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終究還是要離他而去
屋裡燒了暖爐,銀碳鎏金罩,映在臉上火紅炙熱,乾淨舒適又溫暖。
小疊坐在精美綉墊鋪就的軟椅上,雙肘擱在膝蓋托著腦袋,默默地看著這張乾淨清爽的俊顏發獃。
心頭實在不安得很,翻翻他的眼皮,撓撓他的腳板心,可是毫無知覺,跟個死人差不多,又把了把脈象,雙手合十當胸,暗暗祈禱他平安無事。
小疊白日里睡過頭,此番毫無睡意,腦子裡紛繁複雜。
昨日,柏澤失魂落魄的樣子好令她心痛,想必他自己定會更心痛於十倍。
小疊頭一回見他傷心於色,頭一回喝得酩酊大醉,頭一回不想再憐惜她。
失落、難過、痛苦齊齊湧上心頭。
從小到大,柏澤不知道這樣守護過她多少日日夜夜,而她卻是頭一回這樣做。
他總是不斷地為她付出,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覺著是天經地義。
甚至這次的傷害也認為他是可以承受,如以往一笑而過。
如果她和柏澤是不可割捨的親情,那麼她和景炫就是海枯石爛的愛情。
當愛情和親情比肩同行發生衝突時,愛情總是打敗親情而獨自存在,這對柏澤實在太殘忍。
小疊恨不得立馬到骷髏園,將那分身之術學到,以撫慰柏澤那顆受傷的心。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使,她胡思亂想,天馬行空,終究還是要離他而去。
夜風漸涼,子期陪阿虎阿烈過來,說了幾句關懷的話便離開。
容監三番五次勸小疊回去睡覺,這裡交給下人們就好,可是小疊哪能放心呢。
聽那帶著濃烈酒味的淺淺呼吸聲,好似也化作催眠曲,只覺眼皮一沉,不知不覺偎在他身旁睡過去。
聞良付多將臉兒偷偷地貼在瑣窗邊瞧了幾回,希望裡面能發生點什麼。
那樣他們的主子就不會傷心欲絕,可是窺到的情景令人大失所望。
唉!自家主子醉成那般模樣,還能有什麼事啊!
迷迷糊糊中,耳畔似有窸窣窣的聲響,小疊突然驚醒,窗外的月光隱去,天空一片暗黑。
柏澤的頭在枕上不安地輾轉,揮舞的手臂已將被子掀開大半。
「澤哥哥,」小疊輕喚兩聲不見回答,一摸頸項全是汗水,拿帕子為他擦拭乾凈,只得將被子鬆鬆地蓋好,看來他睡得很不安穩。
小疊恍然,定是渴了,醉酒的人會感到口乾舌燥。
她忙端出備在暖壺裡的水,一手扶住他的頸項,將水杯遞到唇邊。
觸摸到水的涓涓,仿若干涸的禾苗久旱縫甘露,身軀終於有了熟悉的生氣,小疊懸著的心才落下。
將他的頭輕輕放在枕頭上,打算抽身坐回原位。
誰知他一個翻身,大力地握住她的手,帶起貼上臉頰,呢喃道:「疊兒,是你嗎?別走……」
此時的他無助得像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死命地拽著她的手,不讓她遠離……
有晶瑩掛在眼角,就那麼順著臉龐無聲滑落。
似兩把利刃扎在小疊心上,割得生生地痛。
他此時看起來那麼脆弱,將以往的陽光矯健和英勇豪邁摒棄得一乾二淨,只是一個純粹而平凡的男人。
眼淚一下就滾了出來,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被灼痛,那如墨染過的眉擰得更緊。
小疊俯身凝視,心痛又難過,暗罵自己。
孟清疊,都是你乾的好事,瞧把好端端的一個人給折磨成什麼樣子……
夢裡,小疊又回來了,清清脆脆地叫著「澤哥哥」,銀鈴般的笑聲灑滿府邸的每個角落。
連花木都染上快樂的因子,風兒跟著輕吟,鳥兒和著節拍歌唱。
「澤哥哥,爹爹罰我操女戒,你要幫我,不然我就死定了……」
小疊不知犯了什麼錯,被孟懷遠連打帶罵,又離家出走,他急得滿大街地尋找……
柏澤睜開混沌雙眸,方知南柯一夢?
窗外天光雪亮,屋中似有一美麗女子,眼睛一亮,卻是非以,頓時又沒了精神,懨懨地說:「非以,辛苦你了!」
「醒了!」非以滿面喜色,走到床前站定,低頭柔聲細語。
「其實,我才來不多時,昨夜一直都是……小疊照看,天亮才回去睡覺。」
難怪夢裡全是她,鼻端都是她幽幽的氣息,原來她真就在身旁。
胸中突然升起千萬個小太陽,暖洋洋地照著,狂喜撲面而來。
瞬間將昨日的陰霾驅散得一乾二淨,那些不快、鬱結、煩悶、愁苦煙消雲散。
柏澤不斷地重複:「真的嗎?疊兒真的又回來了嗎?」
他一把掀開被褥,起身披件衣服就往門外急走,慌亂中差點將非以絆倒?
接連說了幾聲抱歉,連嗓音都在發顫。非以垂手茫然站在一旁。
容監聽到屋裡的聲音大步走進來,硬將他拽回去,端出少有的嚴肅和認真。
「大少爺,慢些,稍安毋躁,渾身酒氣衝天,這樣去見大小姐不好。
她這會子恐正在睡覺,你就不要去打擾,先洗漱乾淨,用些清淡的膳食,再去也不遲。」
好像說得甚是在理,柏澤低頭打量自己的身子,確實衣冠不整,迭聲問:
「疊兒怎麼又折回?她真的在這裡陪了我一夜?她沒著涼吧?」
「那當然,莫非還有假不成,你不信我,總該信非以小姐吧!」
容監咧嘴而笑,將他摁到太師椅上坐下,「大小姐好得很,你就莫要擔心。」
柏澤唇角挽起一汪清寂弧度,像寒潭深水中的冷月,沉聲道。
「放心,不管她做出怎樣的抉擇,我都接受。」
好不容易挨到晌午,估摸著小疊已經睡醒。
柏澤胡亂地收拾一番,未等人過來通報,就迫不及待地奔向斗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