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並非孤身
宮中事外間不知,孟言真被皇帝牢牢圈在燕雲殿養病。
怒急攻心兩回,也就是她還年輕,這些年養的不錯,有底子可以耗,否則換做尋常人家的姑娘,此時估計都在準備後事了。
「脈案上也說,你如今身子弱不能多思,家中事便不必多費心了,你與老二媳婦走得近,時常讓她入宮陪陪你也好。」
趙妨玉性子沉穩,皇帝還有些印象,以趙妨玉的才智來說,必然是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的。
孟言真病懨懨的,整個人原本就清瘦,如今更是幾乎風一吹便能將人捲走,皇帝來時她正痴痴地望著院子里的樹,仔細看,眼神卻空蕩蕩的,分明是魂兒都不知道飄去什麼地方了。
等人到了跟前,孟言真便聽話的將手塞進皇帝的掌心,嗓音不大:「陛下,求您賜一道聖旨,讓臣妾的母親與父親和離吧。」
若是平常,皇帝遇見這種不知分寸,插手父母婚事的女子必然厭惡至極,但如今看她這一副模樣,心中難免不忍。
「你怎麼還想著這些?」
孟言真緩緩抬頭,雅黑色的羽睫欲蓋彌彰的翻飛兩下,眼眸之中淚意強行散去,只是水光比往日多些。
她一下一下無意識的揪著背面上綉出來的芍藥花,語調之中難掩悲苦:「臣妾自己想了想,禮國公府無論如何,於母親而言也是煉獄險境,如今謹慎不大好,怕是母親也待不下去了。既然如此,不如讓她們回隴西吧。」
「至少外祖父外祖母,不會圖謀母親與弟弟的性命,不會時時刻刻想著從臣妾身上再榨取些油水光耀出來。」
「他們如今算計的是臣妾,往後呢?」孟言真一副害怕極了的模樣,慌張的握住皇帝的大掌:「若是日後她們利用起猊兒呢?」
雪白的牙齒死死咬住唇瓣,一想到禮國公府這熟練的手段,孟言真便忍不住想要將他們徹底碾死。
心中恨意滔天,眼中仍舊是彷徨無措,她幾乎是小心翼翼的靠上皇帝的肩:「陛下知道的,臣妾只希望猊兒將來能做個閑散王爺,他安安分分的,日後當個富貴閑人便好。」
「臣妾一介女子之身,沒什麼本事,只要能保住孩子的一世平安富貴便好,多的,臣妾不求,萬般都是命,能遇見陛下,生下猊兒,已經是臣妾此生之幸了。」
孟言真的話如釘子一般,一下下敲在皇帝心上。
確實,確實得將猊兒與禮國公府斷開,禮國公府內里亂的一塌糊塗,禮國公更是糊塗至極,若是來日受人挑撥,攛掇了猊兒去爭奪皇位……
父子之間,皇帝無論如何也不願看見這一幕的。
他老來得子,對猊兒最是寵愛,也最是見不得旁人利用算計猊兒。
他決不能讓禮國公府那群沒腦子的混賬,來攛掇哄騙猊兒。
皇帝思慮再三,還是應下了這件事。
·
大夫人三日後回的趙家,趙妨玉一得了消息,便回了趙家。
周擎鶴也跟著,免得有些不知所謂的碎嘴子再對著趙妨玉說三道四。
大夫人坐在堂中喝茶,李書敏坐在一邊陪她。
明明是自己妹妹家中,李書敏面上卻有幾分羞愧之色。
趙妨玉步子一頓,當即便拉著周擎鶴往自己的蕉廬去。
是她不對,忘了娘親如今應當是要以姨母為先的。
周擎鶴坐在蕉廬的桂花樹下,盯著樹上開的密密匝匝的桂花,眼神一眨不眨。
一朵桂花恰好落到他眼睫上,嫩黃色的小花被黑色的睫毛撐著,趙妨玉與周擎鶴都愣了一瞬,隨即便笑開。
原先有些壓抑的氣氛因為這一朵小花而自動破碎,趙妨玉緩緩坐在搖椅上一下一下的搖,眼神不由自主飄向遠處。
「好像許久沒有這般了。」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一件比一件要命,只是這樣毫無負擔安心坐著看花,好像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周擎鶴緩緩將落在趙妨玉髮髻上的桂花一一捉去,有些惱的看著這棵過於繁茂的桂樹:「它吃什麼長得,花開這麼多?不嫌煩?」
趙妨玉有些好笑的覷了他一眼:「它一棵樹,吃得肥料好,自然長得好。」
多大的人了,跟棵樹計較。
周擎鶴好奇的問了一嘴什麼肥,得知是豬大腸后,默默將摘花的手收回來了,佯裝無事溜達去邊上洗了洗手,後面又覺得這動作似乎有些蠢,遮遮掩掩,偷感很重。
趙妨玉好笑的看著,等崔媽媽來請,才喊了一聲站在芭蕉葉下研究芭蕉葉背面紋路的周擎鶴。
大夫人面上還有疲憊之色,趙妨玉知道自己該晚些來,只是這消息是為了寬大夫人心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表姐傳了話來,說是等舅舅來京,想請舅舅替姨母主張和離一事,最好能帶姨母回隴西榮養。」
大夫人面色微微一頓,有瞬間落寞,又很快笑了起來:「回去也好,回家了,她也能過得鬆快些。」
人一直綳著那根弦,會瘋的。
這個道理是李書敏用自己自身血淋淋的經歷告訴她們的。
趙妨玉知道大夫人捨不得李書敏,只是禮國公府對李書敏而言,不過是個待了十幾年的囚籠,自然離得越遠越好。
「其他的呢?陛下沒說?」
趙妨玉搖搖頭。
其實原先還有一道,要撤去大夫人誥命身份的聖旨,只是孟言真吐血的突然,這聖旨便流產了。
皇帝如今對孟言真寵的厲害,大夫人的冒犯,只當做看不見。
大夫人詫異一瞬,便知道應該是孟言真做了什麼,好笑的搖了搖頭:「哪裡要她費心,總不會將我下獄。」
李書敏已經半瘋,大夫人要是在出什麼事,整個李家都要來上京一趟。
別說京城,玉門關的武將先得少一溜。
如今深秋,正是要緊之際,皇帝確實不會對大夫人做什麼。至多秋後算賬。總歸要不了她的命,打不了帶著墨兒回隴西去。
禮國公府……說實話,也不過是被養著的廢物而已。
趙妨玉緩緩握住大夫人的手,與周擎鶴並肩而立。
她的手比常人涼些,說話也柔柔的:「娘親,您還有我們呢。」
這一大家子,總不可能只讓大夫人一個人去報仇雪恨,一個人抗下聖怒。
李家再是世家,如今也只大夫人幾個在京中,難保百密一疏。
但大夫人不是一個人,她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