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恥辱
這天下午,石寬蓋好最後一片瓦,長舒一口氣,正想下房時,忽見院門走進一個身穿短褂小襖的年輕人。
年輕人邊走邊喊:
「媽,你在家嗎?給我點錢,我沒錢花啦!」
胡氏不愛出門,此時正躺在客廳搖椅上閉目養神,聽到喊聲,坐了起來,嘆了口氣,並不答話。
年輕人走進院子,煩躁地拍了一下搭在屋檐下的竹梯,又說:
「媽,你在家咋不應我呢?我可是你兒子喲!」
石寬的兩條腿已踩上竹梯,被這麼一拍,嚇得大叫:
「別拍啦!摔下來可就腦袋開花了!」
年輕人壓根沒注意上面有人,反被嚇得蹦出幾步,抬頭看去,瞧見石寬穿著眼熟的衣服,罵道:
「你個鱉孫,竟敢穿我衣服,給我下來,看我不揍扁你!」
胡氏趕緊走出來,揮了一下手裡的汗巾,說:
「叫啥叫!他是老太太給我的下人,來幫著蓋房子的。你衣服不穿放著佔地方,不就給他穿了。」
年輕人正是文家二少爺文賢昌,聽母親這麼說,便不再計較,挽著母親的手哀求:
「媽,我剛才說的你聽到沒,我沒錢了,給點錢我花。」
胡氏把文賢昌的手掰開,嗔怒:
「這還沒到月中,你錢就花光了?找你爹去!」
文賢昌跳上前一步,攔住要回屋的母親,說:
「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不喜歡我,問他也不可能給我呀。」
「那問我就給你?」
胡氏抬手,把文賢昌撥到一邊,又坐回躺椅上。
文賢昌不死心,轉到躺椅旁,殷勤地給母親揉捏肩膀。
「媽,你就我一個兒子,不給我給誰呀?」
「好啦好啦,我不要你捏,沒輕沒重的,我去拿給你。」
胡氏甩開了肩膀,起身進房間。
這時石寬也從房子上下來了,站在客廳的門口看熱鬧。
沒一會胡氏拿著一個錢袋出來,絮絮叨叨。
「我每個月的月錢比你多不了多少,最多給你十塊……」
「都拿來吧,你整天足不出戶,用不了什麼錢。」
沒等胡氏說完,文賢昌就一把搶過了那錢袋,奪門而出。
石寬也不知道咋想的,看見文賢昌要跑出去,眼疾手快地把錢袋搶了回來,遞給了一臉懵的胡氏。
文賢昌驚呆了,他在文家雖然不受寵,但也沒人敢不把他當回事啊!今天一個下人竟然敢從他手裡搶錢?這還了得!他二話不說,上前兩步,掄起手就給了石寬一巴掌,罵道:
「你個小混蛋,敢搶我的錢,活膩了是吧?」
石寬捂著臉看向胡氏,本以為胡氏會幫他,沒想到胡氏也給了他一巴掌。
「你是瞎了眼嗎?他是我兒子,文家的二少爺,你算哪根蔥,敢對二少爺無禮。」
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嘛!石寬只好乖乖退出客廳,一聲都不敢吭。
胡氏每個月有三百個銀元的月錢,她自己沒花多少,都鎖在柜子里,錢袋裡只留了少部分。現在估計裡面就剩二十多個,她見不得兒子被欺負,把錢全扔給了文賢昌。
文賢昌拿著錢袋掂了掂,塞進懷裡,看著門外的石寬,似乎還不解氣,走出來罵道:
「小混蛋,把我的衣服脫下來,我的衣服就算爛在箱子里,也不給你穿。」
石寬心裡那個懊悔啊,有吃有住不就行了,管什麼閑事呢?現在好了,衣服都沒得穿了!他又看了一眼胡氏,無奈地開始解衣服。
這回胡氏倒是有點心軟了,走出來制止道:
「好啦好啦,幾件舊衣服,穿就穿了吧。」
「那可不行,他穿了我的衣服,不就和我平起平坐了嗎?我要剪爛它。」
文賢昌氣鼓鼓地走進屋裡,找剪刀去了。
院子里大耳劉和老聾婆心驚膽戰地看著,不敢吭一聲。
胡氏搶過文賢昌的剪刀,勸道:
「剪個角下來就行啦。」
說完又轉向石寬,罵道:
「獃子,還不趕緊謝過二少爺。」
石寬心裡翻江倒海,真想把衣服扒下來,昂首挺胸地走出這院門。但他知道耍骨氣沒用,出去就得餓肚子。他不情願地鞠了一躬,說:
「對不起,二少爺。」
文賢昌晃著腦袋,輕蔑地說:
「我看你好像有點不服啊,你自己剪給我看看。」
「沒有不服。」
石寬從胡氏手裡接過剪刀,掀起衣服下擺,咔嚓咔嚓,他沒有剪一小角,而是剪下一大塊。這是他的恥辱,總有一天,他要把這恥辱百倍償還。
恥辱歸恥辱,房屋頂蓋撿完后,整個下午就沒什麼事了。他悠閑地坐在院門口的墩子上,看著其他院子的人進進出出。
這幾天他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左邊的院子是文賢昌的。文賢昌以前住胡氏這,結婚後分了院子,就搬出去了。
而文賢昌的院子過去,是四姨太唐氏的院子,最熱鬧的就是唐氏的院子,也是文老爺去得最多的。
再過去就分別是三姨太方氏和大少爺文賢安的院子。胡氏院子的右邊,是二姨太楊氏的,因為楊氏吃齋念佛,所以那裡最安靜,幾天也不見一個人進出。
傍晚,吃完晚飯,石寬提著桶又要去接熱水回來洗澡,看見胡氏抱著手站在院門口,他有點心虛,不敢往前走,低聲問道:
「太太,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你快去挑兩桶水回來,把我的浴桶灌滿,我也想泡個澡。」
胡氏不慌不忙地說著。她每晚都要泡澡,不過是在自家院子里燒水,那口鍋不大,每次燒的水只能灌小半桶,泡著不太舒服。見石寬每晚都去打水,她突然心血來潮,也想試試。
「哦!」
石寬不敢違抗,換了個水桶就挑水去了。
冬天天黑得快,挑完兩擔水回來,再去提自己的洗澡水時,路都快看不清了,只能摸索著走。
胡氏有專門的洗澡房,石寬他們只能在角落裡圍幾塊板子湊合。等他洗完澡,胡氏早就泡完,回房休息去了。他還得把胡氏的洗澡水倒了,再打一桶清水清洗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