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夜色微涼花隨水

夜，如水一般微涼，這就是人間的八月，木槿花盛開的時候。

我坐在臨水的迴廊處，看著不遠處的木槿花從樹上掉落下來，又被風輕輕帶到水面上，隨著流動的水流，緩緩流過我的眼前，飄著，卻不知哪裡才是它的盡頭。

「青落，在想什麼？」良久，久到我都快忘了我在想寫什麼的時候，師父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來，依舊是那般輕輕淺淺，依舊是那般溫潤如玉。

「師父，今日你用了法力，帝君他……」我轉過身，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說道。

「青落，今日之事會帶來怎麼樣的後果我都知道，所以，你切莫憂心，莫說是帝君，就算是整個天庭合力來對付我，他們也未必能贏。」師父的眼神里又流露出了那種我依舊感到陌生的倨傲神色，他此時不像是平常那樣溫潤淺淡的男子，此時的他，像是一個自信的帝王。

「師父，為什麼這些天來一到晚上就感覺你和白天有所不同呢？」我還是問出了我心裡的疑惑。

有時候，恍惚間我都覺得我的師父像是兩個人組成的一般，白天溫潤如玉，夜晚邪魅狂狷。

我的心裡漸漸升起一種陌生的害怕，我怕有一天，我的師父不在是我的師父，我怕他離開我，我怕他不認識我。

我實在是再也經受不起因他而來的心痛了，那是我無法想象的難受與絕望啊。

「青落，我依舊是我，你是知道的，不是嗎？」師父的眼神閃了閃，倏爾笑得如沐春風，像是要掩蓋什麼一般。

然而這時候，他也的確成功的打消了我心裡的疑慮。

「是啊，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呢。」我笑了笑，笑自己太過敏感多疑了，師父還是我的師父，一樣的臉，一樣的深，不一樣的，只是白天與夜晚的性格而已。

僅此而已，我又在怕些什麼呢？

可我怎麼也沒料到，當一切真相浮出水面的時候，我才真正的了解他。

可是這時候的我，卻對師父的話深信不疑，只因為他是我的師父，是我愛著的人。

我突然瞥見了他掛在腰間的短笛，突然就好想聽他吹得曲子。

要知道以前，我是從來不敢聽他吹曲子的，因為每一次他吹曲都是只吹一曲《長相思》，然而相思負盡，卻從來不是為了我。

而我唯一會的這《長相思》，從來都只是為了他而吹，可是他卻從未聽過。

他唯一一次聽我吹的曲子，卻不是《長相思》，因為我沒勇氣在他面前吹那曲子，因為我怕他想起瑾歌，因為我怕他再一次給我希望之後，又讓我絕望。

那種滋味，千魂百轉，我淚濕衣衾，痛可錐心。

「師父，你吹曲子給我聽可好？」我突然抱住他的腰，臉在他身上蹭了蹭，無比的安心。

只有他，能讓我的心徹底平靜，只有他，從來都只有他才能有這般魔力。

「青落要聽，那為師便吹給你聽。」他愣了愣，低下頭看著我，殷紅的薄唇上又揚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略微低沉的嗓音散著縷縷誘惑的意味。

我放開了他，乖乖的坐在迴廊的欄杆上，仰頭看著站在我面前的他，靜靜地等待著。

他笑著從腰間取出那一支短笛，輕輕湊到他好看的唇邊，閉眼，剎那，一陣悠揚好聽的笛聲便傳了出來。

我一怔，不是《長相思》，《長相思》的曲調我十分熟悉，那之中有無盡的凄婉哀怨，有無盡的相思無果，令人聽了，心都是要痛的。

可是這曲子，卻全然沒有絲毫的悲傷曲調，這曲纏纏綿綿，令人聽了卻是開心的。

我望著不遠處在月光下仍舊盛放著的木槿花，低眸享受著這動人的笛音。

良久，笛音殆盡，最後一抹音符完美落下，而我卻仍覺得意猶未盡。

這幾輩子，我只聽過師父吹那一《長相思》，今天，是我第一次聽他吹別的。

「師父，這曲子是？」我抬頭問他。

「這叫做《》。」師父收好笛子，又坐到我的旁邊，聲音低沉，字字動聽。

「《》？」我怔怔的看著坐在我旁邊的師父，心裡突然劃過一絲酸楚。

「青落，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吹那《長相思》，我只會為你吹這曲《》。」他看著我，眉目溫柔，一字一句都是那麼認真。

「師父……」我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落下淚來，我是終於等到他的這句話了嗎？

「青落，願今生，我再不負你千行淚。」他微微皺眉，似乎是不喜歡我的眼淚，他抬手替我擦去我臉頰上的淚水，又忽的湊到我的耳邊，似若喃喃。

「師父……」我除了喊他，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因為我的心此刻已經被這巨大的感動給淹沒，從此，覆水再難收。

「師父，你說過的話，從此覆水再難收。」我顫抖著聲音提醒他，我提醒他我會很認真的對待他說的那句「願不再負我千行淚」，我希望他能明白，他之於我，到底是有多重要。

「覆水難收，那就任其泛濫又有何不可？」他卻笑得很是魅惑，挑著眉看著我，眼裡風萬千。

「是你說的，那麼我的心，就從此任其泛濫了。」我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攥住，說道。

「是我說的。」他笑著點頭，又一次肯定道。

「師父，其實我現你晚上的性格也挺好的，白天你不會說的甜蜜語晚上你都說了。」我突然呵呵的傻笑起來。

「那麼，你是喜歡白天的我，還是晚上的我？」誰知師父的黑眸這時候幽深的像是望不進去一半，抓著我的手問我。

「這個有什麼區別嗎？」我有些疑惑。

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他不都是他嗎？

「回答我，你是喜歡白天的我還是夜晚的我？」他好像很在意這個問題，一直追問著我，眼裡是無比的認真。

好像這個答案於他，是真的很重要一般。

「我……」我猶豫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白天的師父才是我認識的師父，他雖然不會甜蜜語，雖然性格十分像是人間四十歲男子的心性，但我就是那麼無法自拔的喜歡上了他，可是眼前這個不一樣的師父，他的性格完全與師父相反，與瑾歌有些相思，卻又比瑾歌強硬一些，我，到底是因為他是我師父，我才接受他這個變化的吧？

我知道了心裡的答案，可我卻無法告訴眼前的他，我知道他很在意，所以我不能說，不能傷害此時的他。

「快說啊！」他像是有些不耐了，便抓著我的雙肩，繼續逼問我。

「一樣，白天的你和夜晚的你，我一樣喜歡。」我沒辦法，才說出了這個違心的答案。

「不可以！青落，你要更加喜歡現在的我！知道嗎！」誰知他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血紅的光，面目突然猙獰開來，抓著我的雙肩，對我吼道。

我已經被他嚇住了，只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不敢相信。

「對不起，是我嚇著你了，對不起青落，可是，可是你一定要多愛我一些，一定要……」他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一般，一把抱住我，聲音里竟幾近哀求。

「好。」我除了給他一個「好」字，我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因為現在的他，像是一個孩子一般無助。

夜微涼，你，一直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