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刀下走遊魂 9

二十八 刀下走遊魂 9

兩個親兵聽了,便上前要拿陸桓。陳肅急忙攔住,道:「懷安,這又是何必?淵渟不過是急切之言,懷安何必計較?懷安看我面上,便恕了淵渟罷。」

任惠使了個眼色,兩個親兵便站住了。任惠道:「既是陳制司求情,便暫且恕了你以下犯上之罪。」

兩個親兵退回門口,陸桓仍舊氣咻咻,卻再不敢言聲。陳肅也已定下神來,上前兩步,在任惠左手邊坐了。他撩動袍裾,緩緩抬頭道:「懷安,這是鬧哪一出?你適才說反貪官?我營中哪一個是貪官?要勞動懷安到我這裡來拿貪官。」

任惠笑道:「貪官就在這裡,我不到這裡來拿,又到何處去拿?」

陳肅四處看看,笑道:「懷安說笑了,這裡只我兩個,哪裡有貪官?懷安要拿貪官,自去拿便是,我不攔你,何苦這般來討要軍令?」

任惠看著陳肅,一字一字道:「貪官便是你兩個。」

陳肅看看任惠,忽地哈哈大笑道:「懷安,你帶著這許多甲士闖入中軍,便只為我兩個是貪官?卻未免小題大做了。懷安既如此說,陳肅倒要請教,我兩個如何便是貪官了?」

任惠道:「陳制司也不必有意拖延時辰了,你還道有人來護衛么?此事鬧到這般地步,我也不妨教制司知曉,如今這衛州大營已在我掌控之中,再無人能來解救制司了。胃、觜兩營皆已被我收繳了兵器,看管起來,至於制司的親兵,倒有許多不滿制司素昔盤剝,助我等一同起事之人。制司,你平日里若待親兵好些,也不致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制司既是問起,末將便回稟制司,你兩個盤剝我天璇衛將士,剋扣全衛上下糧餉,只因你陳制司倚仗征西將軍陳都司之勢,眾將士敢怒不敢言。唯我婁營將士不堪忍受,奮起相爭,才有今日之事。你兩個若不是貪官,還有哪個是貪官?」

陳肅面色鐵青,心中雖怒極,卻又恐惹怒任惠,不敢出言爭執。卻聽陸桓道:「休得胡言,你說制司與我剋扣糧餉,有何憑據?大軍糧餉昨日才發,乃是朝廷撥付,我立時便發放了,一刻也未曾耽擱。那糧餉乃是我親自驗看發放,如何便剋扣了?糧餉賬目上還有你任統制親筆畫押,你須不能不認。」

任惠冷笑道:「畫押卻做不得數,陳制司威壓之下,哪個敢不畫押?況且那許多寶錢,在中軍之中如何能查驗清楚,我等下官,也只得糊裡糊塗收了便是。待到回到營中,發與眾將士,方才查看清楚。尋常兵士每月該得錢一貫,粟五斗,只因都中發糧不便,朝廷便將粟米按每斗五十文摺合成制錢發放。三個月下來,每個兵士該得錢三貫又七百五十文。然我從中軍領到寶錢,回到營中發放,每個兵士卻只落得三貫錢,那七百五十文便無緣無故不知了去向。昔日你兩個雖也剋扣些,卻也不曾如此明目張胆,剋扣如此之多。因此往日眾將士雖強自忍耐,此番卻不能再忍。這許多錢被你兩個中飽私囊,須知我婁營將士卻不是吃素的。」

陸桓怒道:「胡說,胡說。我何曾剋扣餉錢,分明是憑空污我清白。」

任惠卻不理會,自顧道:「眾將士鬧將起來,我也勸慰不住,我若不從眾人所請,到此來討要說法,他們便要鬧到梁都城中,鬧到聖上駕前。若如此,這梁都城立時便要翻了天。任惠不才,只得甘領率眾嘩變的罪名,到此來向制司問個明白了。」

陳肅心中明白,任惠如此說,便是將他自己摘了出去。兵亂平息之時,罪名都是自己的,任惠非但無罪,反還要受些獎賞。但此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便爭辯也是無用。便道:「懷安既如此說,我也不能辯駁,便認了這貪官之名也罷。婁營上下三千五百將士,共少了多少錢,我在此親筆給懷安寫條子,三日之內將這些錢補齊,便請懷安撤去這些兵馬如何?今日過後,你婁營上下眾將士,一概既往不咎,陳肅一言既出,絕不食言。如何?」

