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群芳髓【二修二合一】
「這小樓有沒有名字?」
趙妨玉沒想好,但其實又有一個答案。
「暫定了一個群芳髓,只是覺得有些悲苦,娘親可有更好的,說出來也好叫我省些腦筋。」
大夫人眼神複雜又明亮的站在多寶閣前,認真的看著多寶閣上的每一個物件。
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根金釵,卻又生怕再弄碎了紅玉娘的遺物,
哪怕是一道裂紋,也生怕自己看漏了去。
「群芳髓……」
她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彷彿在心中過了無數遍。
「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世人喜愛將女子比做美麗的花草,我原先不喜,覺得花草羸弱,經不得風雨。」
「卻忘了,花有重開人,枯木亦逢春。」
「女子的筋骨,藏於心中,溶於骨血。」
趙妨玉點點頭,將對多寶閣戀戀不捨的大夫人扶到一邊坐下。
「群芳園,既有這千紅一窟的群芳髓,也有生機勃勃,風華正茂的夫人們。」
大夫人緩了足足一盞茶,才終於緩和下心中洶湧的激蕩。
「何人能在看完這些書冊后不心神震動?」
介時趙妨玉再將這生意說的光大一些,利於百姓,何人能不為了繼承先輩之志,而對這生意置若罔聞?
其實……有這群芳園在,按照她對那些閨中密友的了解,在看完這群芳園后,必然會爭搶著要做這門生意。
趙妨玉是大夫人看著長大的,縱然大夫人此生見過無數女子,但趙妨玉,也是其中最特別,最貴重的那一等。
生於后宅,長於后宅,趙家的后宅並非什麼洞天福地,能長出趙妨玉這樣一朵絕世奇葩,定然是冥冥之中,上天指引。
十四娘說趙妨玉最像蚌母,將所有苦難浸潤成珍珠。
應當是夜明珠才是。
天明時藏於珠海,並不惹眼,暗夜時分,亦能放出華光,照亮一匣寶珠。
「趙家真是祖墳冒了青煙……」能讓趙憫山那混賬種子生出趙妨玉這麼靈秀的姑娘。
趙妨玉若是生在隴西,說不定如今已經著書立傳,美名傳遍大梁。
趙妨玉抿唇笑了笑,緩緩拉住大夫人的手,笑如三月天光,恰好曬暖一池春水。
「女兒不過拾人牙慧,將前輩們的事迹,一點點收錄起來。」
「是她們本身就很好,所以才會顯得將這些故事流傳出來的女兒很好。」
「但實際上,無論何時,女兒都是趙家第二代主母,李書清院子里出來的四姑娘。」
她想做的,還沒有做完,想要去的地方,也很遠。
但穿越一場,她總該做點什麼,方才不負一生。
她會害怕,會躊躇,但也是真心實意的希望,這天下太太平平,女子如花,開遍大梁的每一寸土地。
她希望,有朝一日,這片土地上能滋養出無數如花一般的女子,讓她們強健,堅韌,經歷風雨挫敗后,仍舊能有養分,滋養著她們重新開出花朵,而不是早早枯萎,零落成泥。
她想這世間能繁花開遍,而非千紅一窟,最後連名字也被人遺忘。
大夫人在群芳髓坐了許久,最終親筆寫下了群芳髓三個字。
趙妨玉帶著大夫人又逛了逛,才緩緩沿著牆根走,在群芳髓周邊的月影壁上開出來的小門,緩緩踏上一條有些荒蕪,似乎不怎麼打理過得小路。
一點點順著這條小路往前走,走了小一刻鐘才走到另一處錦繡富麗之地。
藕荷色的紗簾薄如蟬翼,地面上鋪著的羊絨毯子精細到畫上人物纖毫必顯,精緻的玫瑰椅,白雪蠶絲織出的涼塌席子,柔軟到坐下便陷進去的羅漢床……
外人看來過於奢靡或匪夷所思的裝飾,等趙妨玉帶著大夫人徹底體驗過一回后,大夫人又不免愛上此處。
宛如夢境一般,處處妥帖,每一處都精細的恰到好處,哪怕是隨意一把圈椅,也雕刻了精細的花紋,銀絲鑲嵌,打磨光滑……
趙妨玉看著大夫人流連的摸過這裡裝飾精緻的桌椅,嘴角緩緩上揚。
出身世家的貴女怎麼可能沒見過好料子,好物件?
