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來自維多利亞時代
金髮廢土風的古典少女半坐在生活陽台的垃圾堆中,她慌亂地撓撓頭,四處掃視。此時的她,貌似比周琴更加懵圈。
她摸著發疼的後腦,恐懼地觀察著四周。在她的身旁,是幾堵透明且緊閉的窗戶。這些窗戶上無一例外,都裝滿鎖禁囚犯才會用上的防盜網。手上所能感覺到的,是冰涼的陶瓷牆壁。冰冷無情的黑夜與一地骯髒的垃圾就像噩夢,緊緊地纏繞在她身側。
此情此景,配上黑夜自帶的悲涼感。要是周琴再不當人點,放個二泉映月當背景音樂,那可真算齊活了。
哪怕沒開口說話,女孩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一股誤入監獄的迷惑感。雖說她沒有真正去過監獄,可好歹也是讀過基督山伯爵的,算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處在陰暗的單人獄房,身旁是各色聞所未聞的奇異刑具(生活垃圾),悲涼的月光低垂在我這個可憐的女孩心上。
難不成我也被誰冤枉入獄,得在若干年後鑽進麻袋裡游泳越獄嗎?
天啊,在剛剛那場海難后,到底還發生過什麼!女孩茫然地擺擺腳,勉強從垃圾堆里把雙腿拔出。她對這個陌生的環境沒有絲毫安心。更別說面前這個提著看上去殺傷力甚低的奇異武器,奇裝異服的獄卒。
這可太怪異了!她忍不住便張口詢問,讓清脆柔美的聲音響起,「你好,請問我是在哪裡?」*
周琴獃滯地盯著面前的金髮碧眼美少女,視線從她的華麗禮裙轉移到地上活蹦亂跳的海魚。
經過深思熟慮后,他果斷地關上了陽台門。
我去,真的有賊!顏值還那麼高!
砰!在怒氣的加持下,從垃圾堆里跑出來貌似也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一件。
陽台門被憤怒的美少女用力推開。考究的古典禮裙如今不堪入目,精緻的裝飾與設計被生活垃圾所毀,看著是沒法修復如初。
甚至在她走路的時候,裙子還會像打遊戲爆裝備般隨機掉落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周琴祈禱著手中的掃把像把致命的刀刃,直指前方時好歹能唬住這漂亮姑娘。
如果今晚活下來,他一定要給陽台門加一把鎖!不鏽鋼的!
「你先別動!」
他說的是什麼語言啊?古典式廢土少女皺著眉,發現對方居然語言不通。不論是裝潢亦或眼前男人的膚色,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故鄉該有的事物。這裡果然不是列列顛,居然無法用英語交流。
不過,這監獄可太奇怪了。
按照她的印象,監獄應該是石頭牆壁和鐵柵欄拼湊而成的場地,漆黑潮濕,鼠跡處處,犯人的哀嚎和屍體的腥臭並存。此等惡劣環境才是監獄的常態。
而這地方,看著還挺整潔的。
一張柔軟但寒酸的毛沙發放在裝潢尚可的房間中央,頭頂的煤氣燈很亮但卻只有一個簡單的燈罩,顯得不太美觀。
靠在牆壁的一面,略顯陳舊的木質書架擺放著許多書籍。從封面上看,書籍的語言繁雜,但還是有那麼幾本英語的名字能讓自己看懂。
《再見,吾愛》,《一個自己的房間》,《使女的故事》,居然還有一本簡愛!
這小獄卒貌似是感性的人,可惜不太禮貌,居然二話不說就把門關上了。
對陌生環境的好奇,使女孩不解地拎著裙擺,自顧自觀察著書架上的藏書,完全無視身後的周琴。
她摸著書頁,靜靜地思索著如今的狀況。
無論怎麼想,這裡都不像是監獄。噢,更加糟糕了!這是有個陌生人對我非法監禁了嗎?
那麼......她轉頭看著嚴陣以待的周琴。那畏畏縮縮的模樣,看著比自己還來得害怕。一個衣裝整潔卻絲毫不顯高貴的人,怎麼想也是僕人吧。
要不,先試探一下?