陸桓道:「制司,他空口白牙,如何便依了他?三千多將士,便是兩千五百餘貫錢,卻到哪裡尋來與他?」

任惠哈哈大笑道:「陳制司、陸長史,兩三千貫錢,於陳制司只怕不是大事,你既做了貪官,怎會拿不出這些許錢來。然到了今日,我如何還敢再信你二人?你不剋扣別營糧餉,偏偏剋扣我婁營,卻是為何?分明是我任惠昔日曾開罪你二人,你二人有心整治我,我如何能信你?我今日若退了兵,只怕立時便要做你的階下囚。任惠死不足惜,然我帳下三千餘將士卻不能就此葬送。」

陳肅道:「懷安,這事若鬧到外邊去,你率眾嘩變罪名是逃不掉的,你縱取了我性命,卻也是殺頭的罪過,何必為區區錢財丟了性命?不若我等便在營中將此事壓下去。婁營將士你好生安撫,錢財我是定不會短了他們的,此事我也定不會再追究,仍舊是天璇衛自家兄弟。你若信不及我,我可親筆書寫軍令,恕你等全數罪過。素日我待你如同兄弟一般,你所請之事,我何曾有不應之時?日後我天璇衛出征,我還要仰仗你殺敵立功,又怎會捨棄你不用?懷安,此事不宜鬧大,不如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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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惠哂笑道:「陳制司,今日鬧這一出,我已沒有回頭路可走,你也不必再虛言誑我。任惠縱舍了這條性命,今日也要將你二人的醜行公之於眾。我等禁軍將士為國家出生入死,卻要被你這等小人盤剝,若不懲處,豈非寒了眾將士的心?」

陸桓道:「任懷安,你也不必做這些堂皇之言,要殺要剮,陸某卻不怕你。」

陳肅攔住陸桓道:「淵渟,不必再說。」轉頭道:「好,既然懷安不肯聽我規勸,你意欲何為,便請直言無妨。」

任惠冷笑道:「陸長史雖是文官,不想竟也有些氣概,我昔日倒小瞧了你。制司放心,我不欲取你二人性命,然此事我定要代我營中眾將士討個說法。便請制司遣人將令兄陳都司請到此間來,我將制司所為之事盡數稟與陳都司,如何?」

陳肅先前百般哀求,原只為不將陳封牽連其中,聽任惠如此說,便知他早已有全盤謀划,陳封定然不能得免。雖不情願,陳肅卻也盼望陳封來此,能將他解救出去,便道:「我既在你利刃之下,又豈敢有異議?懷安意欲何為,悉聽尊便就是。」

任惠突地大聲喝道:「將人帶進來。」

門口兩個兵士聽了,立時推著一人進了屋來。陳肅看時,卻是那先前在門外值守的親兵。

那親兵踉蹌進屋,撲地跪地,叩頭道:「小人並非陳制司親信,任統制饒我性命。」

任惠喝道:「住口,哪個說要取你性命?我且問你,我三人適才所說,你可聽清楚了?」

那親兵道:「小人...小人並未聽見統制說話,求統制開恩。」說著連連叩頭。

任惠笑道:「他既未聽見我說話,那便無用處了,拖出去斬了罷。」

兩個兵士聽了,便要上前拿人。那親兵連忙喊道:「統制饒命,小人聽見了,小人聽見了,統制饒小人性命。」

任惠擺擺手,兩個兵士退下,任惠道:「你既聽見了,可能說得清楚么?」

那親兵怯懦地看了任惠一眼,又連連叩頭道:「稟統制,小人...小人能說得清楚,小人說得清楚。」

任惠冷冷道:「好,你這便去熊飛軍都司衙門,去請陳都司來......」

那親兵又叩頭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任惠笑道:「我吩咐你去,你也不敢么?你將我幾個適才所說,原原本本稟與陳都司,請他速來處置此事。若是陳都司來得慢了,只怕小陳制司性命難保。你可聽清了?」

那親兵忙道:「小人聽清了,那小人這便...這便去了?」

任惠笑罵道:「還不快滾。」

那親兵爬起來踉踉蹌蹌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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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亡雲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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