尋常的物件自然無法入這些世家貴女的眼,想要博得她們的一聲誇讚,還要另闢蹊徑。
推己及人,趙妨玉將自己想要擁有的,或認為是女子會喜歡的東西,略微排布,分佈在不同的地方。
「你的腦子裡……到底是怎麼想到的這些?」
前有群芳髓的珠玉在前,如今還有一個處處都合人心意的小樓……
這一片小樓,分為四處,中間隔了四道碩大的落地屏風。左上方的那一片地界,簡單的很,但簡單之中,又有一種難言的韻味,叫人見獵心喜。
右下的這個,便是將十丈軟紅都融合在此處。
連一根垂下來的絡子都精美到讓人無法言說。
大夫人一一試過來,只覺得這四處,無論哪一處都各有各的好,這些東西除開這裡,也再沒有旁的地方能比此處更為適宜。
若說是軟枕帳子這些,也就罷了,誰家都能做出來,但是桌椅的高度,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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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必然是需要一點點打磨,試錯,才能尋找出如此適宜的尺寸的物件,才最是貼心。
女子陪嫁之中,多有傢具,這些傢具都是按照市面上的尺寸做的,男女皆宜,對於男子來說正正好,對於女子而言,便有些過於大了。
而趙妨玉這裡的東西,處處都是按照女子的尺寸來做,反而讓大夫人有了一絲不同的體驗。
傢具不是什麼衣裳,隨意定製,穿不了幾次便要拋卻,是,傢具這東西,少則三五年,多則三五代人都是有的。
所以即便是富貴之家,世家大族,也是如此。
只不過是料子更好,工藝更是精細,尺寸一類,都是千百年來傳下來的定例,尋常不會修改。
倒是從未有人如趙妨玉一般,將這些桌椅製作的如此……適合女子。
趙妨玉緩緩將大夫人按在柔軟的羅漢床上,單手托腮,眼眸之中倒映著大夫人微微放光的眼睛。
「女子可以剛強,可以軟弱,女子如何行事,憑藉的是自己的心,而非外物。」
「這一片屋子,只用來招待女客,便是平日洒掃,也不會有男子一進來。」
趙妨玉在大夫人震驚的眼神之下,緩緩歪進了柔軟的墊子中。
貓兒伸懶腰一遍,緩緩舒展四肢。
「幼年讀書時,師傅便說,人不可無禮。」
「那時其實不大明白,何為禮儀,但總覺得,處處恪守禮儀,身子骨累的很。」
大夫人不說話,也不覺得趙妨玉這樣做是失禮,她在等,等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姑娘,給她一個新的解釋。
趙妨玉舒坦的伸了個懶腰,而後才直起身來,走到大夫人身邊,緩緩戳了一下大夫人的腰眼:「娘親如今,可是這裡時常難受?」
人上了年紀,身體總會有些表現,腰酸背痛,腳踝膝蓋這些,總不大好。
因為規矩。
世家大族出身給大夫人這類貴女提供了優渥的生存環境,婚後充足的底氣,但相應的,也讓大夫人這樣的女子,很難舒適的為自己活一回。
有得必有失,趙妨玉將這屋子造出來,也不過打算哄一哄那些好說話又容易心軟的夫人們。
兩條路,人各有志,口口相傳總好過她在前面帶著她們一點點將不屬於這個朝代的理論知識灌輸進她們腦海之中,而後被錦衣衛當做另類邪祟抓住。
她只是做了一間,看上去有些特別,但並不逾制的小樓,為了做生意,在一些真的真人事迹之中,摻了些故事。
至於旁人看了會不會多想……
腦子長在別人頭上,她如何能控制的住?