「抱歉,如果讓你害怕了。我在此道歉。我的名字是莎萊娜,我想我們之間大概是有什麼誤會。我沒犯罪的可能性,應該只是被誤抓到這個地方了。你知道敦敦嗎?那是一個城市,列列顛的首都,也是我的家。不知道你家主人有空嗎?我想我們應該聊一下,把事情說清楚。」*
在說話的過程中,莎萊娜生怕周琴無法聽懂,甚至用上了世界著名語言之一——手語。
在一個個生動的比劃中,周琴本來迷糊的腦袋憑空添上更多的迷惑。
這姑娘,老家意意利的?肢體語言怎麼那麼豐富。
終於冷靜下來的周琴歪著頭,用英語反問:「我家窗戶關上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莎萊娜不可置信地掩著嘴巴驚呼:「天啊!你居然會說人話!」*
周琴忍不住吐槽:「又不是只有英語才算人話!還有!別亂摸我的書架,我就是這裡的主人。」*
哪怕形象像個落難的逃亡公主,可莎萊娜依舊顯得從容。
她靈動的目光在房間中打轉,悄悄地觀察著逃跑的道路。莎萊娜看著周琴右後方的一堵門,猜測著那裡便是離開的通道。她假裝不耐煩地揚手,試圖分散周琴的注意力,好尋找逃離的機會。
這裡的裝潢雖算不上精美,但也絕非他這種打扮的人住得起的地方。莎萊娜示意他停下,「好的,讓我們繞過這個話題吧。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周琴有點討厭面前女孩那自以為掌控一切的態度。他不滿地用掃把往莎萊娜腳丫前方捅了一下,「這是我家。我不想再說一次!這裡是我的住的地方!」*
莎萊娜把腳尖收回,對這野蠻的行為顯得有些不安,內心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她偷偷盯著周琴,可算髮現這是一個印象中的東方人。
我是被海浪衝到東方來了?太怪異了!哪怕我在海難中掉到海里,也不可能從敦敦的近海飄上那麼遠啊。
莎萊娜保持著最後的一絲冷靜,試圖在交談中問出更多的信息並離開這個地方:「抱歉。我不太熟悉東方的住宅。原來你們的設計風格那麼美麗,我很欣賞。不知道這裡的建築是出自哪位設計師之手呢?還是說,這是你們的民族特色?呵呵,請問你介意讓我參觀一下外面的風景嗎?我對此很感興趣。」*
周琴此時回想起被小姨欺負的悲慘童年,對女孩的來歷又有了一份猜測。他轉回母語,細聲罵著:「什麼亂七八糟的。整人節目?總不能是穿越過來的吧。臭小姨,又開始整蠱我了。」
莎萊娜依舊在嘴邊掛著一道甜美的角度,就像人偶臉龐繪畫出的死板微笑。
「你說什麼?」*
周琴顯然不想和這個女人有過多糾纏,他用掃把指著莎萊娜,緩緩地繞到她背後,「沒什麼。如果你只是誤入我家,能麻煩你出去嗎?」*
莎萊娜當然接受了這個提議。倒不如說,這才是她的願望。
面前的野蠻人雖然能和自己交流,但他居然把遭遇海難的自己監禁在這個自稱是他家的地方。
太邪惡了!
