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小酌之夜
崇孝和雲秀一走,漢魁家裡就顯得過分冷清了,心裡老是感覺空落落的。牛屋裡本來是他最喜歡去的地方,可因為王永才當了飼養員,也就不大樂意去了。實在無聊時,便到趙紅春家裡坐坐,隨便聊上幾句,打發一下寂寞的時光。
其實,感到寂寞的也不只是他一個人,現成何嘗不是如此。白天好過,可一到晚上,心裡也是沒著沒落的,煞是寂寞,好在他喜歡喝酒,無聊時獨酌兩盅,一迷糊一夜也就過去了。
這天晚上,天上依然下著小雨。現成正想喝點酒好好睡一覺,沒想到崇印領著西蘭、西珠和德福等走了過來,手裡還掂了幾瓶罐頭和酒。
現成見他們過來,一下子來了精神。一邊吩咐媳婦去炒菜,一邊罵德福:「德福,你他娘的,人家都說你是鐵公雞、鬼難拿,今天咋就壞了規矩,想起給叔掂酒喝了?」
「哪裡哪裡,這是西珠叔過來答謝你的。」
「我想著你小子也沒這麼大方。」
「叔咋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如今叔是誰啊?是咱老河灣的生產隊長呀,過來要是不帶酒,他準會召集一幫人揍他。梁葛庄的幾位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到咱老河灣來沒帶酒,不是讓你吆喝人給攆回去了嘛!」
現成聽了,想起西珠閨女,又想起梁葛庄人跑到老河灣來撒野,被自己吆喝著打退這件事,心裡很是受用,揸開五指輕輕朝德福頭上輕輕拍了去,笑著說:「你狗日的會說話,叔聽了提勁,來來來,大家都快坐下,說實在的,叔正想你們,你們就來了,即使你們不拿酒,叔也不會趕你們出去,咱們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嘛!」
「哎哎,叔小心,別摸掉毛了!」德福將頭一縮,嘻嘻哈哈在屋裡坐下。齊桂蘭正端著兩盤菜進來,知道德福是二皮臉,笑嘻嘻將菜往桌上一放說:「德福,你頭上那三根稀毛就是掉了,也不會掉在俺家裡。」
「嬸,你也太摳了,喝酒就炒這倆菜,連點肉氣兒也沒有。」德福看看桂蘭嬸子端上來的倆菜,撇撇嘴說。齊桂蘭罵了一句:「娘那腳,你就湊合著吃吧,誰家能天天放著肉呢?這倆菜要不是你們來,我還不上嘞!」
「不是還有塊臘肉嗎?去,給德福煎煎吃了,也給他打打饞蟲。」現成聽德福提到肉,馬上想到過年時剩下的一塊臘肉。德福笑著說:「還是叔疼我,嬸可就差遠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煎,喂喂咱們老河灣的這個小饞貓。」齊桂蘭笑著去端臘肉。西蘭說:「嫂子,德福就是嘴貧,他也是隨便說說,你就別忙活了,這倆菜就挺好的,再打開倆罐頭也就行了,喜歡喝酒的人哪能講究菜孬菜好呢?你沒聽人家說嘛,行家喝酒不講究菜肴,一個螞蚱腿也能下去半斤酒。德福是『姚』(餚)家的客,算不上喝家。」
「哎哎,我的西蘭叔,你別在這裡充好人了,你也是姚(餚)家的客,哪一次喝酒吃菜,你不是狼吞虎咽,吃得吧唧吧唧,唾沫飛濺,也好意思說別人?停一會兒,臘肉煎好了,你一塊也不能吃!」
「你他娘的閉嘴!臘肉煎好了,俺當然要吃,你小子總不能一個人吃獨食吧!」
「等煎好了,你們也別讓德福吃,故意饞饞他。這小子是白眼狼,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誰也別想落他的好。」齊桂蘭說笑著端著臘肉往外走。德福笑道:「好嬸子,俺的親娘哎,俺說你疼俺還不行嘛!」
現成見已上來倆菜,又吩咐德福去開罐頭,等有了四個菜,崇建也將酒給滿上了。德福端起一盅酒,遞給現成說:「叔,本來這盅酒應該是西珠叔敬你,可他嘴笨沒說出來,我就先敬你一盅,多虧你大吼一聲,嚇退了梁葛庄人,才沒讓俺老趙家吃虧,要是沒你,俺老趙家可抬不起頭來。」
「你小子不也掂著鐵杴站在前面嘛!『二擰勁』這孩子虎兒吧唧的,手裡還拿著刀子,我真擔心他把持不住,上去就捅一刀。」現成笑著接了酒說,「梁葛庄這幾個王八蛋,根本沒將咱老河灣人放在眼裡。咱老河灣從古至今,還沒人敢對我們這麼做過,說不好揍他們是肯定的。」