趙妨玉笑而不語,將大夫人緩緩按下去,替她一下一下揉按著腰背。
「只是想讓娘親行走坐卧之時,舒坦些罷了。」
「聽聞女子產後,腰便勞損的厲害,大姐姐也要生了,我這些日子便打聽了一些女子產後之事,」
大夫人被按住的舒服,所想除去外衣,只著中衣叫趙妨玉揉按。
「這個是有的,女子產後,常難久坐,腰麻腿酸。」
世家大族的規矩,便是如此,規矩是保護傘,也是困住她們的枷鎖。
換了合適的傢具,身體的受力點更為符合人體,自然也就沒有那麼難受了。
趙妨玉替大夫人按了一會兒,眼神看著大夫人的背影,想的卻是已經有些記不清楚的過去。
21世紀的趙妨玉是怎麼生活的,手機是什麼型號,最常用的包包是哪個款式,甚至連銀行卡里的數額,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但她記得自己的病,記得夜半時分的一次次心悸,她知道不舒服,知道尋找更適宜自己的東西。
但她們,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需求。
「這一片屋子,沒什麼大用處,只用來休憩。」
誰家有煩心事,來尋她說話也好,談生意也好,熟絡了便帶來這裡。
男人談事都在酒桌上,她們,也能有自己專屬的地界來談論她們的公事。
四處有帷幔,不想叫人打擾便放下來。
精緻柔軟的羊絨毯子,洗乾淨的,那香熏制過的絨毛墊子,帶著美人弧的軟榻,軟硬適中的腰枕腿枕……
大夫人覺得不錯,群芳髓是風骨,此地便是敞開心扉之所。
群芳髓的存在,更像一種旗幟,旗幟並不需要日日都拿捏在手裡,心中記得便好。
而此地的妙處便是,疲憊乏累時,躺在是柔軟的棉墊里,休憩上一個時辰,屋子裡暖融融的香,窗外是飄落的花瓣,靜謐美好,叫人再安心不過。
此地,才是長久之處。
從園子里回來,大夫人看向趙妨玉的眼神已與往日不同,滿眼都是欣賞與喜愛。
「你的心思正,往後路要如何走,自然不必我來教導。」
「你我之道不同,但你的道,我喜歡。」
大夫人心中對待趙妨玉,已不再全然是需要保護的孩子。
她心中,趙妨玉更像是一隻年幼的海東青。
那樣的鳥啊,生來就是屬於天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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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女兒,如今也已經徹底成為了大人模樣。
大夫人緩緩從頭上拔下來一根金鑲玉排釵,在庭院正中,陽光最好時插入趙妨玉的髮髻之中。
「這是你大舅舅,我的兄長,親手為我與你姨母做的釵。」
趙妨玉聞言立即便要拔下來推辭,大夫人按住了她的手,目光柔如春水:「你大舅舅送著釵,本意是希望我與你姨母,將來無論何時,都要如黃金一般堅韌,白玉一樣無暇。」
「此瑕,說的便是心,是品性。」
「但我不希望,這些是束縛你的東西,我還是那句話,隴西人,最重要的只有兩件事,一是活著,二是吃飯。」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人要知道變通,小事則放,大事要緊,人命重要,但誰的命,也重不過你自己。」
「你要走的路,註定不會平坦,母親也無法為你蹚平道路。路得你自己走,但你不要怕,母親在後面看著你。」
大夫人知道趙妨玉很好,但趙妨玉越好,她便越是心疼。
她本不需要經歷這些。
若非是她嫌麻煩,懶得管教趙妨蘭,懶得與趙憫山對峙爭吵,錢姨娘不會死,禮哥兒不會中毒,趙妨玉也不會為了報仇,下重手廢了老三,而後又被送入宮中經歷那許多是是非非。
「前路難,但望你謹記初心,莫要後悔。」
趙妨玉直視著大夫人的眼睛,她或許不知道大夫人想到了什麼,流露出如此溫柔之中又帶有一絲傷感的神情,但她知道,大夫人在心疼她。
情緒不會說話,但眼睛不會騙人。大夫人的眼睛里,都是她。
趙妨玉送走大夫人,默默帶著那根金玉排釵回了正院,弄波已經料理完那個小丫鬟,此時站在正院之中,安靜的與醒枝守著舒姐兒。
趙妨玉見舒姐兒未曾醒來,摸了摸舒姐兒的手,見沒有凍著,便調換了窗前擺放的屏風位置。
「給宮裡遞個帖子,說我明日攜寶去見丹妃娘娘。」
趙妨玉從周擎鶴書房裡,找了幾份歷代狀元郎的策論出來看,這些東西是禮部來的,但不是什麼機密,每逢官員家中有小輩將要下場,便會去禮部要些前人的策論來瞧。
能被給出的,也必然有可鑒之處。