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公主和親(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公主和親(二)

昔日的荒蕪大地,變成了成片的韃靼軍營。漫天遍野地環繞著虎敕關。居高臨下地望去,不計其數的帳篷和營地牢牢得包圍著中間一片青石頭舊關口,像沙海里的綠洲。營地大模大樣地打出了韃靼刺爾國的旗幟,營地里兵士如潮,建置了很多土坯工事,還搭起高高的瞭望台與箭台,數萬名韃靼軍在此安營紮寨地困住虎敕關。韃靼刺爾國的斥候前鋒看到了接近的公主車隊,派出了兵馬聯絡他們。

公主車隊的送嫁大臣李執山和劉少信硬著頭皮前往,宣稱是接詔前來面君的益陽公主。要求通過刺爾國的軍營,進入虎敕關。他們帶來的這三千人馬在數萬名韃靼人的軍營面前,顯得渺小而稀少。

須臾間,韃靼人營門大開,號炮連響,湧出了數千名精兵。

最中間是一名領軍的韃靼大將。與幾名韃靼人將士和穿著北蒙皮袍的謀臣,登上了高台觀望著這隻來虎敕關的公主隊伍。據鳳景儀送來的情報說,南院大王還未到軍營,領軍的南院大將萬夫長叫「脫利」,與謀臣思木兒和投降過去的漢臣王淳安等人,打贏了皇上北巡的衛指揮使嚴正。他們帶領七萬精兵,化整為零地進入北疆,一舉困住了元熹帝。此刻韃靼人正是打勝仗之後,看到了一支稀少的明軍保護著公主來虎敕關,都神情倨傲。

目前的局勢很奇怪,兩隻軍隊在北疆腹地的虎敕關相互包圍圍困。未來發展的趨勢也很微妙。一方面圍困,一方面也在和談,刺爾國大汗傳來的訊息也是要與大明和談。因此人們還不能徹底地翻臉殺敵,只能兩軍對壘,打打停停,保持著平衡與剋制。

脫利是個身高九尺的巨形韃靼漢子,面目黝黑,膀臂赤紅,形態猙獰,披著重型鐵盔甲,是位冷酷諜血勇慣三軍的猛將。身旁站著幾名批羊氈帶刀弓的北服文臣。他傲慢地對營外發出命令,鑒於兩軍和談,只准一百人步行著穿過韃靼軍營,進入虎敕關。其餘士兵們不準持械過營。而且他要先看看來人是不是益陽公主,公主長什麼美貌樣子。這番話險些氣炸了人們的心肺。劉少信和李執山等人堅決不同意公主步行穿過韃靼軍營。脫利卻堅持如此,一時間雙方都劍拔弩張,激烈地爭執起來。韃靼軍威脅得圍過來,想困住公主車隊。車隊在錦衣衛地掩護下,後退數里。

雙方相持不下。前去談判的劉少信大怒了:「蠻夷無理,我等就不進虎敕關了!」他是皇上親信,身上帶著一種天朝使者的戾氣。這一聲大喝激怒了韃靼人。脫利也勃然大怒,命人出陣殺了他!他身後的北服謀臣們忙勸解。這時候,虎敕關城頭看到了公主的三千人馬,元熹帝的內閣首輔張丞相急忙冒險出了虎敕關,到韃靼軍營與脫利商談。這幾日,他與南院大將見過數面談論和約,也算是熟人了。脫利最終讓了步,同意益陽公主攜帶五百人坐車經過韃靼軍營。

人們被阻截在營地外面,又聽到了這種奇恥大辱的條件,都氣得快暴了。但此時也毫無辦法,只得遠遠看著老態隆中的張老丞相苦苦懇求著韃靼人。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裡面有一個快被俘虜快被殺的皇上,連他的臣子們都丟盡顏面。人人的神色都是羞愧難當,如喪考妣。雖說目前還不到「靖康之恥」中的「亡國亡家,俱被北擄,皇帝牧羊,宗婦洗浣」的奇恥國辱,也差不多了。

崔憫臉色淡然,安排得當,命令五百名太監女官和侍衛們輕車簡從地穿過敵營進虎敕關。他陪同著公主鳳輦親自過敵營。陪伴大明公主北上祈福的官員們眾多,韃靼軍分辨不清每個官員。脫利身旁有幾名漢人降臣認出了崔憫的衣著,知道這位美少年是錦衣衛高官,也不介意。元熹帝都在掌股間,虎敕關又進了益陽公主,再多幾名錦衣衛也不在話下。