「哥,俺也敬你一盅。」西珠說著也端起了酒。現成接過酒說:「西珠,你別太難過,人死不能復生,但不能再受窩囊氣。」
「對,咱們死了人,本就占著大理,還不興我們出出氣嗎?」崇印說道。崇建也說:「他們耀武揚威地過來打人,咱能答應嗎?」
「你們老趙家,人緣不錯啊,一說打架,全老河灣人都出來幫忙,沒有一個是孬種,人嘛,就應該這樣,誰還沒有一點火氣?」現成感慨道。德福說:「人家梁葛庄人也很團結,一說來就來了十幾口子,可是葛存益輸理,大隊長一出面不也給整趴下了。」
「葛存益這人名聲不大好,這幾年也沒少出事,可能還有啥把柄攥在大隊長手裡。」崇印笑道。現成說:「那是自然,不過這一次,大隊長好像是有意硬逼他就範的,他只好拿出五百塊錢了事。五百塊錢不是一個小數目,擱在咱誰身上,誰都拿不出來,可他沒一天就給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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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福是不是想將他整掉,換自己人當衛生員。」西蘭說道。現成說:「這衛生員也不是誰想當就能當成的。」
這時,齊桂蘭煎好臘肉端上來。德福馬上伸出筷子想夾著吃,卻被崇建用筷子擋住:「別慌,讓叔先吃嘛!」
「你倒是很會巴結人,小心我揍你。」德福白了他一眼。現成笑了,突然想出一個妙招說:「誰都別吃,咱們每人講一個笑話,誰能把人說笑了,誰就吃。」
「這辦法好,我講的笑話不怕你們不笑。」德福立刻放下筷子表示贊成,接著講道:「從前有弟兄倆,一個叫『大馬虎』,一個叫『二馬虎』。有一天晚上,『大馬虎』尿急,光著屁股急急忙忙去外面解手,正在撒尿時,卻被『二馬虎』從後面撞了上來。『二馬虎』也尿急,可他咋也尿不出來,心裡著急,就用手往前摸了一把,卻摸到『大馬虎』的小雞雞,心想,這不正尿著嗎?咋會尿不出來呢?『大馬虎』感到後面有東西進了屁眼,用手往後面摸了摸,可他卻摸到了『二馬虎』的屁股,心想,這後面光光的,啥也沒有嘛,咋會不得勁呢?你們看,這弟兄倆夠馬虎的吧!」
德福講完,自己笑了笑,可在座的幾位一個個呆著臉,卻沒一個笑的。德福急了,大聲問道:「你們咋不笑?笑,快笑啊!」
「笑你娘的頭,都老掉牙了,聽叔給你們講一個。」現成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說道:「咱河灣中學過去有一姓尹的司務長,接他爹的班,心眼不夠頭,大家背地裡都叫他『尹半熟』。有一次,校長派他去買竹竿,他很聽話地去了。回來后,將一塊豬肝擺在校長桌上,校長生氣地喝道:『耳朵哪裡去了?』他連忙說:『有有有,在車搭里,俺知道校長愛吃豬耳朵,特意買了一隻。』說著從車搭里拿出一塊煮熟了的豬耳朵遞給校長。」
德福聽了咧了一下嘴。現成笑著說:「確有其事,這人還在,是校長在你現玉叔家喝酒時親口講的,下面該聽崇印講了。」
「我不吃臘肉,也不講笑話了。」崇印笑著推脫道。現成拍拍西蘭的肩膀,示意他講一個:「西蘭,大家笑不笑,就看你的了。」
「快跑吧,閻王、小鬼都來了!」西蘭看看現成,皺著眉頭想了一陣兒,突然冒了這麼一句。一句話將大家弄得面面相覷,接著又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齊桂蘭進了屋,不知他們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便問道:「你們笑啥呢?這麼開心呀!」
「嬸啊,我們在笑田翠花嘞!」德福抹掉笑出的眼淚說。齊桂蘭撿個地方坐了下來,說道:「有啥好笑的,差點兒沒鬧出人命來。」
「這田翠花要是真死了,那就麻煩大了。」西蘭笑著說。現成說:「今天這種場合本不該講笑話,可我看西珠一直默默不樂的,便想出了這招,西珠,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別不開心。」
「叔說得對,咱們的日子還得繼續往前過,就別再想過去那些傷心事了。」德福笑著說,「咱們現在應該好好想想,咋能將日子過得更好些,我看叔的包工法就不錯,工分沒少掙,活也幹得多了。」
