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引頸傷鶺鴒 9

二十九 引頸傷鶺鴒 9

「眾位兄弟。」程備高喝一聲道:「天璇衛眾位兄弟,你等是熊飛軍部屬,正是陳都司帳下將士,陳都司豈會有意加害?」

眾人聽了這一聲,才停住了腳步,又聽那劉安道:「眾兄弟且莫急躁,且聽陳都司與程指揮使如何說。」

一眾人漸漸安靜下來,手中刀卻仍舊緊握不放。

程備道:「陳都司原本有心周全眾位兄弟,這才肯以身犯險,進這衛州大營,否則,都司只需一聲令下,這大營如何能保?陳都司素來愛兵如子,為因你等皆是熊飛軍帳下將士,陳都司不忍你等誤入歧途而已。」

卻聽人群中一個聲音道:「陳都司肯入我軍營,只怕不是為了我等,是為小陳制司罷了。」

程備卻不理會,自顧道:「你等為我大鄭禁軍,素來忠心於朝廷,卻為何肯隨任統製作亂?想必是任統制說小陳制司剋扣了諸位的軍餉。眾兄弟可知任統製為何身死?小陳制司手中有任統制接收軍餉的親筆畫押,軍餉數目若不符,以他素日性子,他又豈肯畫押?軍餉若與賬目相符,卻是何人剋扣了眾兄弟軍餉?任統制將陸長史看押起來,便為尋這賬目,毀了這實證。但他雖毀了賬目,接收軍餉之時卻尚有許多人證,他一時半刻豈能盡滅?正為此事辯不贏小陳制司,任統制竟一怒之下暴起傷了小陳制司性命,陳都司無奈之下,只得處置了任惠。」

人群中有一傷者正是先前在堂內的衛士,出二堂之前便已聽聞些影兒,此時與身旁眾人耳語,眾人已是信了七八分。

劉安道:「程指揮使,任統制既已身死,便坐實了罪名又有何用處?我等須逃不過犯上的罪名。程指揮使說陳都司有心周全我等,卻要如何周全?」

程備朗聲道:「眾兄弟,依我大鄭律法,違抗將令乃是重罪,是以你等遵任惠之命行事並無大過。奉命而行,部屬無過,只究主犯,從犯不問,是以你等不必多慮,只須放下兵器,送陳都司出營,便可安心回歸天璇衛,等待調遣就是。」

婁營眾人都安靜下來,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見眾人都不言聲,程備厲聲喝道:「劉典軍,任惠縱然對婁營將士恩義再重,卻終究是亂臣賊子,難道要婁營三千餘將士一齊為他陪葬么?況且你等身後還有無數妻兒老小,此間利害,還待再說么?」

陳封上前一步,將手中任惠頭顱擲於階下,高聲道:「眾位兄弟,陳封身為熊飛軍都指揮使,便在此下一道軍令:此番兵變,首犯任惠已伏誅,天璇衛婁營從者不論何人,一概不究,若有人敢違此軍令,定斬不饒。」說罷又道:「你等是我熊飛軍麾下,我以軍法治軍,便是朝廷也須聽從,眾位兄弟放心就是。」

只聽人群中又有人說道:「兄弟們莫要被他矇騙了,他出了大營,立時便要命兵馬來攻我,那時我等便死無葬身之地。兄弟們...」

那人話還未說完,便聽「噹啷」、「噹啷」幾聲,已有人拋下手中刀,還有幾個受傷強自支撐之人,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陳封手指人群中一人,道:「這位兄弟數度出聲,想必與任統制情義最為深重。這等以義氣為先之人陳封最是敬重,陳封在此明告諸位,這位兄弟陳封也是絕不追究,若違今日之言,陳封定死於亂箭之下。」

眾人回頭看去,見那人卻是新近調入天璇衛不過兩月,又怎會與任惠情義深重?聽聞陳封如此說,又有許多人拋下兵器。

劉安倒轉腰刀,抱拳施禮道:「末將早聽聞陳都司軍令嚴明,言出必行,末將遵陳都司將令。」說罷手一松,腰刀落於地下。

其餘眾人見了,再不猶豫,紛紛拋下手中兵器,抱拳施禮。先前說話那人見了,也只得將手中兵器拋下。

劉安四處望望,見眾人皆已放下兵器,又躬身施禮道:「陳都司,眾將士皆已聽令,婁營官兵恭送陳都司出營。」

日已西斜,一個時辰已到,大營內仍是毫無動靜。洪慶轉頭看看崔言,崔言卻別過頭去,不去看他。裴緒在崔言身側,欲待說話,卻也被崔言眼色阻住。

洪慶「唰」地拔出腰間佩刀,大喝一聲道:「來人,傳我將令。」

話音未落,忽聽身後傳來馬蹄聲響,回首望去,又有煙塵蔽日而來。洪慶不知是哪路兵馬到了,不敢造次,只得強自按捺,喝命道:「去看是何處兵馬,速來回報。」

不一時,傳令兵來回報,又有一個金吾衛將領同來參見。原來卻是洪慶麾下禁衛軍又點齊三千餘兵馬前來相助。

洪慶對崔言道:「如此除去雲沖衛,便有一萬兵馬攻他營寨,崔左丞放心,此番定能盡滅了亂軍。」

遂命新到兵馬也加入到陣勢之中。如此一來,衛州大營外便有共計九千兵馬排開陣勢,三千熊飛軍近衛親軍在前,三千禁衛軍緊隨,又有三千禁衛軍殿後。只等洪慶一聲令下,便要強攻營寨。

但也正為這三千兵馬加入,重新排陣,又耗費了小半個時辰。眼見陣勢排成,洪慶催馬向前,看看陣后一排十面戰鼓,高舉起手中刀。這刀落下,戰鼓便將擂響,眾將士便也要一齊衝鋒。

但就在此時,忽見前排陳封親兵一陣騷動,已有人大聲喊叫起來。

洪慶心中疑惑,只得回刀入鞘,驅馬趕往陣前,身後二十親兵也一齊驅馬,緊緊跟隨。崔言與裴緒見了,不顧兵士阻攔,也策馬趕往陣前。

到了陣前,眾兵士鼓雜訊如同響雷,卻因軍紀嚴明,無人敢亂動一步。洪慶、崔言等人勒馬細看,只見衛州大營轅門大開,裡面走出一隊人馬來。

那一隊婁營將士皆是赤手空拳,出到營外停住腳步,左右分開,從中閃出幾個人來。當先一人正是陳封。

只見他衣甲不整,滿面血污,卻是大步向前,不見絲毫遲滯。陳封身後跟著程備,呂吉攙扶著陳二虎,衛綰背負著陳肅,也都是甲歪盔斜,滿身浴血。

眾兵士爆發出一陣歡呼,崔言也長舒了一口氣。洪慶急命陳封親兵點出二十人上前接應,不一時,將陳封等人接回陣中。

崔言急忙下馬,快步上前,緊緊抱住陳封雙臂道:「崇恩可無恙乎?」

陳封擠出一絲笑道:「多謝默之,陳封無事。只是我這兄弟...」

回首望去,只見陳肅伏在衛綰背上,四肢垂落,頭埋在衛綰肩上,已如秋葉一般,再無一絲生機。

陳封知道,無論如何呼喚,陳肅再不能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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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亡雲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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