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匣中劍自嘯 (5)
陳封又道:「都司之恩,封無以為報,又素知都司清廉自守,若以金珠之物為禮,必為都司所不恥,恰前日得了一物,也非貴重之物,雖不過一小玩意兒,卻也難得,奉與都司,聊表陳封之意。」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紅綾包裹,打開卻是一柄彎刀,雙手奉與趙具。
趙具接過細看,這彎刀只一尺二寸長,熟牛皮刀鞘,黃金吞口,看著平平無奇,抽出刀來,卻是寒光逼人。
陳封道:「這是前朝名將哥舒翰的佩刀,雖稱不上削鐵如泥,卻也算得鋒利。請都司賞鑒。」說著手指刀柄處,趙具見那裡鐫著一行彎彎曲曲的小字,卻不知是何文字。陳封到:「我請精通西域各國文字之人看過,這是突厥文『哥舒』兩字。」
趙具點頭道:「果然是好刀,你若送我金珠玉器,我自是不收,但這一柄刀,我實是喜愛。我便收下了。」趙具將刀輕輕放在桌上,道:「崇恩,你此一去,以兩萬人馬對五萬強敵,頗為兇險,你心中可有成算?」
陳封默然有頃,方沉聲道:「稟都司,這一戰,我想收淮南四州。」
「今日袁相公有言,若戰事不利,可死守淮陰,棄三州之地,也算一功。然若僅守淮陰,來日我大軍渡淮卻無地展開,也只能跨淮運送糧草。若楚國遣一軍圍淮陰,守淮水南岸,便是斷我糧道,則淮南不可爭也。便是援軍想要渡過淮水也是極其艱難。因此,淮南四州皆不可失,只有收回淮南四州,來日與楚大戰,方有轉圜之地。」
「近十餘年,我大鄭與楚國結為盟好,一直未有戰事,楚主並不願與我開戰。是何璠私自出兵,攻我州府。因此,楚軍雖有五萬之眾,卻絕無援軍。我軍有地利、人和之利,背依大鄭,為何不敢與楚一戰?」
趙具道:「說得好,崇恩其志可嘉,你輩年輕人當有此志。莫要學那等暮氣沉沉之輩。今日我見你討要騎軍,便料你想卻楚軍收四州。若死守淮陰,步卒便足矣,要騎軍自是要野戰。只是淮南多山地,騎軍不利施展,因此楚軍多步卒。你定要選好地勢,方可與楚軍決戰。」略一頓,又道:「楚地濕熱,楚軍多輕鎧,少有重甲。選用兵器,可多選槍矛,多用弓弩。」
陳封道:「是,多承都司指教。」
趙具道:「我也有一物送與你,此物雖非價值連城,然你此次出征卻必定用得上。」說罷起身至書架前翻找起來,不一刻便找出一捲紙來,遞與陳封。
陳封雙手接了,展開一看,卻原來是一份色澤暗淡,破舊不堪的羊皮地圖。這地圖三尺長,尺余寬,上書「淮水全圖」四個古篆字。
趙具道:「我知你為統軍大將,身邊自然有天下各地之圖,然此圖卻與別圖不同。此圖乃前朝名匠所繪,繪製比一般地圖精細許多,非但山川地勢、水流分佈無一不繪,便是地勢高低,水流豐減亦皆有標註。於戰事極有助益。」
陳封驚道:「都司,這實是一件寶物,此物都司肯見賜,陳封感激不盡。」
趙具道:「我從軍二十餘年,官品已不奢求,金銀錢財更是不放心上,唯有兩物,我甚是喜愛,一是刀劍兵器,二便是這戰事地圖。只是現今我身負拱衛梁都之責,難有出兵征戰之機,這地圖於我已無大用。如今便贈與你,盼你善用此圖,淮南告捷。」
陳封道:「陳封惶恐,然有此圖,此次淮南之戰便增了一分勝算,陳封不敢推辭。陳封必善用此圖,不負都司之望。」
「還有一事,你務必記在心中。」趙具突然一字一字道:「只收四州,不侵楚土。」
陳封悚然一驚,隨即便明白趙具之意。近年鄭國與燕國連年戰事不斷,還要防備西蜀覬覦漢中,又要防党項襲擾,國力兵力已見支絀。只收四州,還可與楚盟好,若乘勝侵佔楚土,便有與楚全面開戰之虞。鄭國國力必難應付。想到這裡,陳封已是一身冷汗,遂起身恭肅施禮道:「陳封謹受教。」
出得趙宅已是戌時末,街上已闃無一人。梁都從戌正開始宵禁,街上只偶見金吾衛巡查,再不見百姓身影。陳封身上有兵部勘合,自不怕查驗。陳封宅邸在東城,回府要穿過整個梁都城。他雖縱馬而行,卻也不敢疾馳。那馬蹄聲擊破靜謐,令他格外心驚。
回到家中已是近子時了,妾室祝氏還未就寢,見他回來,遣侍女做了湯餅,又服侍陳封盥洗。陳封吃了湯餅,便胡亂睡下。
次日一早卯時初刻,陳封便到了城東左驍衛駐地蟠石大營。卯正時分便要升堂點將,因此陳封入營便直奔大堂,卻在大堂門外碰到陳肅。陳肅說道有兩人在東廂籤押房候見。陳封便不進大堂,轉身去東廂籤押房。
進門便見屋內二人,一坐門口,一坐內堂,相距甚遠,互不交談。那二人見他進來,都站起身來行了單膝庭參禮,門口那人道:「末將楊顯參見制司。」內堂那人道:「職下秦玉參見制司。」
陳封一邊往裡走一邊相繼扶起二人,呵呵笑道:「二位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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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安坐,陳封這才細看二人,楊顯三十歲出頭年紀,頭戴鳳翅兜鍪,身穿山紋銀光輕鎧,身材頎長,三綹髭鬚,目有精光卻一閃即隱。秦玉只有二十多歲,身穿七品墨綠官服,頭戴青呢垂角襆頭,白面微須。目光炯炯,如蓄躊躇之志,嘴角微揚,似有睥睨之情。
三人寒暄已畢,陳封道:「明日出征,二位有何高見,可以暢談。」
秦玉起身拱手道:「秦玉承製司錯愛,授中軍參軍之職,有參贊之責。然此次出兵淮南之主旨玉卻不知,敢請制司明示,此次出兵是要退楚兵收四州?還是守淮陰、安州,棄宿州、應州?」
陳封微微一笑道:「璧城今已是參軍,依你說。是該退楚軍,還是該守淮陰?」
秦玉道:「以玉之見,自是該退楚軍收四州。守淮陰是萬不得已之舉,我軍方出征,豈能便取守勢。我只怕朝中諸公以我兩萬對敵五萬難以取勝,便要制司取守勢,保住淮南一州,相公們便可交差。卻不知若守,則淮南之土必難保,楚軍必乘勝勢盡取淮南,豈有放淮陰一州之理。我軍雖只兩萬,然若制司堅心退敵,必可一鼓而勝。淮南府我大鄭經營多年,地利、人心皆在我,糧草充足,後援強大,我軍萬無後退之理。況我大鄭兩萬禁軍,皆是精銳壯勇之士,豈懼南楚烏合之眾。」
陳封哈哈大笑道:「璧城真初生之犢,那你說說,要退楚軍,該如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