公主車隊整肅好隊伍進入了敵營。除了公主坐的馬車,其他人都依了霸道的韃靼人的主意步行過營。

營地寬闊,敵軍如海,戟尖如林,旌旗飛揚,高聳的箭樓上站著多名長弓手。巨型長背弓直指著公主車駕。更遙遠的中軍大帳前,南院大將軍脫利和謀臣們冷笑旁觀。公主等人在數萬軍士中分開的一條人牆中徐徐走過,如行走在劈開的浪潮中,如行走在針氈上,每一步踩著自己驚心動魂的心情。

明前坐在一輛四周凌空,頭頂有車蓋的簡單馬車上。她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筆直,手按著車攔,眼望前面,從頭頂的鳳冠上垂下了厚厚的紅紗,覆蓋了全身。體態有些僵硬地坐在那裡。望著兩面的兵戈鐵馬,心情緊張極了。她心裡早有準備,會面對一個很危險的場面。但行走在千軍萬馬的敵軍中,兩邊槍尖箭矢齊向的景象下,還是令她駭然了。

面對著壓迫性的敵兵,霸道至極的韃靼蒙古人,她第一次覺得,人世廣大,一個人是多麼渺小又不可捉摸。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在被俘被亡的可能下,沒有絲毫的尊嚴。即使是公主,在國家興亡面前,戰爭面前,也渺小單薄得如一粒沙礫。

她恍惚間看向了車輛旁。車輛左邊是司設大太監劉少信,右邊是錦衣衛指揮使崔憫。兩個人步行著陪同著她的車輛前行。劉少信氣狠狠地咬牙擰眉走著,為所受的侮辱而憤激。崔憫卻面無表情,身形鎮定,一雙眼睛淡然地看著面前的槍林箭雨,烏黑的漂亮眼睛眯成一線,望著兩排和前端的韃靼敵軍的盡頭。安步當車,泰然若素,像輕飄飄地行走在御花園,像春風得意地行走在金鑾殿上。

看到他,明前的心忽然沉靜了,穩住了狂跳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她已不信任他,卻還是穩住了心緒。

青簾馬車帶著五百名太監女官們默默走著。在成千上萬的敵國將士的注視下,在兵戈槍林滿是凶煞氣的威懾下,悄然無聲息地緩緩走過怒目的韃靼軍。異域的人,戰場的兇徒,彷彿如猙獰的鬼怪,少女端坐在車上,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如山地前行著。

忽然,韃靼軍營暴發了一聲尖厲的怪叫,一隻鐵箭帶著哨聲向馬車飛來。明前垂著頭閉著眼睛,全身卻緊繃戒備著。聽到這尖銳的哨音,立刻揚頭看去。一隻瓦藍的長柄鐵箭正射向她的方向。明前驚訝地睜大眼睛,雙手握成拳,盯著飛來的鐵箭,一瞬間腦子裡閃現過各種念頭。韃靼人看出破綻了?他們要殺了她?還是嚇唬她?她是躲與不躲?她盯著這隻長鐵箭,不解地僵持在車上。突然,她用眼角餘光看到了車輛右側的崔憫,他陡然轉向,手持著刀柄,冷漠地揚面,筆直地盯著鐵箭射來……她陡然間不動了。

「碰」,鐵箭射中了馬車的木製華蓋柱子,突突亂顫。箭正好掠過了劉少信太監的官帽,帶著撕裂的帽布和頭髮鮮血,砰得釘在了車柱上。劉少信慘叫一聲跪倒在地,活生生地嚇暈過去。韃靼軍里暴發一陣狂笑聲,敵軍們都放肆地大笑。

笑聲又嘎然而止了。馬車上坐著的朱紅華服女子霍然站起,回身看向身旁的鐵箭。轉過身,伸出素手,遞向了右旁。右邊那個白衣勝雪的美少年錦衣衛立刻撥出腰懸長刀,雙手奉與公主。益陽公主持刀在手,一刀劈過,吹毛斷刃的寶刀削斷了鐵箭。

公主用輕蔑的語氣,對沿途圍觀狂笑的韃靼軍道:「射不準,真無趣。走吧。」

一瞬間,周圍爆發的轟笑聲和騷動退散了,像是退潮的海水翻湧著退去。

千萬韃靼軍盯著這隻渺渺數人的隊伍,這個持刀的紅妝少女,穿營而過,都靜止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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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明珠不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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