大家說說笑笑,不覺兩瓶酒見了底。現成聽了德福的話,問道:「你們幾個說說,對我的包工法開工分有啥意見?」
「能有啥意見?好得很嘞!」西蘭笑道。崇印說:「叔,你的包工法開工分好是好,但還是不夠放開,積極性還是沒有完全調動出來,要是你完全放開了,大家的積極性一定比現在還要高。」
「咋個完全放開?」
「要我看,咱將生產隊的土地全部按人頭承包下去,每畝地核定好產量,只要完成隊里的生產指標,超產部分就全部歸個人所有。」
「你這不是包產到戶嗎?」
「我看也未嘗不可。」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這可是違背上級精神的事情,一旦傳揚出去,我可擔待不起。」
「這怕啥?土地還是歸集體所有,咱又沒按人頭分到各家各戶,只是『包』而不是『分』,這一『包』一『分』,僅僅是一字之差,學問可就大了。我們只是改變了土地的經營方式,而沒改變土地的所有權,我們搞的依然是公有制而不是私有制,我感覺要實行了這個辦法,社員的生產積極性肯定還會提高,糧食產量肯定還會增加。」
「那你肯定也會犯錯誤,走集體化共同富裕的道路,我們已搞了二十多年,如果按你的想法去搞,勢必會拉大貧富差距,造成貧富不均的現象。」
「現成哥,崇印說得沒錯,只有多打糧食,才能改善社員的生活,無論如何也不能老讓社員餓肚子吧!」西珠說道。西蘭笑著說:「咱們就別跟著瞎操心了,分開單幹根本行不通,沒勞力和勞力少的咋辦?那不是明顯的強人所難,還是共同富裕好。」
「西蘭叔,你咋就想不明白呢?」崇印笑道,「誰說讓你分開單幹了,我說的『包』和現成叔的包工法差不多,只是更進了一步,不光包工包活,而且將產量也承包下來,獎勤罰懶,徹底消除幹活磨洋工的現象,做到集體個人雙受益。要是將全生產隊的老弱病殘都照顧到,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好日子呢?如果生產隊多打了糧食,這些人的生活肯定也能得到改善嘛!據說地委周書記年初去明東縣某村調研,也鼓勵村民實行承包責任制,以解決群眾的溫飽問題。這也是全國最早一批實行分田到戶、落實群眾承包責任制的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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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記是位好官啊!據說周書記去張莊戶看望一位曾經為革命做出很大貢獻的重病老人。在她家中,當他詢問老人家有什麼要求時,老人家猶豫了一下說,想吃半碗肥中帶瘦的豬肉。老人的回答讓周書記聽了十分痛心。他對陪同人員說,生了重病的老人,在我們的領導下,竟吃不上半碗豬肉?同志們啊,我們還有臉當他們的書記嗎?據說,他回到縣裡開會時,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懣,不禁揚手扇了自己一記耳光。這麼一位敢做敢當的地委書記,現成叔是真心佩服啊!現在群眾就需要這麼一個掌舵人,領著我們改一改過去的做法,至少可以填飽肚皮。現在你看,想吃碗豬肉說來輕巧,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輕易不誇讚別人的劉隊長,這次說話卻是一個例外。德福笑著說:「現成叔,依我看,咱們在你的領導下,不如也搞一搞大包干,也將土地分包下去,如何?」
「德福,你小子是不是想將叔往火坑裡推啊!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咱們如果將地分開單幹,其他生產隊聽了,勢必跟咱學,一旦大隊和公社知道是咱帶的頭,那怎麼得了?這帶頭搞資本主義的大帽子,叔可戴不起啊!好了,這事今後誰也別說了,咱們扯遠了,喝酒喝酒,咱們喝酒吧!」現成聽了德福話,感覺事情特別重大,豈能是他一個小小的生產隊長說了算的,連忙端起酒盅說。眾人見狀,也只得端起了酒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