唯一讓莎萊娜慶幸的是,他並未對自己做出任何不軌行為。
早一秒也好,她想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她低著頭,提著沉重的裙擺快步走開,伸手用力推開了離書架最近的一扇門。那是她所認為的出口。
嗯,她走錯了。
「那邊是洗手間!」*
隨著周琴一聲無奈的大吼,莎萊娜看見遠超自己認知的衛生間。
她根本無法理解那個白色的陶瓷物體是什麼。有那麼一刻,她差點以為這是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不對!那個野蠻人剛剛說什麼?用詞也太粗俗了!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的盥洗室了,*」滿臉通紅的莎萊娜尷尬地發問,「請問出去的大門是在這邊嗎?」*
周琴拿掃把往門口方向一擺,比排水溝過彎的86都甩得更加奔放。
他現在只想讓這個神經兮兮的美女快點出去,別影響他美好的獨居生活。
周琴還生怕這位笨蛋美人賴著不走,快步上前便把門鎖打開。莎萊娜顧不上太多,小跑幾步便順著周琴打開的大門沖了出去。
迎接她的是燈火通明的城市,吵鬧且奪目。
霓虹的光芒打亂了她的思緒,參天的鋼鐵高樓被高飽和度的色彩環繞,各自閃爍著差異不大的色彩。暗淡的天幕上看不見一個熟悉的星座,靜謐的群星沉沒在繁華的夜景之內,寂寞地注視著為生活奔波的腳步。
陌生的城市是來自深海的巨鯨,吞沒了星海最後一絲安寧。
沒有馬匹牽引的車輛在遠方的道路上賓士,成列的光球如同成熟的果實低垂在鐵樹上,似僕人般指示著車行的道路。現代科技鑄造的鋼鐵野馬穿行在蛛網般的道路,點點的車燈流轉,向視野的彼方駛去。
這裡,絕非海難會流落的島嶼或是監獄外應有的風景。
「這裡,是哪裡?」*
周琴牽上防盜鎖,打開一條門縫盯著莎萊娜。他警惕地拿著手機,準備隨時報警。
「海海市。」*
她聽過這個名字,但是所有父親告訴她的細節與趣聞都對不上,「海海市?那不是東方的貿易城市嗎?我父親的商隊來過,我可以找他們帶我回去。」*
那應該是一個用作港口的租界,商隊所在的碼頭才該是這個城市最熱鬧的地方。本地人不應該發展出那麼繁華,超越了敦敦的景象,更不可能住上他口中的家。
莎萊娜仔細地觀察著走廊外的景色,思考被過於震撼的鋼鐵都市攪得混亂。
「但是父親從來沒告訴我,東方那麼繁華。比敦敦更加繁華......神啊!為什麼你們能建造那麼高的樓房啊!」*
莎萊娜那一張偽裝的面具終於卸下,再也無法隱藏內心的不安。觸摸雲端的大樓屹立遠方,鐵與鋼交織的事實讓她無法否認。
她只希望這是噩夢,再次睜開眼睛,便會從商船上醒來。
可惜沒有。當她再次睜眼,剛剛強撐的一口氣,總歸泄了出去。
流光的城市,是這幅少女畫像的背景。她轉身苦笑,便是一幕絕美的悲劇。
「這裡真的是東方的海海市。那個港口城市,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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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琴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出破碎的情緒。這大概,不是什麼玩笑。
除非,小姨下血本找了個影視學校的外國留學生。而這個留學生,甚至有衝擊小金人的表演潛力。
周琴開始想到另一個可能性。也許,她真的是幻想作品中才會出現的穿越者。
是出於同情,又或者是出於擔心,甚至一絲好奇。周琴推開了門,走到她身旁,「是的,這裡確實是鍾國的海海市。」*
遠方的高樓上亮著高價購買的廣告,毫無新意的廣告詞把商品與價錢標明,展顯著商人赤裸裸的誘惑。車鳴的喇叭一駛出禁鳴道路就響個不停,彷彿在發泄著生活的壓力。一架飛機默默地在余光中離開,像是特意前來,一睹城市風采的白鳥。
已經下班的工地,陳舊斑駁的吊臂依舊站立。莎萊娜頭頂的燈光時隱時現,在一條兩年前翻新過的老樓走廊上,兩人並肩,被世俗的煙塵所包圍。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那麼驚人的工業城市。除非,我在另一個世界。不管怎樣說,我並不是來到認識中的世界,對嗎?而且,這裡也不是一個監獄。」*
「請問,我能找到回家的輪船嗎?我為剛剛對你的態度深感抱歉,我實在是對海難后的事情一無所知。」*
這年頭出國還坐船......她難道真的是。周琴略帶驚恐地確認了那個可能性。於是,他試探著問道。「你最後記得的日期,是几几年幾月幾日。」*
「80年9月1日。」*
「1980年?」*
莎萊娜貌似也意識到了什麼,她顫抖著說,「不,是1880。」*
比水晶更為剔透的淚珠在眼角沿著精緻的臉龐流落。周琴看著她緊握著走廊扶手,骨節發紅的手掌,苦笑著說。「抱歉,你可能回不去了。這是,百年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