了點頭，感同身受地說道。

「節哀…希望您能早日獲得平靜。」

「謝謝。我不打算獲得平靜。」

星見雅禮貌道謝，她轉過頭，看著神色詫異的鈴和哲，緩緩道。

「在引發舊都陷落事件的所有犯罪者和干係人被全數捉拿之前，我還不需要平靜。」

星見雅沉靜的目光筆直地看向鈴和哲，赤色瞳孔的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靜靜燃燒。

「我要抓到他們所有人。一個不留。」

…

回去的路上。

雖然車載音響播放著鈴喜歡的歌，但是車內的氣氛卻怎麼也恢復不了之前的狀態。

「唉…沒了修斯，感覺氣氛都沉悶了好多啊…」

鈴抱著懷裡的三小隻，在安靜的車內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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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也有些不適應這種連空氣都彷彿要凝結的沉默，他默默打開了車窗，無奈道。

「那下次就帶他一起來這吧。」

「我沒問題啊。」

半開的車窗突然探進了一隻修斯，他駕駛著機車與哲的業務專用車平行行駛著，白色的蓬鬆髮絲蹭得哲的鼻尖有些發癢。

「別擋著我看路！」

哲大力推著修斯的腦袋，想要讓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離自己遠點，卻讓修斯的腦袋卡在了車窗，引得修斯發出一陣殺豬般的慘叫。

「疼疼疼疼疼疼疼～耳朵！耳朵要掉了啊啊啊啊啊！！！」

…

「不是，哲你這傢伙下手也太狠了吧…」

手忙腳亂地將自己的腦袋從哲的魔爪中解救出的修斯揉了揉自己發紅的耳朵，忍不住抱怨道。

「我耳朵都要掉了啊！」

鈴一邊將懷裡的三小隻牢牢抱住，一邊警惕地看著車窗外蠢蠢欲動的修斯，疑惑道。

「還沒問你呢修斯，你從哪冒出來的？！」

「我看你們這麼久沒回來，擔心你們出事，就來看看咯。」

修斯甩了甩自己在剛剛的掙扎中有些凌亂的頭髮，若無其事道。

「不過你們什麼情況，怎麼都苦著臉和干嚼了三斤苦瓜一樣，又惹上人了？」

「不確定啊…應該是吧…」

回想著當時星見雅眼底的怒火與殺意，鈴有些怏怏地回應道，不過語氣里很快就多出了幾分滾刀肉的無賴。

「管他呢，債多不壓身，天塌了有你和哥哥頂著。」

「狡兔屋，白只重工，維多利亞家政，還有卡呂冬之子，或許還能算上朱鳶和青衣…現在的我們也不是孤軍奮戰。」

哲淡淡道，雖然沒有受傷，但是他的耳尖卻莫名有些發紅，和修斯的耳尖一模一樣。

「喂喂喂，我連外援都算不上了是吧！」

修斯控制著機車來到哲的一側，把臉貼在車窗玻璃上，惡狠狠地盯著哲，沒好氣道。

「我到底算不算人啊！」

「你似乎忘記了一位全新艾利都最可靠、實力最強大的人工智慧夥伴。」

Fairy也適時地出聲展現了一波自己的存在感，它語氣帶著些許的自傲道。

「我是Ⅲ型總序式集成…」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最厲害了…」

聽著耳畔Fairy和修斯吵吵鬧鬧的聲音，哲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甚至沒有發現自己話里的語病。

但是他也沒有發現的是，修斯出現之後，一抹輕鬆的笑意出現在了自己和鈴的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